《丹青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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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劫-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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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了一下。

    “陛下恕罪……”那个孩子突然跪了下来,全身颤颤,把手里的刀子扔的远远的,磕头不止。他身后的火光像是一场巨大的梦魇,让他惶恐不安,让他惊慌失措。“陛下恕罪……触怒龙颜,草民愿以死谢罪……我……我再也不求大葬了,就葬在城郊,哪个山丘上就好……”

    他的手扒着玉砖的缝隙,还是颤抖个不停,“请陛下……收敛骨灰。”身后的铁甲卫抓着他的手,唐尘没有一点抗拒,任他们将桎梏铁链套上他的双手脖子,那两块木枷一锁,颈侧的伤口又流出血来。哪些人拖着唐尘向殿外走去,火舌舔着记忆里斑斑美梦,唐尘只是看着萧景心,低声哀求:“请陛下……收敛骨灰……”

    颓倒在地上的楚三,此刻才冲开了穴道,他双臂脱臼,软软的垂在身侧,咳了几声,慢慢的坐了起来。萧景心静静的打量着他们,突然开口道:“星河,休息几日再走,我叫人拿药来。”楚三看了看唐尘,又看了看那个博带高冠的孩子,轻声道:“我总以为我能帮上忙,没想到有一日……楚三竟会成了陛下的累赘,楚三……是时候走了。”

    唐尘轻声道:“陛下……草民……”萧景心恍若未闻,楚三摇晃着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出扶摇殿。“陛下开恩……”几个铁甲卫将唐尘向后拽去,唐尘眼看着要消失在萧景心的视野里,不禁绝望的大喊起来:“陛下!陛下!!”

    整个空旷的宫阙中都是他这几句凄厉的声音,听得人几乎要毛发竖立。可无论唐尘怎样挣扎,终究被拖远了。殿外的雨势似乎又大了些,反复无常的天气,善变的人心。

    萧景心看见殿侧零落摆放着的四五个雨过天晴釉圆肚海纹樽,轻声说了一句:“明日,折几枝花插在瓶里。这里,太冷清了些。”

    机灵的太监应了一声。

    鹧鸪如花满春殿。记忆里,似乎有过热热闹闹的时候。

    太模糊。

    细雨如丝。下人将手中的竹骨纸伞举高了一些,方便萧青行在雨幕中伸手叩门,良久,萧王府里才有了回应,一个双髻的孩子堵在门口,轻声道:“我家王爷有伤,不方便见客,大人请回吧。”

    萧青行并不着恼,轻声说:“我听闻他受伤,这才赶来。你去回禀,我有事相商,就说是,关于唐尘。”那童子犹豫了一会,还是乖乖回去请示,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扇木门才再度吱吱的开了,两人进了门,看见雨丝里的亭台楼阁似乎都蒙了一层碧色的纱,烟雨凄迷,下人在堂前收了伞,垂手伫立,只留萧青行跟着引路的童子继续往里走去。

    萧丹生养伤的净室很快便到了,萧青行推门进去,就看到那男子半坐在床上,脸色微白,眉宇之间的戾气却是多了。他想了想,在床头的大椅上坐了下来,轻声道:“你的伤……”

    萧丹生冷笑:“被他刺的,只差一些,便真正死了。”

    萧青行想起唐尘指尖的血迹,下意识的去抚摸拇指上的玉扳指,过了好久,才笑道:“你可知道,之后……他也来刺杀我,被我识破了。”

    萧丹生一震,几乎扯裂胸前的伤口,低声喝问:“他在你那里?”

    “不。”萧青行看到男子眼里的不信之色,自嘲道:“原本……应该在的,只是……逃了。你应该明白,如果他在我手里,我断不会来找你。”

    萧丹生大笑起来,绣袍一甩,似乎准备送客,“那便看看谁先找到好了。摄政王起事的时日将近,我也不便久留。”

    萧青行静静看了他一眼,轻笑起来:“你卧病在床,消息难免有些不灵通。我来正是要告诉你,半个时辰前,刺客祠被毁了。”
第68章
    漆黑狭长的巷陌,农舍前长及膝盖的荒草,泥泞的旧路。

    模糊的景象里,恍惚间窥见一个人黑发红衣的背影。

    于是他追过去,拉着那人的袖子,拼死挽留,嘴里喊着萧哥哥。

    那人转过来,却是赵丹的脸,温柔的眼睛里流出血泪来。

    一声鞭响,撕裂梦魇,落在伤痕累累的脊背上。唐尘瑟缩了一下,冷汗涔涔,不知道已是第几次晕去醒来,他看到萧景心坐在牢门外,手里玩着一把金漆玉骨的折扇,狱卒替他沏上新茶,在这阴森的地牢里,那人的桌上甚至还摆放了几叠糕点。

    萧景心拈起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这些东西大多淡而无味,他刚要放在一旁,突然想到了什么,“唐尘,你似乎……也饿了几天了,呐,你们先停停,让他吃点东西。”狱卒们连声应着,看见唐尘果然是快要死了的样子,连忙拿了几张油饼,想塞进他嘴里,只是无论喂多少食物,灌多少水,那孩子都会无法克制的反呕出来。

    萧景心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还以为你能再活久些。”

    他说着,让狱卒解开牢门,站在唐尘旁边。唐尘眼睛闭的死死的,一缕鲜血从额角滑过苍白的脸颊,萧景心看着他,不由轻笑出声:“快死了?你当初如果再坚持久一些,说不定就不会沦落至此,多划几刀,也许我真会心软。只可惜。”

    唐尘沉默了许久,才疲惫的笑了一下:“你不懂。”

    萧景心愕然,在反映过来前,已经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衣襟,唐尘咳嗽了几声,大笑起来:“你坚持的久,能够一边看着楚星河被人刀剐,一边想应对之策……是因为你不够在乎,可我,做不到……”

    萧景心微微摇晃了一下,他站稳了,低声道:“一派胡言。”唐尘睁开眼睛,疲乏,乌黑,澄澈的眼珠子:“如果赌注是别的,我一定会割破楚星河的喉管,卸掉他的胳膊,赌你会不会心软!可这次……我输不起的,你不懂,我,我不能让他们……”

    萧景心突然低喝道:“一派胡言!”

    唐尘摇了摇头,轻笑起来:“怎么会是胡言呢。难道你还猜不出来,为什么楚星河要走呢。他在看着你呢……他在被人片片凌迟的时候,你有多么从容淡定,运筹帷幄,用最完美无缺的方法调兵遣将——他看出来了……你不够在乎他,所以才能这样云淡风轻……”

    萧景心怒极反笑:“刚才还苦苦求我,现在你倒是活过来了,你难道现在不怕——”

    唐尘大声道:“你既然来见我了,我还担心什么!既然我还有利用价值,那么……陛下……收敛骨灰了吗。”

    萧景心垂下眼睛,过了好久,终于又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自然。城郊芳草鲜美,事成之后,你们可以合葬在那里。”

    唐尘点了点头,轻笑了一下,天恩浩荡,刚才那阵争执,似乎耗掉了他所有的体力,让他连挤出一个微笑,都力不从心。

    十六年……

    终于,有个尽头了。

    “大人,只能到这里了。”牢头看着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试图制止他往前走去,他以为只是寻常看监,不敢不放他进来,哪想到这人竟是朝死牢那头走去。男子顿下来,低声道:“这里没有,往前走,你来带路。”

    牢头连连摇头,直到男子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数字,才露出半喜半惧的神色,两人一前一后向更里面走去。尽头处木栅栏上了三把铜锁,牢头从腰上取下一大串钥匙,微微颤抖的去拧,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弄开,栅栏后面是一人宽的甬道,连着一个狭小的石室,放着桌椅,桌上还有吃剩的茶水,糕点,再里面就是关人的地方了,地上铺着薄薄一层乱草,原来大概是辟寒的,如今却被污水黏在一起,更加阴湿起来,密密的铁栏将牢室和石室分开。

    男子顿了一会,从袖里摸出一沓银票,放在牢头手里,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在铁栏前停了下来。唐尘像是听了响声,原本还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此刻却用手撑着半坐起来,他看着男子,似乎在努力辨认些什么,嘴里轻声问:“萧……萧青行?”

    男子沉默了一会,用左手解开斗篷,黑色的布料掉落在地上,露出里面暗红的华服。
第69章
    唐尘怔怔看着,不知道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扑过去,扒着铁栏,用力摇晃着,似乎想从那些缝隙里挤出去。萧丹生漠然看着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让指尖轻轻落在唐尘满是泪水的脸颊。

    温热的触觉,让少年微微垂下眼睛,唯恐是梦。“你还活着……”他颤动的眼睫下,露出单纯迷醉的神情。漆黑的发丝散乱在双颊,萧丹生要用手指一点点摸索,才能看清唐尘消瘦的脸孔。

    “是啊,未能如你所愿。”萧丹生只觉得喉咙里一片嘶哑,怒火交织缭绕,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抽回手去。谁知唐尘如同空气被人夺走了一般,猛的睁大了眼睛,努力的把消瘦苍白的手从铁栏里伸出去,去拽男子的袖袍,好不容易拽着了,于是死死握着,低下头去,整个寂静的密室里都是少年嘶哑欢喜的呢喃。“你还活着。”

    萧丹生在一瞬间竟有些不忍拽开他,他竟有种错觉,他们依然互相喜欢,可这一枝,在峭壁悬崖上摇摇欲坠,绝望而美好的东西……怎能称的上爱情。萧丹生微微弯下腰,扯开衣襟,让唐尘仔细看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你的刀刺的很准,连犹豫都没有,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狠心的人,可惜未能如你所愿。我还活着,而且比你活的好。”

    唐尘死死抓着他唯一能抓到的那一片衣角,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萧丹生几乎是立刻咆哮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再来惺惺作态,不觉得迟了?”唐尘愕然看着他,用手肘擦了一下脸上的斑驳泪痕,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开那人的衣襟,向角落缩去。萧丹生下意识的抬了下手,似乎要去抓什么,最后却只是握住了铁栏。牢头在后面小心的问了一句:“大人,你已经逗留的够久了……”

    萧丹生微微侧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成功让那人后退了好几步,灰头土脸的退到一旁。男子努力辨认着唐尘隐在黑暗里的孱弱身影,心痛像是一根埋伏在沙里的钉子,无论多小心,还是避不开,在一瞬间狠狠刺痛他。“我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他这样说着,眼睛里却全然不是那回事,他突然放低声音。

    “唐尘。”萧丹生轻声道,“唐尘。我就想知道,在你记起来之后,还有没有一次想过……一辈子……要和我一起。”

    他这样低声细语的问,反而等不到答案,像是等了一生那么久远,萧丹生几乎想转身走了,才听到唐尘说:“我……其实经常想,去找没人知道的地方和你归隐,清晨起来,带露荷锄,晚上回去,抵足而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相安无事,一眨眼,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萧丹生想过可能被欺瞒,可能被嘲讽,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答复,一时愣在那里。唐尘微微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子在模糊的光线里有些温润,“他们总说,浮生一场虚空大梦,但……但你知道的,可这眼前的东西,哪能跟梦里的一样呢。梦里无拘无束的,人想到什么,就可以去做,想谁了,谁就能活过来,碧落黄泉,也只隔一个念头……”

    萧丹生握着铁栏的手,不由再紧了几分,他听到唐尘模模糊糊的哽咽,心里似乎也要滴出血来,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那阴森的铁牢,轻声道:“你如果……不是在骗我。我拼尽余生,也愿意给你造出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的梦来。”
第70章
    唐尘低笑起来,用手臂来回揉了揉眼睛,苍白的双颊上竟然有了些血色:“没想到……还能听见哥哥这句话。我一错再错,原以为……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激动起来,看着牢头畏缩在一旁,压低了声音:“你是真的……要帮萧青行起事吗。”

    萧丹生低笑起来:“伐无道,讨昏君,有什么不对的。兵符都在我手里,只欠一声令下。”

    唐尘几乎叫起来:“可……可他那样对我,你怎么能够帮他!”他说着,看到牢头朝这边看,连忙又压低了声音,“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跟他,你只能帮一个,你……你会不会帮我?”

    萧丹生顿了一下,手从铁栏上移开,低声说:“尘儿,你知道……你想做的事情,为什么总是做不成吗。”他看见唐尘愣在那里,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轻笑了一下,“你总是一个人想事情,受了委屈,总不肯说,对该相信的人隐瞒一切,对该隐瞒的人言听计从,所信非人……呵,如何成事。”

    他说着,微微弯下腰来,看着唐尘,一字一字的说:“尘儿真傻,你要什么,跟我说就是了,为什么要去求别人?你想要什么,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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