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玉成约(好事近系列)[叶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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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玉成约(好事近系列)[叶迷]-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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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在腿上按了一下,神经感觉到压力,迅速把信息反映给大脑知晓。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毕竟是能感觉到了。公子蓦的抬起头,饶是他再镇定从容,都欢喜的几乎叫出来。

然而就在他开口想告诉柳叶这件事的一瞬间,屏风右侧的铜镜中映出他的脸,某些句子就那样莫名其妙的跳跃进脑海……

“不要跟着我!”

“为什么骗我?”

“我本就是卑鄙之人,只怪你看错了人。”

“为什么……”女音萦绕在他耳边,像是曾经幽怨了千年,“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不肯对自己好一点?”

公子大骇,下一句话便变得愈发清晰了起来:“如果你不肯爱你自己,那么让我爱你,有我爱你,这世上有我爱你!”

一阵剧痛突然席卷而来,如尖刀般剔挖着他的大脑,他觉得自己的头好象快要裂掉,眼前金星闪烁,视线顿时模糊。

公子发出一声长啸,整个人栽入水中!

外面的柳叶闻声闯入,连忙捞起他;“公子,你怎么了?”

公子脸色发白的捂住自己的头,呻吟道:“老师……老师……”

柳叶一怔:“公子?”

“我,我……”他说了几个字后,疼得晕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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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跟着我!”枯败的婆娑梅下,钱萃玉看见自己跟在殷桑身后,两人相隔数尺,他对她横眉相向。

他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她依旧在身后,执著相随,更是动怒:“我说过,不要再跟着我!我不会带你走的,不会,永远不会!”

“为什么?”她低垂着眼睛,轻轻的问。这个男人是怎么了?忽然间就变得这么陌生这么冷漠。

钱萃玉开始挣扎,她知道自己陷入了无边梦境,她已预感到那梦境的结局将非常可怕,不要,她不要再继续做下去,停止,请在这一刻停止!

耳中依稀有杂音夹杂了进来:“什么?公子晕过去了?快找大夫啊!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有人病倒,难道真是流年不利?”

下面还有好多声音,但听不清晰,她的头沉沉的,所有力气都好象被抽尽了,眼前的世界旋转着,又回到了刚才那一幕上——




殷桑冷眼望着她,平静的道:“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

“就因为你的身份吗?”

他眯起眼睛,沉声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我不在乎我的身份。”

“可我介意。”他的眼眸转为冷酷,“我不会带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上路。”

她咬住下唇,脸上顿显怒色:“我是娇生惯养,我是千金小姐,但这不代表我是个麻烦!”

殷桑懒洋洋的挑起了眉:“哦?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风花雪月外你还能做些什么?你生平可曾自己赚过一文钱?可曾自己打水做饭……”

他的话还未说完,她已尖声反驳道:“你怎知我不会?”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目光里似有怜惜,却又漠然。

于是委屈自心头蔓延上来,她凄声道:“我不是无用之人,我不是!”

“好,那么,证明给我看。”

他眼神清冷,她便心中一痛——殷桑,你如此成心刁难,无非是想让我知难而退,可我偏不!证明就证明,我不信我钱萃玉离了钱家后就会饿死!

场景切换,她走进了一家琴行。

中原重镇,繁华虽不及京都,却也富足安乐,街道两侧店面林立,门楣上耸立着琉璃脊兽,而这家琴行,更是其中装饰的最富丽堂皇的一家。

她一走进去,琴行老板便眼睛一亮,亲自迎了过来:“这位姑娘,买琴么?”

她的目光慢慢的自琴上掠过,淡淡道:“你这琴行,生意如何?”她在殷桑面前是一番风样,到了别人面前又是另一番风样,那么不一样的待遇,却得不到对方的珍惜。可恨,可恼,又可悲。

眼角余光看见殷桑环胸半靠在门边一言不发,心中便越发倔了起来:我不是无用之人,我不是包袱,你休想用这种方法逼我走,休想!

琴行老板听了她的话后愕然道:“这个……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她伸手指向其中一把长琴:“这把黑髹仲尼琴,你卖多少?”

琴行老板呵呵笑道:“我看得出姑娘是个识货之人,若姑娘要,我可以给你个最低价——三十两银子,不过以姑娘的身份,这把琴太普通了,我这另有把雷我琴,乃是唐朝著名琴师雷宵……”

他还没说完,她已打断他道:“我知道这把琴是这最差的,最多不过值二十两银子。”

琴行老板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但是,”她忽然微微一笑,“我可以让这把琴卖出两百两的高价。你信不信?”

此言一出,不只琴行老板,几个伙计也顿时抽了口冷气,纷纷扭头朝她看来。

“别开玩笑了,姑娘,你可知道二百两银子,都能买下那把鸣凤琴了。”

“你若不信,我们来打个赌。”

琴行老板颇感兴趣的问道:“赌?怎么赌?”

“我若真让此琴卖出了这等高价,收入分我三成。我若不能,我赔你三成。”

琴行老板将信将疑,但最终受不过诱惑,而且仔细想来,与他又无损失,便点头道:“好!”

她当即伸手试音,音质平平,此琴只适合初学者使用。不过不要紧,只要音准不走调就行。

她在琴桌旁坐下,微一沉吟,拨动琴弦开始正式弹奏。琴声连绵成曲,原本再普通不过的音色,竟在她手下绽现出了璀璨风情。诸人顿时听的一愣。

一曲完毕,并不停歇,纯熟之极的转接到另一曲,琴声清婉,若长江广流,绵延徐逝,自琴行传出去,吸引了不少人驻足相听。

一曲接一曲,她一连弹了五曲才做罢,收手轻抚琴身道:“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闻无古今。”

“好一个心静即声淡,其闻无古今。”随着一声赞叹,内堂忽然走出一宽袍缓带的锦衣公子,客栈老板一看见他,刚待开口,锦衣公子却朝他使了个眼神,转头对她道:“姑娘的这蔡氏五弄弹得真是炉火纯青,游春欢快,渌水清然,幽居高远,坐愁薄伤,秋思凄凉,无一不尽得神韵。”

她面色不改道:“是琴好,非我之功。”

锦衣公子笑道:“哦,没想到姑娘竟对此琴如此赞誉有加,但不知它好在何处?”

“此琴令我心静,除浮暴粗砺之气,得平和淡恬之性。当然好。”此言一出,先前聚拢围听她弹琴的众人顿时对这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仲尼琴好奇起来。

锦衣公子笑意更深:“那么依姑娘之言,此琴还有灵性了?”

“草木皆有心,更何况是琴。养晦韬光,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脸上的表情严肃到不能再严肃,正经到不能再正经。

周围人顿时一哄而上,抢购此琴,价高者得,最后竟是这锦袍公子以五百两银标得此物。

众人纷纷失望的叹气,不久便散了。琴行老板笑着将他们送出去,看见靠在门旁从头到尾静默旁观的殷桑时,愣了一下。

那边锦袍公子道:“福伯,把这把琴收进去。”

琴行老板连忙转身去收琴,她吃了一惊,疑惑道:“你们……你……”

琴行老板笑道:“其实我只是瑞雅斋的管家而已,真正的主人是这位,我们家公子,曲灵。”

她不喜反皱眉,看看琴行老板又看看曲灵,曲灵知道她所虑何事,微笑道:“姑娘可是担心先前的赌注?放心,虽然是我买了这把琴,但酬资照付。”

琴行老板连忙奉上一张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她却退后不肯接,脸色微沉道:“自家的少主高价买了自家的琴,这戏唱的又是哪出?”

曲灵摇头:“我买的不是琴,是姑娘的琴音。”

她一愕:“琴音?”

“姑娘琴艺妙绝人寰,便是用五百金相求,也是难得,更何况只是区区五百两纹银。”没想到这曲灵倒是识货之人,钱二小姐的琴声,本就是达官贵族千金难求的绝技。

曲灵笑了笑,又道:“而且此琴也只有姑娘才弹得出那等玄妙之音来,若是落入凡夫俗子之手,仍是粗鄙。我瑞雅斋可不敢犯此诚信大忌,所以想来想去,也只能由我出面将琴买回来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此人倒会盘算,如此一来,一边讨好了她,一边维持了琴行声誉,又抬高了这瑞雅斋的身价,一石三鸟,不愧是个商人。

一念至此,也不拒绝,接了那银票转身就走,未料曲灵却出声挽留道:“等等。”

“你反悔?”

曲灵失笑道:“怎会?只是尚未得知姑娘芳名……”

“我只是来赚这一百五十两银子的,以后也不见得会再来,不必留名了。”

曲灵没想到她竟如此冷冰冰,说翻脸就翻脸,不由得一怔。那边钱萃玉已走到殷桑面前,定定的看着他。殷桑没说什么,转身走出琴行。

她便也跟了上去。两人就这样一先一后,谁都不出声,太阳渐渐的落下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不知走了多久,殷桑忽然一个停步,回身盯着她:“值得吗?”

“什么?”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话,她不禁一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值得吗?彼时恃才轻谩了天下权贵,如今却在市井之地委屈弹奏,值得吗?”

她抿了抿唇,直视他的眼睛道:“我说过,我是有用之人,我不是包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凝,彼此都想说服对方,但都知道那是徒劳。良久,殷桑先自收回目光,叹了一声道:“把手给我。”

她的反应却是下意识的把手缩到身后。

殷桑又说了一遍:“把手给我。”不待她同意,径自拉过她的手,十指之上,布满弦痕,有的地方更已破皮,渗出了点点血丝。

刚才那把琴没有上油,可她咬着牙硬是弹了下去。众人都没发现,偏他留意到了,她不禁心中一热,呼吸顿时紧了起来。

殷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拔去瓶塞为她上药,伤口处顿时冰凉一片,相当受用。

夕色自他背后照过来,勾勒出那近乎完美的英挺轮廓,他的脸背着光,藏在阴暗之中,看不清晰,可她知道,他好温柔。

殷桑,是温柔的。

你在乎我啊,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她的眼睛无声的流淌着这样的感情,殷桑忽然烦躁起来,把她的手一丢,哑着声音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闹了。”

她整个人一震,睁大了眼睛。

“我送你回去。”他转身走了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回头看,见她立在原地,晚风吹起她的衣衫和长发,那般纤细敏感,怎经得起外界风雨,世情如霜?声音便更加疲软了下去,“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狠狠把袖子一甩,厉声道:“你骗我!”

他望着她,不说话。于是她就更加气恼:“为什么骗我?你要我证明自己能赚钱,我已经证明给你看了。我不是包袱,我不是麻烦,为什么你还要送我回家?为什么?”

一句句,掷地有声。

他终于开口,邪邪一笑道:“看来二小姐真的忘记我是谁了,说谎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而且,偶尔戏弄一下天下第一才女,也是相当有趣的事情……”

她的身子开始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是这样……吗?只是戏弄……而已吗?”

“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

她低敛下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像浸在温吞吞的水中,漂浮着,漂浮着,失重般的迷茫,却不痛苦。真奇怪,被这么讽刺的笑容和冷酷的话语伤害过后,她竟然依旧不觉得痛苦。若被别人知道了,又得说她一个“贱”字了吧?

然而,世人都可以误解他,独她不能;世人都会误解她,独她不会。她不会,她绝对不会!

“伤害我,你很快乐吗?”她轻轻的一语,换来他重重的震撼,脸色顿白。

她看着他失态的表情,声音越发平静:“你这样伤我,你不痛吗?告诉我,你不痛吗?”

“你……”他说了一个字,再也说不下去。

“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不是其他女子,被你一激,或者一骂就会捂着脸跑开,这种方法对我没有用。殷桑,你这样伤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啊,你在伤害你自己……”

“够了!”他叱喝,却没有用。

她径自说了下去:“我有两个姐妹,姐姐貌美妹妹性灵,惟独我,从小性格内向,不喜欢说话,因此不被大家喜爱。我不像姐姐,对奶奶言听计从逆来顺受,也不像妹妹八面玲珑能逗奶奶开心,所以一直以来,三姐妹中,我是可有可无的那个。直到十五岁时,当朝太子太傅孟大人无意中看到了我的诗稿,惊叹不已,询问作者,我才被众人所注意。此后两年里,说是风光无限,被吹捧为天下第一才女,但是真正知我懂我者,又有几人?我说这些不是博你同情,而是要告诉你——殷桑,我们一样,我们是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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