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笑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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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因缘-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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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玄见统制望了他,早就退后一步,笑着请了一个安道:〃难道在这儿养病,还不比在疯人院里强上几十万倍吗?〃沈国英淡淡的一笑道:〃一切都看你们的造化。你去吧!〃说着,将手一挥,把沈三玄挥了出去,自己躺在一张躺椅上把脚架了起来。顺手在茶几上的雪茄烟盒子里取了一根雪茄衔在嘴里,在衣袋里取出打火机,点着了烟,慢慢的吸着,向半空里喷出一口烟来,接着还放出淡淡的微笑。    
        夏云山看见他那逍遥自得的样子,倒不免望了他发呆,许久,才问道:〃国英!我看你对于这件事,倒像办的很得意。〃沈国英口里喷着烟笑道:〃那也无所谓,将来你再看吧。〃夏云山正色道:〃你就要出一口气,起你这样的地位,什么法子都有。疯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沈国英也一正脸色,坐了起来道:〃你不必多为我担心。你再要劝阻我这一件事,我就要拒绝你到我家里来了。〃夏云山虽是一个盟兄,其实任何事件,都要请教这位把弟,把弟发了脾气,他也就不敢再说。沈国英既然把事情做动了头,索性放出手来做去:收拾了三间屋子,将凤喜安顿在里面;统制署里,有的是军医,派了一个医官和看护,轮流的去调治;而且给了沈家一笔费用,准许沈大娘和沈三玄随时进来看凤喜。 原来沈大娘自从凤喜进了疯人院以后,虽然手边上还有几个积蓄,一来怕沈三玄知道会抢了去,二来是有减无增的钱,也不敢浪用,所以她就在大喜胡同附近,找了一所两间头的灰棚屋子住下。沈三玄依然是在天桥鬼混,沈大娘却在家里随便做些女工。想到自己年将半百,一点依靠没有,将来不知是如何了局。自己的姑娘,现在是病在疯人院里,难道她就这样的疯上一辈子吗?想到这里,便是泪如泉涌的流将下来。所以她在苦日子以外,还过着一份伤心的日子。现在凤喜到了沈国英家,她心里又舒服了,心想:这样看起来,还是养姑娘比小子的好,姑娘就是疯了,现在还有人要她,而且一家人都沾些好处。将来姑娘要是不疯了,少不了又是沈大人面前得宠的姨太太了。从前刘将军说,要找个姓沈的旅长,做她的干哥哥,于今不想这个沈旅长官更大了,还记得起她呢,这可好了。因之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每天都到沈宅跨院里来探访姑娘。——以沈国英的地位,拨出两间闲房,去安顿两个闲人,这也不算什么。所以在头一两天,大家都觉得他弄个疯子女人在家里住着有些奇怪,过了两天,大家也就把这事情看得很淡薄了。沈国英也是每天到凤喜的屋子里来看上一趟,迟早却不一定。 这天,沈国英来看凤喜的时候,恰好是沈大娘也在这里,只见凤喜拿了一张包点心的纸,在茶几上折叠着小玩意儿,笑嘻嘻的。沈大娘站在一边望了她发呆,沈国英进来,她请了个安,沈国英向她摇摇手,让她别做声,自己背了两手,站在房门口望着。凤喜将纸叠成了个小公鸡,两手牵扯着,那两个翅膀闪闪作动,笑得格格不断。沈大娘道:〃姑娘,别孩子起了,沈统制来了。〃她对于沈统制三个字,似乎感不到什么兴奋之处,很随便的回转脸来看了一看,依然去牵动折叠的小鸡。沈国英缓缓走到她面前,将她折的玩物拿掉,然后两手按住了她的手,放在茶几上,再向她脸上注视着道:〃凤喜,你还不认得我吗?〃凤喜微起了头,向他只是笑。沈国英笑道:〃你说,认识不认识我?你说了,我给糖你吃。〃凤喜依然向着他笑,而且双目注视着他。国英不按住她的手了,在衣服袋里取出一包糖果来,在她面前一晃,笑道:〃这不是?你说话。〃凤喜用很高的嗓音问道:〃樊大爷回来了吗?〃她突然用很尖锐的声音,送到耳鼓里面来,却不由人不猛然吃上一惊。他虽是个上过战场的武夫,然而也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沈大娘看到这个样子,连忙抢上前道:〃不要紧的,她很斯文的,不会闹。〃沈国英也觉得让一个女子说着吓得倒退了,这未免要让人笑话,便不理会沈大娘的话,依然上前,执着她一只手道:〃你问的是樊大爷吗?他是你什么人?〃凤喜笑道:〃他呀?他是我的樊大爷呀,你不知道吗?〃说毕,她坐在凳上,一手托了头,微起着向外,口里依旧喃喃的小声唱着。虽然听不出来唱的是些什么词句,然而听那音调,可以听得出来是《四季相思》调子。    
    


啼笑因缘续(二)第五回(2)

     当下沈国英便向沈大娘点点头,把她叫出房门外来,低声问道:〃以前姓樊的,很爱听她唱这个曲子吗?〃沈大娘皱了眉低声道:〃可不是。你修好,别理她这个岔儿,一提到了姓樊的,她就会哭着闹着不歇的。〃沈国英想了一想道:〃姓樊的现时在北京,你知道吗?〃沈大娘道:〃唉!不瞒你说,自己的姑娘不好,我也不好意思再去求人家了。你在她面前,千万可别提到他。〃沈国英道:〃难道这个姓樊的他就不再来看你们了吗?〃沈大娘却只叹了一口气。沈国英看她这情形,当然也是有难言之隐,一个无知识的妇女,在失意而又惊吓之后,和她说这些也是无用,于是也就不谈了。    
        当沈国英正在沉吟的时候,忽听得窗户里面,娇柔婉转唱了一句出来,正是《四季相思》中的句子:〃才郎一去常常在外乡……可怜奴哇瘦得不像人模样。——樊大爷回来了吗?〃沈国英听了这话,真不由心里一动,连忙跨进房来一看,只见凤喜两手按了茶几,瞪了大眼睛向窗子外面看着。她听了脚步响,回转头来看着,便笑嘻嘻的望了沈国英,定了眼珠子不转。沈国英笑着和她点了几点头,有一句话正想说出来,她立刻就问出来道:〃樊大爷回来了吗?〃沈国英把这句话听惯了,已不是初听那样的刺耳,便道:“樊大爷快回来了。〃他以为这是一句平常的话,却不料脾气引起她重重的注意,抢上前一步,拉了沈国英的手,跳起来道:〃他不回来的,他不回来的,他笑我,他挖苦我,他气起我上戏馆子听戏把我圈起来了,他……〃说着说着,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伏在桌子上,又跳又哭。沈国英这可没有了办法,望了她不知所云。沈大娘走向前,将她搂在怀里,心肝宝贝,摸着拍着,用好言安慰了一阵。她还哭着樊大爷长樊大爷短,足足闹了二三十分钟,方才停止。沈国英这算领教了,樊大爷这句话却是答复不得的。次日,凤喜躺在床上,却没有起来,据医生说,她的心脏衰弱过甚,应该要好好休养几天,才能恢复原状。沈国英这更知道是不能撩拨她,只有让她一点儿也不受刺激,自由自便的过下去的了。    
        这样的过了一个月之久,已是腊尽春回。凤喜的脾气,不但医生看护知道,听差们知道,就是沈国英也知道,所以大家都让她好好的在房子里一人调养,并不去撩拨她的脾气。因之她除了见人就笑,见人就问樊大爷,倒也并没有别的举动。沈国英看她的精神,渐渐有些镇静了,于是照着何丽娜常穿出来的几套衣饰,照样和凤喜做了几套。不但衣饰而已,何丽娜耳朵上垂的一对翠玉耳坠子,何丽娜身上的那件灰背大衣,一起都替凤喜预备好。星期日,沈国英在家里大请一回客,期间有十之七八,都认得何小姐的。在大客厅里,酒席半酣,一个听差来报告,姨太太回来了。沈国英笑着向听差道:〃让她到这里来和大家见见吧。〃听差答应着一个〃是”,去了。不多一会儿,两个听差,紧紧的跟着凤喜走了进来。客厅里两桌席面,男女不下三十人,一见之下,都不由吃了一惊:何总长的小姐,几时嫁了沈国英做姨太太?……原来刚才凤喜穿了紫绒的起袍,灰鼠的大衣,打扮了一身新,正是高兴的了不得,精神上略微有点清楚。听差又再三的叮嘱,等会见人一鞠躬,千万别言语,回头多多的给你水果吃。凤喜也就信了。因之现在她并不大声疾呼,站在客厅外,老远的就向人行了个鞠躬礼。沈国英站了起来笑道:〃这是小妾,让她来斟一巡酒吧。〃大家哪里肯?同声推谢。沈国英手向凤喜一挥道:〃你进去吧!〃于是两个听差,扶了凤喜进去。  在座的人,这时心里就希罕大了:那分明是何小姐!不但脸貌对,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何小姐平常喜欢穿的,不是她是谁?这启非沈国英故意要卖弄一手,所以让她到酒席筵前来。不然,一个姨太太由外面回家,有在宴会上报告之必要吗?而且听差也是不敢呀!……大家如此揣想,奇怪上加上一道奇怪:以为何廉热衷作官,所以对沈国英加倍的联络,将他的小姐,屈居了作如夫人,怪不得最近交际场上,不见其人了。    
        过不几天,这个消息传到何廉耳朵里去了,气得他死去活来。仔细一打听,才知道那天沈国英将如夫人引出和大家相见虽是真的,但是他并没有说如夫人姓何,也没有说如夫人叫丽娜,别人要说是何小姐,与沈国英有什么相干?前次丽娜也说过有个女子和她相貌相同,也许沈国英就是把这个人讨去了。而且有人说,这个女子,是个疯子,一度做过刘将军的妾,更可以知道沈国英将她买弄出来,是有心要侮弄自己的姑娘。只是抓不着人家的错处,不能去质问他。因为他讨一个和何小姐相貌相同的人作品,将起与来宾相见,这并不能构成侮辱行为的。    
        何廉吃了这一个大亏,就打电话把何丽娜叫回来。这时,家树放寒假之后也住在西山,就一同回来。何丽娜知道这件事,倒笑嘻嘻的说:〃那才气我不着呀。真者自真,假者自假。要证明这件事,我一出面,不用声明,事情就大白了。他那叫瞎费心机,我才不气呢!〃可是家树听说凤喜又嫁了沈统制,以为她的疯病好了。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没有人格,一嫁再嫁。当时作那军阀之奴,自己原还有爱惜她三分的意思,如今是只有可恨与可耻了。当他在何家听得这消息的时候,没有什么表示,及至回到陶伯和家来,只推头晕,就躺在书房里不肯起来。  这天晚上,何丽娜听说他有病,就特意到书房来看病。家树手上拿了一本老版唐诗,斜躺在睡榻上看下去。何丽娜挨着他身边坐下,顺手接过书来一翻,笑道:〃你还有功夫看这    
    种文章吗?〃家树叹了口气道:〃我心里烦闷不过,借这个来解解闷,其实书上说的是些什么,我全不知道。〃何丽娜笑道:〃你为什么这样子烦闷,据我想,一定是为了沈凤喜。她……〃家树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连忙将手向她手上一按,皱了眉道:〃不要提到这件事了。〃何丽娜笑道:〃我怎能不提?我正为这个事来和你商量呢。〃说着,在身上掏两张字纸,交给他道:〃你瞧瞧,我这样措词很妥当吗?〃家树接了字纸看时,何丽娜却两手抱了膝盖,斜着看家树的脸色是很起和的,就向着他嘻嘻的笑了起来。家树看完了稿子,也望了何丽娜,二人噗嗤一笑,就挤到一处坐着了。    
        到了次日,各大报上,却登了两则起事,引起了社会上不少的人注意。那起事是:    
        樊家树            家树、丽娜,以友谊日深,爱好愈    
        何丽娜 订婚启事 笃,兹双方禀明家长,订为终身伴    侣,凡诸亲友,统此奉告。    
    何丽娜启事    
          丽娜现已与樊君家树订婚,彼此以俱在青年,岁月    
        未容闲度,相约订婚之后,即日同赴欧洲求学。芸窗旧    
        课,喜得重温;舞榭芳尘,实已久绝。纵有阳虎同貌之    
        破闻,实益曾参杀人之恶耗,特此奉闻,诸维朗照。    
        这两则启事,在报上登过之后,社会上少不得又是一番哄动。樊、何二人较为亲密的朋友,都纷纷的预备和他二人饯行。但是樊、何二人,对于这些应酬,一起谢绝,有一个月之久,才两三天和人见一面。大家也捉摸不定他们的行踪。最后,有上十天不见,才知道已经出洋了。樊、何一走,这里剩下了二沈,这局面又是一变。要知道这个疯女的结局如何,下面交代。    
    


啼笑因缘续(二)第六回(1)

    借箸论孤军良朋下拜    
            解衣示旧创侠女重来    
        光阴是箭一般的过去,转眼便是四年了。这四年里面樊家树和何丽娜在德国留学,不曾回来。沈国英后来又参加过两次内战,最后,他已解除了兵权,在北平做寓公。因为这时的政治重心,已移到了南京,北京改了北平了。只是有一件奇怪的事,便是凤喜依然住在沈家。她的疯病虽然没有好,但是她绝对不哭,绝对不闹了,只是笑嘻嘻的低了头坐着,偶然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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