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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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太太-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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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再有几分钟,我去起馅饼,”赵秀梅就坐了下来,“哎,阮大哥,你喝酒不喝?”
    阮伟雄平时滴酒不沾,此刻却说,“喝!”



    第十九章你哀伤的不过是你自己


    昨晚来了暖气,乔果睡得格外沉格外香。等她睁开眼睛,看到床头柜上的小钟已经指到了八点。想想今天是星期天,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于是又在被窝里懒了一会儿。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忽然觉得嗓子眼儿发痒,轻轻咳了一下,似乎咳出了什么东西,有点儿甜,有点儿腥。用一块纸巾掩着嘴往外吐,然后拿开来看,竟是鲜红的血!
    乔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吐血?怎么可能!再看看那纸巾,惊心触目地红着。她骇然地闭上了眼,被紧张扼着,几乎透不出气。
    当然不甘心,稳了稳神,再清清喉咙,然后再用纸巾掩着往外吐。糟透了,还是有红的,白色的泡沫占了一半,另一半还是血!
    连着做了几次,都有血。固执地做下去,终于是白的了,却又不相信里边没有血,用指甲慢慢地拨,还是拨出了一根血丝,细细的弯弯的,象一条活的线虫在游走。顿时觉得苍凉了,想到了绝症,想到了死。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走到了尽头,实在太可怕。
    浑身毛扎扎的,沁出了汗。手脚发软,象是被抽了筋。望望窗外,天变成了沉重的铅块,时不时地有薄雪花飘来,撞在窗子上,象是些扑灯的飞蛾。在恐慌和隐隐的绝望中,乔果想到了要去医院,想到了要卢连璧陪着她一起去。
    拿起话筒,毫不迟疑地拨了号码。
    电话挂通的时候,卢连璧刚刚吃完早饭。听到是乔果的声音,卢连璧就问,“什么事?”
    “你现在闲着吧,我想让你过来。”
    卢连璧说,“对不起,我不能去。”
    乔果的声音透着失望,“我真的很想让你来,你有什么事啊?”
    卢连璧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复道:“是一件实在不能脱身的事,我这就得走。
下午吧,下午我一定过去看你。”
    那边似乎有些不悦,“嗒”地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卢连璧打电话的时候,罗金凤就在沙发上坐着择豆芽菜,打算中午做卤面。
她虽然是一副毫不经意的样子,目光也不向这边撇一下,可是卢连璧知道她不会不关心的,她在竖着耳朵听。果然,卢连璧放下电话,转身要走的时候,罗金凤忽然问,“谁打的电话呀?”
    卢连璧没接她的话茬儿,径自进了卧室。
    再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披挂了西装领带,脚上是黑亮的皮鞋,整个人都显得很规整。
    罗金凤又说话了,“哟,打扮得这么漂亮,到哪儿去呀?”
    男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火葬场。”
    女人被呛回去,再不多话。
    起居室的半边墙上整个镶了镜子,女人在镜子里看到丈夫进了书房,摸摸索索地开了书柜,取出那个家用小摄象机,然后塞进了背袋里。
    坏蛋!——,今天是星期天,带着摄相机,又要和哪个女人出去玩了?外面下着雪,是要拍雪景吧?……
    女人悲怆地看着丈夫出了门,卢连璧在纷飞的薄雪花中开动三星车上路的时候,乔果在安雅小区那边差不多已经原谅了他。想一想,卢连璧也不容易,昨天晚上将近十一点钟才离开这儿,上午再召他来,也确实有点儿太难为他。
    不知道怎么搞的,乔果忽然想到了阮伟雄。在过去的日子里,不管是小病大病,只要乔果去看医生,阮伟雄必定会忠心耿耿地在身边相陪。那份情那份意,似乎永无尽时。可是现在呢,在乔果离家的这段不算太短的时间里,他居然没有打过一次传呼,没有要过一回手机,就这么绝情绝义地让乔果去了。
    不过呢,再想想自己做的事,又觉得无权责怪人家。如此一来,只能是自作自受,自伤自哀罢了。
    乔果将那几张掩了血痰的纸巾折起来,小心翼翼地装进手袋。她就那样揣着恐惧,可怜兮兮地独自上了路。
    还好,虽然是周日,耳鼻喉科的诊断室里仍然有专家在坐值。忐忑不安地在外面排着号,然后被叫进去。专家是那种颅顶光滑两鬓斑白的男人,正襟危坐着,犹如一位大法官。专家的对面,还坐着一位病人。
    “回吸的时候,这样——,”病人吸了一下鼻子,轻轻地咳着,“有痰,痰里有血。”病人指指喉咙。
    “唔,回吸有血。每口都有吗?”专家左手操着压舌板,右手拿起一个长柄器械,向病人靠近了问。
    “连着几口吧,跟过去出现过的情况差不多。”病人说。
    “张大嘴,啊——”专家说。
    病人熟练地张开嘴。有亮光一闪,乔果看清楚了,专家用的那个长柄器械的前端镶着小小的圆镜,犹如项链上精美的挂饰。
    乔果看得很专心,听得很投入。这个人的情况,和我的情况差不多呢,乔果想。
    格当当的响声,专家把器械放进了铁盘里,然后埋头写着。
    “复发了吗!”病人紧张地问。
    “嗯,有点儿情况吧。星期三,再来做电子纤维镜检。”专家将写好的单子递给病人。
    那人缓缓地站起来,心犹不甘地说,“动了手术两年,还做了放疗,这就复发了?……”
    乔果插进去问道,“什么病啊?”
    “鼻咽癌。”
    “轰”地一声,那三个字就在乔果的脑袋里炸开了。
    坐下来的时候,专家的脸竟然有些模糊。
    “回吸有血,”乔果很专业地说。这类词汇传染得很快,不知不觉中乔果已经被感染了,“你看,这是血——”
    一一打开那些纸巾,向法官出示证据。
    血居然那么容易开败,鲜艳已经遁迹,只剩下殷暗的枯萎。
    “嗯。”专家瞥了瞥,然后便动作起来。一样地拿起了压舌板,一样地操起那种带小圆镜的长柄器械,用一样的语调说,“张大嘴,啊——”
    乔果明白,她和那个人是一样的了。
    她甚至比那个人更严重,专家皱起了眉头。“我看不到鼻咽部,请你配合。”
    没错,是鼻咽!乔果听清楚了。
    专家丢下压舌板,拿起消毒纱布,缠在左手的食指和大姆指上。“伸舌头,啊——”
    乔果的舌头刚刚露头,就被那消毒纱布牢牢捉住,象捉住了一只罪恶的手。
然后就是毫不留情地往外拉,生生地向下扯。这个样子象吊死鬼吧?乔果异常混乱异常敏捷地想,真是离死不远了。
    接着,有冰凉的东西探进来,一点一点地向喉里伸。乔果的心里也一阵一阵地发凉,完了完了,如果自己得癌症死了,卢连璧会不会哭呢?阮伟雄会不会流泪?唉,自己得癌症死了,他们一定还会有别的女人,他们哭不哭都无所谓。可怜的是儿子,可怜的是宁宁呀……
    “啊!——”地一声,乔果几乎要吐出来。在感觉中,那冰凉的东西象滑腻的蛇一样从喉咙下面探到了鼻子里。乔果难受极了,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好了好了。”专家丢下器械,然后埋头向病历本上写着什么。
    “做电子纤维镜检,是星期三吧?”乔果问。
    “做什么镜检?你没有问题嘛。”专家说。
    “没问题!”乔果惊喜地叫着,“那吐血是怎么回事?”
    “喉咙粘膜上有出血点,可能是空气太干燥引起的。你房间里的暖气是不是太热呀?”
    “哦,对对对,昨天晚上是来暖气了,我说喉咙怎么又干又痒啊!哎呀,真把我吓死了。你不知道啊,早上睁开眼,咳地一口,都是红的呀……”
    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亢奋,乔果喋喋不休地絮叨着。续来的求医者望着乔果,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随后竟用胳膊肘顶着乔果的后肋,挤过来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乔果走了,走到门口还回身连声说“谢谢,谢谢”,仿佛是那位医生从死神手里挽救了她。
    出了楼门,来到院子里,乔果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是活的,游游浮浮地活着,跳跳蹦蹦地活着,清清凉凉地活着,甜甜津津地活着……活着真好,活着真好啊!
    飘飘飞飞的薄雪花真可爱,厚厚重重的天空真可爱,街旁卖酸奶茶叶蛋的小货亭真可爱,挂在树枝上的食品袋真可爱……世界真可爱,世界真可爱呀!
    坐上出租车,张口就说出了家的街名。乔果要去看儿子,要去看宁宁!
    站在自己家门前,乔果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想了又想,还是从手袋里拿出钥匙,自己开了门。
    门一响,就听到屋里有人喊,“爸爸——”。
    是宁宁的声音。
    乔果走进去,宁宁顿时呆住了。片刻之后,才惊喜地喊了一声“妈!——”,然后就扑上来。乔果紧紧搂住儿子,感觉到那小身体在发抖,两条小腿一抬一踹的,好象要踩住什么东西往高处爬。贴上来的小脸儿呢,又温暖,又软和。
    再放开的时候,宁宁望着乔果笑,“妈,你看你的脸,你看你的脸呀,都是白的!”
    乔果看着宁宁的脸,两个胖脸蛋儿上有许多白粉,衣服上也一片一片地白,那是面。
    桌上放了一块面板子,有擀杖,有面砣子,还有擀好的饺子皮儿。绿汪汪的韭菜馅装在一个白搪瓷盆里,肉、姜、韭菜、香油什么的幸福地搅和在一起,发散着一种喜气洋洋的香味儿。在一些包好的饺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她挽着袖子,腰里束着围裙,俨然是家庭主妇的模样。
    是楼下的赵秀梅。
    赵秀梅的脸红扑扑的。外面的雪下大了,空气很冷,愈发显出室内的温暖来。
    “你,你回来了?”赵秀梅有些慌张地说着,“阮大哥在楼下呢,帮我修水管。”
    那口气象是在解释什么。
    “噢。”
    “你,等着。我去叫他来。”
    赵秀梅一副急于脱身的样子,一边拍打着手,一边往外走。
    “别,别,不用了。我来看宁宁——”乔果说。
    房门在赵秀梅身后关住的时候,宁宁拉了拉乔果的手,仰着小脸儿说,“妈妈,我不喜欢赵阿姨……”
    乔果觉得鼻子里酸了一下,她把宁宁抱起来,然后坐在沙发上,给儿子拿那些半路上买来的小食品。
    过了一会儿,门响了。进来的是阮伟雄,只有他一个人。
    乔果直了直身子,把目光投过去。她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对方的眼中闪了一下,旋即消失了。
    “我到医院看病了,顺便过来看看宁宁。”乔果的语气,也象是在解释。
    “怎么,身体不舒服?”
    也就是一般的口气,并没有特别的关切。
    乔果说,“还好,没什么病。”
    随后,就是漫无边际的沉默。两人在沙发前对坐,并不互相看着,却似乎在互相等着。
    然而,却再没有等来一句话。他们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乔果的心里抓扯般地疼起来,曾经朝夕相处夫唱妇随恩恩爱爱耳鬓厮磨……,此时,居然如此地生分!
    乔果站了起来。
    “我走了。”
    阮伟雄也站了起来,“一起吃饭吧,吃饺子。”
    听上去,象是在对一位来串门的客人说的客气话。
    乔果闭上了眼睛,她怕眼泪流下来。
    “妈妈——”宁宁在下面抱住了乔果的腿。
    “好孩子,让妈妈再亲亲。”乔果蹲下身。
    儿子乖乖地将小脸儿凑上来,贴贴左边,再贴贴右边。
    重新站到了院子里。风扑上来,想扯开她的裤脚、外套和头巾。雪是越来越大了,那情景有点儿象礼花升空爆响之后,散出了无数空虚的破碎。它们乱纷纷地坠落下来,落在乔果的脸上,落进了乔果的心底,让她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寒意。
    乔果在纷飞的大雪中返回安雅小区不久,卢连璧也开着三星车回了家。
    进了门,卢连璧就搓着凉手嚷嚷说,“哎呀,等急了吧,来来来,快吃饭。”
    罗金凤说:“都什么时候了,我和丹琴已经吃过了。”
    卢连璧一怔,然后说道,“给我留的饭呢?我真是饿坏了。”
    罗金凤没好气地说:“跟着这个花呀哪个果的混着玩儿,你还知道饿?”
    卢连璧听了,陪出个笑脸说,“别打岔,我真是饿了。
    罗金凤回了一句,“真的,想着你在外面吃过了,没给你留。”
    卢连璧听了,脸一板,转身进了厨房。厨房的不锈钢案子上,摆着个敞开盖的搪磁盆,里边的卤面,已经没有一点儿热气了。卢连璧似乎本来就心情欠佳,此时不禁勃然大怒,他把个搪磁盆抓起来,向案子上地使劲一摔说,“他妈的,太不象话了!”
    卢连璧出门的时候,罗金凤就憋了一肚子气。那股气加温膨胀了整整一个上午,此时终于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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