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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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梦+匪我思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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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少,十天半月她才见着他一回,见着也不过吃喝玩乐。后来渐渐像是麻木,她索性在他面前很放松,所谓的原形毕露。他向来不缺女人,而她又根本无意于他。

  有天晚上阮正东送她回去,也是喝高了,偏偏还将车开得极快,在高架上一路风驰电掣,她提心吊胆,说:“我们还是打车吧,酒后驾驶叫交警拦住了多不好。”阮正东瞧了她一眼,他是所谓的丹凤眼,眼角几乎横斜入鬓,因为喝了酒,斜睨着越发显得秀长明亮:“怎么,不乐意跟我一块死啊?”

  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倒想跟你一块儿死呢,省得每次跟你在一块儿,你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听惯了他胡说八道,也懒得理会。他却自顾自说下去:“你说,我这个人有什么不好,一表人才,名校海归,有风度有学历有气质有品味有形象,怎么着也算青年才俊吧,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哎,尤佳期,我跟你说话呢,你甭爱理不理啊。”

  她只得回过头瞧了他一眼,说:“待见你的人太多了,还轮不上我呢。”

  他嗤地笑出声来,说:“你当她们真待见我啊,那是待见我的钱呢。”

  她也嗤地笑了一声,说:“阮正东你又上当了吧,其实我比她们更待见你的钱呢,不过我这人的道行高,言情小说看了七八百本,知道你们这种人偏偏最愿受人不待见,对踢到铁板最有兴致,所以我欲擒故纵,专门不待见你,好放长线钓金龟,其实我做梦都等着你向我求婚呢。”

  他一笑:“哟,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没想到啊,哎哎,既然这样,不如咱们明儿就去把证拿了吧。咱们两个坏坯子,才算得是天生一对儿。”

  她说:“两个坏坯子——不敢当,这世上没有有钱的坏蛋,只有没钱的穷光蛋,我可不敢跟你天生一对儿。再说我还年轻,这么早嫁了你,回头万一再遇上个比你更有钱的,我岂不亏大了。”

  他哈哈大笑,眉眼全都舒展开来,车内真皮座椅淡淡的膻味、空调风口吹出的静静香气……他身上的酒气烟气男人气息……她觉得闷,按下车窗,风立刻灌进来,呼一声将她头发全吹乱了。

  他说话从来是这种腔调,真一句假一句,她猜不透,只好一概不信。

正文  第二章

  一来二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阮正东不再带她去打牌,吃饭也总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甚至偶尔会亲自开车到公司楼下等她,佳期渐渐觉得不安,最后终于提出来:“我们以后别见面了吧。”
  阮正东怔了一下,说:“行啊。”顿了顿又说,“那今天我送你样礼物吧。”开车带她去珠宝店,看小姐一样样地将璀璨晶莹捧出来给她过目,她不是不虚荣,也喜欢这样的场面,大粒大粒的钻石,裹在黑丝绒里,闪亮剔透如同泪滴,怎么看都赏心悦目,但不知为何,最后挑来挑去,只选了一根十分便宜的细铂金链子。她习惯了不贪心,因为太好的东西,她总是留不住。

  回到车上阮正东一声不响,他车开得极快,CD里放一首老歌,是《斯卡布罗集市》,不留意就闯过一个红灯,白色炫光一闪,她莫名其妙有些害怕。果然阮正东一脚踩下刹车,扳过她的脸,狠狠地吻上去。

  那样大的力气,紧紧箍着她,就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他从来不是这个样子,这么久以来,他几乎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他身边的女伴走马灯一样,换了又换,亦并不甚瞒她。他将她不远不近地搁着,像是一尊花瓶,更像是一件新衣,他新衣太多,所以并不稀罕,反正挂在那里,久久不记得拿出来。有次喝高了,半夜打电话给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后来电话那端隐约听见远处女人娇滴滴的声音:“正东,你洗不洗澡啊?”他说:“就来。”嗒一声将电话挂了,剩了她哭笑不得。

  她死命挣不开,最后急得哭了。阮正东终于松开手,有些惘然地看着她,后头的车全在不耐地按喇叭,就在那样嘈杂的震天响里,他喃喃说:“怎么会是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不懂,眼泪还含在眼眶,一触就要簌簌地落下来。

  他不肯放她下车让她打的,最后还是坚持送她回公寓楼下。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再没出现在佳期面前。

  周静安对这个收场非常失望,狠狠批评她:“尤佳期你这个猪头,连有钱人都不会牢牢抓住。”

  佳期唯唯诺诺,说:“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佳期的生活迅速恢复平静,唯一例外是多了那盒火柴。黄昏时分她偶尔坐在桌旁,取出火柴来划燃一根,目不转睛看着它一点一点燃成灰烬。这种特制的火柴,自从与孟和平分手之后,她有许多年没有见到过了。细而长,可以燃很久,一盒却并没有许多根,所以她很珍惜,更多时候只是举起火柴盒在耳旁轻轻摇动,沙沙如急雨,听到这声音,就觉得愉悦。

  公事还是冗杂紧张,她和上司去跑一个大客户,跟了近半个月没有结果,耐心几乎消磨殆尽,结果这天从接待室里一出来,顶头遇上一个人十分眼熟,佳期不由微微一怔。

  是阮正东的朋友,起初总在一块儿打牌,就是说她“前所未有”的那人,佳期仿佛记得他姓容。果然上司已经满脸堆笑:“啊呀容总,幸会,幸会。”将佳期介绍,对方也认出她来,原来这间公司是他名下,得知他们的来意,转头吩咐秘书三言两语,顿时柳暗花明。上司喜出望外,心花怒放,悄悄夸她:“行啊,几时认得了容少也不吱一声,真沉得住气啊。”马上趁热打铁,让她先留下来与对方协商细节事宜。

  谈完了公事,容总才问了一句话:“怎么没见你去医院看正东?”

  佳期猛吃了一惊,还没等她做声,容总已经叹了口气,说:“你去瞧瞧他吧。”

  佳期犹豫了整整两天,才到医院去。

  没想到医院里也热闹非凡,半条走廊上都堆着鲜花,护士一听她问阮正东哪间病房,眼神顿时生了异样:“1708,就是左拐的第四间。”

  门是半开着的,病房是套间,布置得不比酒店差,四处都是鲜花与水果,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里间有人哧哧轻笑,声音娇俏甜美。她静静地待了几秒钟,本来想敲门,最后还是转身走掉了。

  走廊静而空,回响着她自己的脚步声,这里是专用病区,佳期曾经来过这里一次,是陪孟和平。后来孟和平的妈妈说想吃榛子蛋糕,孟和平就下楼去买。

  然后,孟和平的妈妈不紧不慢地对她说了一句话:“你配不上和平,所以请你不要再拖累他。”

  那时的自己,是多么仓皇和狼狈。

  她模糊地想,走廊那头出现了一个身影,高大、熟悉,眉目分明是她日夜思念的样子,她恍惚地想,白日梦的幻觉竟然如此真实。

  对方渐渐走近,她微微仰着脸,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连每一根眉毛都如此清晰真实——如同烙印在她心上的样子,他变了许多,但又似乎根本没有变,他是孟和平,就是她永远都记得的孟和平。

  她忽然惊得要跳起来,孟和平!

  他站在那里,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她,她目瞪口呆,他也怔住。

  走廊两侧全是鲜花的芬芳,玫瑰与百合、勿忘我与素馨兰、情人草与海芋……大捧大捧包装精美的花束与花篮,而他们站在鲜花的河流中央,傻瓜一样地瞪视着对方。

  佳期忽然手足冰凉。

  是孟和平,竟然真的是孟和平,她竟然会遇上孟和平,在这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分手后的起初几年,她还曾臆想过与孟和平重逢,从场景到台词,一遍又一遍。或许是十年,或许是十八年,就像张爱玲的那部小说,凄清而唯美,说一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亦或许只是三年五载,再见了面,在歌舞升平衣香鬓影的场合,如同韩剧一样唯美心碎。后来她才渐渐心灰意冷,明了命运的遥不可及。

  可是她竟然又见着了他——结果事情比她想像的轻松许多,她声音居然流利清楚,既没有发颤,亦没有结巴:“孟和平,是你吗?”

  她从前就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孟和平孟和平孟和平……最最撕心裂肺的那一刹那,也只是泪流满面,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孟和平!孟和平……”仿佛只要在心底那样拼命呼喊,他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他隔了片刻,才说:“是我。”轻轻停顿了一下,又问:“佳期,这么多年你上哪儿去了?”

  她噢了一声,说:“我一直在这里啊。”她简明扼要地将自己这些年的职场翻滚向他介绍了一下,他扬起眉来:“你专业不是西班牙语吗,怎么现在做广告?”

  小语种找工作有多难……尤其是像她这种一流大学二流专业毕业的三流学生,她又笨,永远考不到翻译资质。

  何况他硕士学位还是微电子呢,结果现在还不是跑去当了无良地产商。

  真令人丧气,本该荡气回肠的旧恋重逢,说的偏偏是这种无聊又无聊的旁枝末叶。要紧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那样多那样多的话,在人生最悲苦的日子里,一直是她最后的支柱。再难再痛的时候,她也忍了过去,只是想如果可以再见到孟和平,如果可以再见到他——但明明知道不会,命运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今天真的给了奇迹,她却全都忘记了——因为他已经忘记了,坦然地、从容地,忘记了。

  他正视她,并且微笑。

  而她直到这一秒,仍不敢看他的眼睛。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躲在暗夜的被窝里哭泣,唯一仅存的执念是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他,然后号啕大哭,将全部的痛,一点一点讲给他听。

  今天才知道是多么幼稚的事。即使再次见到了他,他也不再是她的孟和平。

  从前的种种都化成了灰,被风吹散在时间里,一点一屑都不剩下。

  他想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说:“来看位朋友。”

  他忽然扬眉:“你来看东子?”

  原来整个十七楼病区,竟只住了一位病人阮正东。

  原来这样滑稽,孟和平竟同她一样,都是来看阮正东。

  其实当年她曾听他提到过东子,甚至还听他讲过由来,因为《闪闪的红星》里潘冬子的缘故,东子的祖父才给孙子取了这么一个小名。据说两人自幼好得如胶似漆,相亲相爱如同胞兄弟。后来东子在国外多混了两年,革命的友谊才暂时出现了空白。

  而她就正好填在那空白里。

  其实她一向迟钝,孟和平过去总说她是傻丫头,叫得那样亲昵,后来一想到,心里就是空落落地一酸。

  她是傻,是真傻。

  祥林嫂这句话,要用到这里才好。

  她其实早该想到的,在看到那盒火柴的时候,这种特制特供的火柴,外头不会有流传。

  孟和平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号码,并没有接。不知是不是女朋友打来,也或者是他老婆。她拼命回忆杂志上的报道,可是中规中矩的财经杂志,半句八卦都没有提,压根就没说他有没有结婚。她忽然惭愧起来,有没有老婆都不关她的事情了,有句话说得好,从此萧郎是路人。

  “和平!”阮正东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我说你怎么不接电话,原来已经到了。”

  孟和平上下打量他:“气色这么好,还住什么医院,不如回家养着去。”

  阮正东笑,微微眯起眼睛:“我倒是想啊,可大夫不干。”世上难得有人穿睡袍还能这样得体,站在医院走廊,跟站在自家卧室似的风流倜傥。但也许是旧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她觉得孟和平更好看,衣冠楚楚,气宇轩昂。两个男人只顾叙旧,还顾不上她,她心里直发虚,要不趁这机会逃之夭夭,也是好的。

  还没迈出腿去,病房里忽然有人探出头来:“哥,是不是和平来了?”

  声音娇俏甜美,正是她适才听到的那一个声音,没想到长相更甜,看上去十分面熟。同阮正东一样,有一双伶俐的眼睛,见着孟和平,眼波一闪,亦嗔亦娇:“不是叫你七点来接我,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一转头见了她,也不做声,只是笑吟吟瞧着她。

  阮正东这才像是瞧见了她:“佳期你来了?”向她介绍:“这是我妹妹阮江西。这是我朋友,孟和平。”然后向那一对璧人含糊其辞地指了指她:“这是尤佳期。”

  她尤佳期二十多年来的人生,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旧欢新知齐齐登场,而且还有情敌夹里头——可到底谁是谁的情敌啊,她还真没搅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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