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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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三)-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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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上尉已经清醒过来;已经不再听他唠叨。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了罗戈任;他迅速挽起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的胳臂;把她带了出去。罗戈任也似乎受到极大震动;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他把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带走的时候;还恶狠狠地当面嘲笑了那个军官;并用踌躇满志的买卖人的口吻说道:
    〃得了!话该!瞧你那德行;满脸是血!得了!〃
    军官已经清醒;已经彻底明白他在跟谁打交道;这时公爵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军官客气地(不过用手帕捂住了脸)对公爵说道:
    〃您就是我刚才有幸结识的梅什金公爵吗?〃
    〃她是疯子!她疯了!真的;请相信我!〃公爵不知为什么向他伸出两只发抖的手;用哆哆嗦嗦的声音说道。
    〃我自然不敢夸口我在这方面是包打听;但是我需要知道您姓甚名谁。〃
    他向他点点头;走开了。在最后两位登场人物已经离开后又过了整整五秒钟;警察才赶到现场。话又说回来;这场争斗的持续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两分钟。听众之中已经有人站起身来走了;另一些人则挪动了一下位置;还有些人则对这次吵闹感到很开心;其余的人则议论纷纷;对此很感兴趣。一句话;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乐队又开始奏乐。公爵也跟在叶潘钦母女之后走了出去。如果他被人推倒;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想到或者来得及向左看一看的话;他就会看到;在离他大约二十步远的地方;阿格拉娅正停下来观看这场乱作一团的活剧;这时;母亲和姐姐已经走远了;叫她;她也充耳不闻。希公爵跑到她身边;终于说服了她;劝她快走。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记得;阿格拉娅回到她们身边的时候;神情十分激动;刚才她们叫她;她大概没有听见。但是;整整过了两分钟;她们走进公园之后;阿格拉娅又用平常那种冷漠而又任性的声音说道:
    〃我想看看这幕喜剧怎么收场。〃
    
    三
    游乐场发生的事使母亲和女儿们几乎惊骇万状。在一片惊慌和激动中;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跟她的女儿们从游乐场出来;差点一路跑回家去。按照她的看法和见解;在这件事情中发生和暴露了许多问题;因此;尽管她脑子里一时还理不出头绪;心里又非常害怕;但已经萌生了一些坚定不移的想法。但是大家也都明白;刚才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也许还算幸运;开始暴露出一个大秘密。尽管过去希公爵一再保证和解释;这回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还是〃被亮了相〃;露了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正式表明他跟这骚娘们有关系〃。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就是这么想的;甚至她的两个大女儿也是这么想的。从这个结论得到的好处;就是一个哑谜接着一个哑谜;把人搞得更糊涂了。小姐们看到妈妈被吓成这副模样;而且如此明显地在逃跑;虽然心里很恼火;但是并未怒形于色;在慌乱之初;也没敢问长问短;去打搅她。此外;不知为什么;她们总觉得;她们的小妹妹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对于这件事要比她们俩和妈妈三个人加在一起知道得还多。希公爵阴阳怪气;闷闷不乐;而且若有所思;好像心事很重。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一路上没跟他说一句话;而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发觉这点。阿杰莱达试探地问他:〃刚才说的是哪个叔叔;在彼得堡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他只嘟囔了几句作为回答;露出一副酸不溜丢的苦相;说什么还有待调查等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话;又说;这一切当然纯属荒唐;不足挂齿。〃这是毫无疑问的!〃阿杰莱达回答;除此以外就再没问他什么了。阿格拉娅显得好像特别平静;一路上只说了一句话:她们跑得太快了。有一次;她回过头去;看见了公爵;公爵正在追她们。她看到他使劲追她们的那股傻劲;嘲弄地微微一笑;从此就再没向他回过头去。
    最后;几乎快到别墅跟前了;才遇到刚从彼得堡回来的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向她们迎面走来。他一开口就立刻打听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出了什么事。但是;将军夫人威严地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既不回答他的问题;甚至连正眼也没瞧他一眼。他从女儿们和希公爵的眼神中立刻猜到家里风云突变;暴风雨就要来了。但是;即使没有发生上述种种;他自己那副尊容也反映出了一种非同寻常的不安。他立刻挽了希公爵的胳臂;请他在大门旁稍停片刻;几乎用耳语跟他悄悄说了几句话。后来;从他们俩走上凉台;向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跟前走去时那种惊慌不安的模样;不难想象;他们俩都听到了某种惊人的消息;慢慢地;大家一个个都上了楼;聚集在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身旁;最后在凉台上就只剩下了公爵一个人。他坐在角落里;似乎在等待什么;但是说白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来干吗;他看到这家上上下下一片混乱;根本就没想到要走;他似乎忘记了整个宇宙;不管人家让他坐哪儿;他都会一直坐下去;哪怕一连坐上两年;也不会动窝。他有时候听到楼上传来一阵阵惊慌的谈话声。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在这里坐了多少时候。天色渐晚;天已经完全断黑了。阿格拉娅蓦地走出来;上了凉台;从外表看;她很平静;虽然面色有点苍白。阿格拉娅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公爵;而且坐在犄角的一把椅子上。她看到他后;微微一笑;似乎很尴尬。
    〃您在这里干吗?〃她走到他身边。
    公爵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句什么;从椅子上跳起身来;但是阿格拉娅立刻挨着他坐下;他只好又坐了下来。她很注意地突然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望望窗外;仿佛毫无所思;接着又扭过头去望了望他。〃也许;她想取笑我吧;〃公爵不由得想道;〃不会的;要笑;当时;她早笑了。〃
    〃也许;您想喝点茶吧;我让她们端茶来;〃她沉默片刻后说道。
    〃不—不;。。。。。。我不知道。。。。。。〃
    〃唉呀;这事怎么能不知道呢!啊;对了;我想问您一句话:如果有人找您决斗;您准备怎么办?方才我就想问您。〃
    〃那。。。。。。这人是谁呢。。。。。。谁也不会找我决斗的。〃
    〃嗯;如果有人找您决斗;咋办?您一定很害怕吧?〃
    〃我想我会很。。。。。。很害怕的。〃
    〃当真?那您是胆小鬼喽?〃
    〃不—不;也许不是的。胆小鬼是那种因怕而逃跑的人;至于怕;但是并不逃跑;这人还不能算胆小鬼;〃公爵寻思片刻后;莞尔一笑。
    〃那;您不会逃跑吗?〃
    〃也许不会逃跑;〃他终于对阿格拉娅的问题笑了出来。
    〃我虽然是女人;但是决不逃跑;〃她几乎生气地说道。〃不过您在笑我;而且按照您的老习惯;矫揉造作;以便引起人们对您的更大兴趣;请问:开枪的间距通常是十二步吗?是不是有相距十步开枪的?这么说;这是非死即伤;无可幸免啦?〃
    〃决斗时;大概很少命中。〃
    〃怎么很少命中?普希金不是被打死了吗。〃
    〃也许;这是偶然的。〃
    〃完全不是偶然的;那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因此他被打死了。〃
    〃子弹命中的位置很低;大概;丹特士(在决斗中杀死普希金的法国保皇党人;他自法国七月革命后逃亡俄国。)瞄准的位置要高些;对准了胸部或者头部;谁也不会像那颗子弹命中时那样瞄准的;因此;子弹打中普希金很可能是偶然的;打偏了。这可是一些内行人告诉我的。〃
    〃我曾经跟一个当兵的聊过天;那当兵的告诉我;当他们散开射击时;根据操典;特意命令他们向半身瞄准;用他们的说法就是:'半身射击;。可见;既不是向胸部;也不是向头部;而是特意命令他们向半身射击。后来我又问过一个军官;他说此言有理;正是这样。〃
    〃如果远距离;当然是对的。〃
    〃那您会开枪吗?〃
    〃我从来没打过枪。〃
    〃难道连装子弹都不会?〃
    〃不会。就是说;这事应该怎么做;我懂;但是我自己从来没装过。〃
    〃嗯;这样。这么说;您不会。因为这需要实践!您听着;并且牢牢记住:首先;您要买一点好的手枪火药;不要买湿的(据说;不能用湿的;要很干很干的);要买小颗粒的;您一定要买这种;不要买开炮用的。至于子弹;据说是自己想办法浇铸的。您有手枪吗?〃
    〃没有;也不需要;〃公爵蓦地笑了。
    〃哎呀;别废话了!一定要买:买好的;法国的或者英国的;据说;这是最好的手枪。然后;拿一丁点;也许;两丁点火药;装进去。还是多装点好。用一块毛毡压紧(据说;不知为什么一定要用毛毡);这东西哪儿都能弄到;床垫里有;或者从门上抽点出来;人们有时候用毡包在门上。把毛毡塞进去后再装子弹;。。。。。。听好;先装火药;再装子弹;不然的话;打不出去。您笑什么?我希望您每天练几次射击;而且一定要学会命中目标。办得到吗?〃
    公爵含笑不语;阿格拉娅气得跺了跺脚。她说这话时那种一本正经的样子;使公爵感到有点奇怪。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他应当向她打听些什么事;问她什么话;。。。。。。反正是比怎么装手枪更要紧的事。但是;这一切都从他脑子里飞出去了;此时;他感觉到的只有一点:她坐在他面前;他望着她;至于她究竟说了些什么;此时此刻;对于他;几乎无所谓。
    终于有人走下楼来;上了凉台;这人是伊万。费奥多罗维奇;他双眉深锁。忧心忡忡;但又毅然决然地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啊;列夫。尼古拉伊奇;是你呀。。。。。。现在上哪儿?〃他问道;尽管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根本就没想离开;〃咱俩一起走;我有句话要告诉你。〃
    〃再见;〃阿格拉娅向公爵伸出了手;说道。
    凉台上已经相当黑;公爵此刻看不大清她的脸。少顷;他跟将军已经走出了别墅;这时;他突然满脸绯红;紧紧攥住自己的右手。
    原来;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跟他同路;尽管时间已晚;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还是急着要出去找个什么人;谈件什么事。但是眼下;他却突然跟公爵攀谈起来;他的话说得既快;又慌慌张张;而且前言不对后语;谈话中常常提到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如果公爵这时候能够注意一点;也许;他不难看出;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想要顺便向他刺探些什么;或者不如说;想开门见山地问他一些什么;但是他说来说去;总也说不到最主要的点子上。说也惭愧;公爵精神恍惚;一开始的时候;甚至什么也没听见;等将军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向他提了一个十分激动的问题时;他才不得不向将军承认;他什么也没听懂。
    将军耸了耸肩膀。
    〃你们简直变成了怪人;而且在所有方面;〃他又开口说下去。〃我刚才对你说;我一点不明白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到底在想什么和担心什么。她歇斯底里;哭哭啼啼;说什么我们丢人现眼;受尽了奇耻大辱。谁丢我们的脸?怎么丢我们的脸?跟谁?什么时候?又因为什么?我承认;我有错(这点;我是意识到了的);有很大错误;但是;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加之行为恶劣)的一再纠缠;说到底;是可以叫警察来加以限制的;我今天就打算去见一个人;跟他打声招呼。一切都可以平平静静。和和美美;甚至客客气气地经由后门处置好;决不会闹出丢人现眼的事。至于将来从此多事;有许多事说不清;这我也同意;这里一定有阴谋;但是;如果对这事一无所知;当然也就无从说清楚;如果我没听见;你没听见;他没听见;其他人也什么都没听见;那么我倒要请问;到底是谁听见了呢?照你看来;这应该作何解释呢?除非十有八九;此事乃捕风捉影;压根不存在;就像;比如说;月光。。。。。。或者;别的幽灵。〃
    〃她是疯子;〃公爵嘟囔道;突然痛苦地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如果你说的是那女人;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我多多少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于是我也就心安理得地睡着了。但是我现在看到;她们想的也许更有道理;因此也就不信她疯了的说法了。退一步说;就算这女人爱找茬吧;她精于此道;决不会是疯子。就拿她今天说的卡皮通。阿列克谢伊奇那件事说吧;就是有力的证明。就她来说;是存心坑人;起码行为狡诈;别有用心。〃
    〃您说那位卡皮通。阿列克谢伊奇?〃
    〃哎呀;我的上帝;列夫。尼古拉伊奇;你根本没听我说话呀。我一开头就跟你谈到这个卡皮通。阿列克谢伊奇的事;我大吃一惊;直到现在;我的手脚还在发抖。就是因为这事;今天我才在城里给耽搁了。卡皮通。阿列克谢伊奇。拉多姆斯基;就是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的叔叔呀。。。。。。〃
    〃是吗!〃公爵叫起来。
    〃他今天早晨开枪自杀了呀;一大早;七点钟。一个受人敬重的老头;行年七十;伊壁鸠鲁主义者(指爱寻欢作乐的享乐至上主义者。;。。。。。。她说得一点没错;。。。。。。一笔公款;很大的款子!〃
    〃她到底从哪儿。。。。。。〃
    〃从哪儿知道的吗?哈哈!要知道;她刚一出现;她四周就形成了一个参谋部。你知道;是些什么样的人现在经常登门拜访她;寻求'荣幸;地一睹芳颜吗?她自然会从客人那里听到些什么;因为现在已经全彼得堡都知道了;而这儿帕夫洛夫斯克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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