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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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他说--人民一思考皇帝就紧张-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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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倚仗险要的地形来攻击敌人。我虽然是已经亡国的商王朝的后代,却也不会下令进攻还没有列好阵势的敌人。”
  子鱼对这个宝贝弟弟真是又气又心疼,对他说:“我给你补补兵法课吧。强敌因为受地形的限制而没能列好阵势,这是上天在帮助我们啊。趁这个机会进攻有什么不对呢?再说,只要是在对方阵营里的就全是我们的敌人,就算有老寿星在里面,该俘虏的也要俘虏。激发军人们的国家荣誉感,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奋勇杀敌,如果敌人受伤了却还没死,为什么就不能补一刀杀死他们呢?如果爱护那些受伤的敌人,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伤他们;如果可怜那些头发花白的敌人,那还不如投降他们算了。”
  仁义的宋襄公连打仗都很仁义,可是,要做君子,得到君子国里去做。宋襄公的仁义使他成了人们的笑柄,人们本来就觉得宋国人很另类,这时就更喜欢编排他们了。
  孟子虽然不拿宋襄公做仁政的榜样,可宋襄公和他的哥哥子鱼还真称得上是仁义君子型的领袖人物。宋襄公身上还体现着孟子这里说的“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不过在一般人看来,他可能更像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或者“不撞南墙不回头”。上本书讲过齐宣王伐燕,后来燕昭王高筑黄金台,延揽各国精英人才意图报复齐国,这件事和宋国的结局颇有关联,所以我就顺带提上两句:宋国紧挨着齐国,后来到了战国时代,齐国贪心一起,把宋国给灭掉了,这就破坏了“战国七雄”的势力均衡,引发了韩、赵、魏、秦、燕五国联军攻打齐国,燕昭王就是借着这个机会,以诸葛亮的偶像乐毅为将,打齐国打得最卖力,几乎把齐国给灭了。此后又有了田单大摆火牛阵等等著名故事,这些都是后话,反正,各国原来的世界地图通通作废,随后而出的新版地图上就已经没有宋国了。
  史上第一代气功大师
  谁是史上第一代气功大师?毫无疑问,孟子。
  孟子不但很自得于气功程度之高(“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是他自认为最擅长的两件事之一),还给公孙丑详细讲解了炼气的法门。很多人都把气功的发明归功于老子,其实老子的思想在很晚以后才从道家学说走向了道教,修炼之人更是到很晚以后才因为发觉炼丹之路走不通才转而从《老子》的一些章节中捉摸出了炼“内丹”的方法,不再追求有形的仙丹,改为追求体内无形的“内丹”,这才有了道家气功,比孟子的气功不知晚了多少年。
  孟子的气功理论影响极为深远,所以值得多花一些篇幅。我们先要注意一个地方,那就是,孟子在讲到这里的时候,语言风格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我们前边已经看过了整篇“梁惠王篇”,主题在于仁政,话都说得都实实在在的,什么“五亩之宅,树之以桑”等等,当然也有不实在的地方,要么是比较宽泛,要么是逻辑上玩玩诡辩技巧,但是,无论如何,都说得很是斩钉截铁。但这里一讲“浩然之气”,就变得有点儿神神秘秘了,先就盖了一顶“难言也”的帽子。什么叫“难言也”?宋代大儒程颐解释过这句话,可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就更神秘了。程颐说:“孟子一说‘难言也’,那看来他没忽悠别人,他是真有气功,和那些意念吃饭、密封瓶子甩药丸的‘大师’们不一样。”
  看来,“气”这东西真是很神秘,如果你能把它说清楚,那就说明你还没把气修炼到家,如果你说不清楚,那反倒证明你炼出火候来了。唉,这么一说,我现在倒为难了,我如果把这东西解释清楚了,那就说明我其实并不了解它,那就进一步说明我的解释全都不对;如果我也说几句的不着调的话,那就说明我很可能是明白个中三昧的,说明我也很可能是个不得了的气功大师。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把话说糊涂了比把话说明白了更能取信于人。
  想来想去,我就糟蹋一回自己算了,还是尽量把话往清楚了说吧。
  孟子这“难言也”三个字,在他来说可能不过是一种感叹,可在后人那里却成了神秘主义的苗头。越是神秘的东西才越是容易让人向往、让人敬畏,这也是人之常情。孟子这“气”如果照我理解,其实没什么难于表达的,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就是“理直气壮”的那个“气”,而且孟子炼气的方法也是通过“理直”而不是后世儒家流行的静坐冥想来使自己“气壮”,当然,他的“理直”并不是具体在某一件事上,而是时时刻刻都要理直,一辈子做人都要堂堂正正,这样的话,这个气才会不仅仅是“气壮”,而是壮到了最高境界,成为“浩然之气”。
  这一节里说了“不动心”,“浩然之气”,我又加了个“理直”,这“心”、“气”、“理”到了宋儒那里可都是至高的哲学命题,让各派大师们经常争个脸红脖子粗的。
  ——别紧张,别看到“哲学”两个字就头痛,也用不着觉得它神秘而产生敬畏心理,其实呢,哲学这东西,无论古今中外,基本上都没什么难懂的。很多人觉得它深奥,其实它往往只是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深奥,把人吓跑了,不看第二眼了,但你若是稍微有点儿耐心,捏着鼻子多看两眼,会发现它无非就是只黔之驴,没什么可怕的。
  具体到宋儒的“心”、“气”、“理”,产生过诸如“理、气之争”,“无极、太极之争”,“心学、理学之争”等等等等,看名目真能把人吓死。呵呵,别害怕,且听我慢慢道来。
  想当年,圣人思想代代传,尧传舜,舜传禹,文王、武王到孔子,最后传到孟子,等孟子一死,孟子的学生们(像公孙丑这样的)都不大争气,于是,圣人之学从此成为广陵绝响。
  ——有人会觉得奇怪了:不对呀,儒家不是一直都有传承吗?不错,儒家确实一直都有传承,可上面那段话其实不是我说的,而是唐朝大文豪韩愈说的。韩愈认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儒家都不是圣人之学正经的传人,圣人的嫡传心法传到孟子就中断了,然而——这个“然而”才是最重要的——这秘传心法到了我韩愈这里又从孟子那里接上了,虽然我韩愈是唐朝人,他孟子是战国人,中间隔着太长的时间,可我熟读《孟子》,领悟了圣人心法,所以我确实就是圣人的嫡传。
  韩愈的这种说法是有革命性的,首先,儒学本来不大强调师承,不存在什么“嫡传”的观念,就像我们现代中国有那么多人都学马列,可有谁声称自己是马列嫡传弟子——马克思把心法传给列宁,列宁把这心法又传给谁,最后第某某代的直系传人就是自己?这种嫡传啊、直系啊的观念以前是禅宗才有的,我在“梁惠王篇”里引过黄山谷的一首词,有一句是“本提心印传梁武”,就是说达摩老祖来到中国,要干什么呢,要传他的禅宗“心印”,后来这“心印”终于有了传人,就是禅宗二祖慧可,后来三祖、四祖传下去,传到最著名的六祖慧能。而韩愈是著名的反佛人士,他也不知道是受了禅宗这种心印传承的启发还是有所暗合,或者是后来变节投靠佛门之后的新体会,反正他突然提出了圣人之学也是这样心印传承的,这就给儒学增加了不少神秘感。而韩愈这种说法也等于给儒学立了个谱系,告诉大家这学问是如何从师父到弟子又到再传弟子的,这个谱系就叫“道统”,所以,强调道统的儒学也就相应地被称为“道学”。
  ——“道学”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意思是正统嫡传的儒学,这个“道”是“道统”的“道”,不是很多人想当然认为的那样是“道德”的“道”。所以呢,“道学先生”并不是指那些所谓很强调道德操守的老夫子——很多人都这样理解,这属于典型的望文生义。
  韩愈一玩这个“道学”,那就是告诉大家,圣人之道如同王麻子菜刀,“王麻子”三个字一叫响了,各地就不断有人纷纷跟风仿冒,这才出来什么“真王麻子”,“老王麻子”等等等等,我韩愈郑重告诉各位:大家都到我的店里来,我这儿才是“真正正宗老王麻子”。
  韩愈讲“道统”的另一个意义是,把《孟子》标榜了出来,而《孟子》在此之前是不大受人重视的。
  舌战群儒
  儒家心印,继承韩愈的人就得到宋朝去找了。到了宋朝,儒家开始热闹起来,孟子时代的百家争鸣是各门各派互别苗头,宋朝也争鸣得厉害,却基本上儒家系统内的各个派别你来我往。这个时代的儒家所关心的问题,一个是宇宙本体论的问题,一个是如何修炼成圣人的问题,而这两个问题又是息息相关的。
  世界的本体是什么?这个问题是搞不清楚的,至少从远古到现代,从苏格拉底到王阳明,大家各执一词,谁都有一套道理。佛教认为世界无始无终,基督教认为上帝创造了一切,道家认为有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道”在起作用,康德认为这种事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能力,最好别去想它,现代一些天文学家认为宇宙起始于一百五十亿年前的一个“奇点”……如果我们仅仅把它当作一个先验的问题,那就好说多了,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甚至可以认为宇宙是未来世界的高科技人类用新式电脑创造出来的,或者,宇宙是外星人的游戏机,或者只是你还没有醒来的一个梦。你可以为你的解释胡乱找一些理由,对别人的反驳与质疑你大可以无动于衷,因为这实在是个先验问题,是不能诉诸于经验的——我虽然证明不了宇宙就是哈利?波特的某个梦境,可我就是这么相信,那又怎么着!
  如果人们都采取我这种态度,这世界一定清静很多。可是,智慧越高的动物好奇心也就越重,人在吃饱了、喝足了之后,便难免不会好奇这种问题,既然好奇,就想找出个合理的答案。
  我们来复习一个人:宋朝的张载,我在上本书里讲井田制的时候介绍过这个人,嗯,还记得他的“横渠四句”吗?张载写过一篇非常重要的小文章,叫《西铭》。所谓“西铭”,顾名思义,这是张载写完了之后贴在自家西墙上的座右铭——人家诸葛亮是在床头贴管仲、乐毅的明星海报,张载却是贴自己的文章,用现在的话说,张载很有些自恋的嫌疑。张载的《西铭》是这样来解释宇宙的本源的:
  “没有人是座孤岛,独自一人,每个人都是一座大陆的一片,是大地的一部分。如果一小块泥土被海卷走,欧洲就少了一点,如同一座海岬少一些一样;任何人的死亡都是对我的缩小,因为我是处于人类之中;因此不必去知道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
  ——咦,这不像是宋朝人话啊?呵呵,不错,这是英国人约翰?多恩那篇著名的布道辞,那句“丧钟为谁而鸣”后来还被海明威拿去做了自己小说的题目。我想,既然海明威可以借用,为什么我就不能借用呢?这篇小东西大家都很熟悉,而它所表达的意思和张载的《西铭》简直如出一辙——也就是说,如果我是个翻译家,向中国古人介绍约翰?多恩的时候,我就会把他的这段话翻译成《西铭》,而我向西方人翻译《西铭》的时候,也不妨直接套用多恩的小文,这两者如此相似,就连篇幅都差不多。
  张载的《西铭》用中国话说有两个基本点,一个是“乾坤父母”,一个是“民胞物与”——这个成语是张载贡献给我们的。他的意思是说,天和地生育了万事万物,也生育了我们,我们和天地是一体的,所有的人类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所有的东西也都是一家。当然,这只是在阐释一个终极原理,如果我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去找张载借钱,我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呵呵,张大哥,兄弟现在缺银子花,所以回家来取点儿。”
  张载会如何反应呢?
  张载一愣:“回家来取?你走错了,这是我家,不是你家。”
  我说:“按照你的理论,乾坤父母,民胞物与,所以呢,咱们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娃,你家还不就是我家?”
  张载一听:“不错啊,是这个道理,嗯,你等着,我进屋拿钱。”
  张载一进屋,没取钱,抓起电话来就拨110……
  这事儿过后,张载一捉摸:“不对呀,看来我的理论还有毛病,我得再仔细想想,可别不小心让人把裤子都骗走了。”张载这一捉摸,便给自己的理论加了一个“但是”。张载说:“乾坤父母,民胞物与,但是——嘿嘿,这个‘但是’很重要哦,但是,人和物还有各有各的差异的。”
  张载修订了自己的理论之后,上门借钱的人明显少了。
  十五天之后,我从横渠拘留所里被放出来了,刚刚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就听见街上议论纷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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