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之路 (第3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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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之路 (第3卷)-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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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跳着神圣狂热的舞蹈。
  这阵子它们唱起欢乐的赞美诗,声音模糊不清。它们向前挥动手臂,松开它们的小爪子。它们整齐划一地把体重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左脚向前,右脚,左脚,右脚。跳吧,弟兄们,跳吧,尽情地跳吧!它们紧挨着我。它们的肌体在颤抖;它们气味芳香。它们轻轻地推着我在原野上走,来到一处茂盛的青草未曾被人踩踏过草甸上。我们依然跳着舞,一边寻找着释氧植物,发现草丛下面几簇释氧植物,它们做了祷告,用笨拙的胳膊抓住植物,把呼吸体从起光合作用的穗状花序中摘开。那些植物在极度痛苦中释放出大量氧气。我飘飘欲仙。我又笑又唱。饕餮正在啃食柠檬色有孔的花球,也啃食花梗。它们把植物推到我面前。我知道这是一种宗教仪式。向我们索取,跟我们一起进餐,与我们共处,这是躯体,这是血,拿吧,吃吧,融为一体吧。我俯身拿起一个柠檬色花球放到嘴上。我不咬,我啃,像它们那样,牙齿扯开了花球的皮。液汁喷入我嘴里,氧气充满我的鼻孔。饕餮反复唱起和散那①。为此我应该涂脂抹粉装饰一番,使用印第安祖先的油彩,插上羽毛,以本应属于我的凛凛威风迎接它们的宗教。拿吧,吃吧,融为一体吧。释氧植物的液汁在我的血管里流动。我拥抱我的弟兄。我歌唱,我的歌声一出口就变成了像新钢件那样闪亮的半圆,于是我把歌声的音调调低,半圆转变成为无光泽的银子。
  【① 和散那:源于犹太教赞美神的用语,意思是“神拯救”。】
  饕餮拥挤在一起。我觉得它们躯体的气味火辣辣的十分浓烈。它们轻栾的叫声是一股股喷出的蒸汽。太阳十分温暖宜人;阳光是一阵阵细微错落的乐音,接近我听觉范围的顶端,叮当!叮当!叮当!茂密的草地向我吟唱,声音深沉而圆润,风吹送着草原上的点点火光。我狼吞虎咽又吃了一株释氧植物,接着吃了第三株。我的弟兄们欢笑着大喝其彩。它们给我讲了它们的神:温暖之神、食粮之神、快乐之神、死亡之神、圣洁之神、谬误之神,如此等等。它们给我述说了它们诸王的名字,我听见它们的声音如同绿色沃土洒在洁净的天空上。它们教我学习它们神圣的仪式。我告诫自己,我必须记住这一切,因为一旦丧失,这一切将永不再来。我继续跳舞。它们继续跳舞。山峦的色泽变得粗糙难看,像腐蚀性气体。拿吧,吃吧,融为一体吧。跳吧。它们是这般慷慨!
  突然,我听到直升机的嗡嗡声。
  它在头顶远处盘旋着。我看不出谁在驾驶。“不,”我惊叫起来。“不要到这里投放!不要杀死这些人!听我说!我是汤姆.图·理本!难道你听不见我的话吗?我在这里搞野外研究!你没有权利——”
  我的声音使得螺旋形蓝色苔藓的边缘冒出红色火花。火花飘动起来,被微风驱散。
  我叫嚷,我呼喊,我怒吼。我跳起来挥舞着拳头。药丸投洒机的接合臂从直升机的机翼里伸展出来了。亮晶晶的喷头伸出来旋转着。毒杀神经的药丸像雨一般洒落到草甸上,每次都在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的痕迹。直升机的声音变成一块毛皮地毯,一直扩展到地平线,我的尖叫声被它掩没了。
  饕餮离开我,四散跑去寻找药丸,扒开草根细心查找。我仍然跳着舞,跃入它们当中,打掉它们手上的药丸,把药丸扔进溪流里!把药丸踩成粉末。饕餮火冒三丈,向我咆哮着。它们转身又去搜寻药丸。直升机掉头飞走了,留下一条混浊的、油腻腻的尾音。我的弟兄们急切地吞噬着药丸。
  无法阻止这一切。
  它们乐极生悲,一个个倒了下去,躺着不动。偶尔有一条腿抽搐一下,接着连这种动作也停止了。它们开始溶化。成千上万个饕餮溶化在草原上,形状丑陋,失去了球状体形,越来越扁,渐渐渗入地里。分子的结合力不再起作用。这是原生质的衰退没落阶段。它们死了。它们消失了。
  我在草原上走了四个小时。如今我吸入氧气;如今我吃柠檬色花球。日落开始了,伴随着沉闷的乐音。东边的乌云吹出刺耳的号角声。越来越强的风是一股墨黑的卷状鬃毛。
  寂静降临了。夜幕笼罩下来。我跳舞。我独自一人。
  直升机又来了,他们找到了你,他们把你拽进去的时候你不反抗。你已经解脱了一切痛苦。你平静地述说了你所做的一切和你所学到的一切。说明为什么灭绝这些人是错误的。你描述了你吃过的植物以及你觉得它的味道如何。当你谈到飘飘欲仙的联觉,谈到风的质地、乌云的声音和太阳光的音色时,他们点头微笑,告诉你不用担心,说一切很快会好起来的,他们用一种冰凉的东西搭在你的前臂上,冷得像一种飕飕声和一阵嗡嗡叫,解除麻醉的药液注入你的静脉,狂喜很快消失了,只留下疲乏和伤感。
  他说:“我们什么也没有学到,对吗?我们把各式各样的恐怖出口到星球上。灭绝亚美尼亚人,灭绝犹太人,灭绝塔西马尼亚人,灭绝印第安人,消灭每一个挡道的人,然后到外星上来,干着同样杀人灭种的罪恶勾当。你没有跟我一起到外星上去。你没有跟他们一起跳过舞。你没见过饕餮拥有多么丰富、复杂的文化。让我给你讲讲它们的部落结构吧。部落结构十分严密:首先,有七种婚姻关系,还有一种外族婚姻因素,要求——”
  埃伦温柔地说:“汤姆,亲爱的,谁也无意伤害饕餮呀。”
  “还有宗教,”他继续说。“九个神,每一个神都是独一神的外表。神圣和谬误都受到崇拜。它们有赞美诗、祈祷文、神学。我们呢,是谬误之神的使者——”
  “我们并不是要消灭它们,”迈克尔森说。“难道你不明白这一点吗,汤姆?这完全是你的幻觉。你一直受麻醉品的影响,现在我们正在让你清醒过来。你过一会儿就可以解脱了。你就会恢复正确观察事物的能力的。”
  “幻觉吗?”他痛心地说。“一个受麻醉的梦幻吗?我站在草原上目睹你们投放药丸。我看着它们死去并且溶化掉。这压根儿不是在做梦。”
  “我们怎么才能说服你呢?”张急切地问。“怎样才能使你相信呢?是不是要我们跟你一起飞过饕餮国,让你看看那儿有几百万个饕餮?”
  “但是几百万个饕餮被杀戮了呢?”他问道。
  他们坚持说他想错了。埃伦再一次告诉他谁也无心伤害饕餮。“这是一次科学探险,汤姆。我们到这里来是要研究它们。伤害智能生物首先就违犯了我们的宗旨嘛。”
  “你承认它们是智能生物吗?”
  “当然哕。这一点从来没有受到怀疑嘛。”
  “那么为什么要投放药丸呢?”他问。“为什么要杀戮它们呢?”
  “没有这回事,汤姆,”埃伦说着,用两只冰凉的手抱着他的手。“相信我们的话吧。相信我们的话吧。”
  他痛心地说:“假如你要我相信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好好工作呢?拿出剪辑机,对我施行剪辑吧。你别想用花言巧语说服我放弃我亲身目睹的证据。”
  “当时你一直处于麻醉状态,”迈克尔森说。
  “我从来没有服用麻醉药!除了我在草甸上吃的东西以外,那时我在跳舞——我目睹了连续几个星期的大屠杀之后才到那边去的。难道你们还要说这是一种逆反应的错觉吗?”
  “不,汤姆,”施瓦茨说。“你一直有这种错觉。这是你的治疗,也就是你重建的一个组成部分。你到这儿来之前就安排好了的。”
  “不可能,”他说:
  埃伦吻了他发烫的额头。“你知道,这么做是要让你跟人类言归于好。你的祖先在十九世纪被迫逃离家园,你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你无法饶恕工业社会驱散苏族印第安人,你怀着满腔可怕的仇恨。你的治疗医生认为,倘若能让你参加一次想象中的现代大屠杀,假如你能够开始认识到这是一种必要的做法,那么你就可以清除心中压抑的愤恨,在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当个——”
  他狠狠把她推开。“别说蠢话!假如你了解一点重建治疗的肤浅知识的话,你就会明白没有一个像样的治疗医生会浅薄到这般地步。在重建治疗中不存在一对一的关联作用。不,别碰我。走开点。走开点。”
  他不信他们所说的这仅仅是麻醉引起的梦幻。他想着,这决不是什么幻觉,这与治疗毫不相干。他站起来。他出去。他们没有跟他出去。他开了一架直升机”寻找他的弟兄们。
  我又跳舞,今天太阳热得多,饕餮的数量更多。今天我涂上油彩,今天我插上羽毛。我汗水淋漓,浑身熠熠发光。它们跟我一起跳舞,它们有一种狂热劲头,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我们用脚跺着被踩倒的草地。我们用手捕捉太阳。我们唱歌,我们叫嚷,我们呼喊。我们将跳到倒下方才罢休。
  这决不是什么幻觉。这些人是真实的人,它们有智能,它们的末日到了。我知道这一点。
  我们跳舞。尽管末日来临,我们跳舞。
  我的曾祖父来跟我们一起跳舞。他也是真实的人。他的鼻子像鹰钩,不像我的鼻子又扁又平,他戴着大头饰,他那棕色皮肤下的肌肉像一条条棱凸纹,他唱歌,他叫嚷,他呼喊。
  我家族的其他成员纷纷来到我们这里。
  我们一起吃释氧植物。我们拥抱饕餮。我们全都知道受追杀是什么滋味。
  白云奏乐,风呈现纹理结构,太阳的温暖有颜色。
  我们跳舞。我们跳舞。我们的四肢不知疲倦。
  太阳增大,充满整个天空,现在我看不见饕餮,只有我自己的家族,几个世纪以来我的先辈的先辈,成千上万闪光的皮肤,成千上万的鹰钩鼻,我们吃释氧植物,我们见到锐利的棍子,拿它刺入我们的肌体,醇美的鲜血流注出来,被炎热的太阳晒干,我们跳舞,我们跳舞,我们有些人累倒了,我们跳舞,草原成了上窜下跳的头饰的海洋、羽毛的汪洋,我们跳舞,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如雷震耳,我的双膝化成了水,太阳的烈焰吞噬着我,我跳舞,我倒下,我跳舞,我倒下,我倒下,我倒下。
  他们又一次找到你,把你带回来。他们把冰凉的吸盘压在你的胳膊上,从你的血管里吸出释氧植物的麻醉液,然后他们给你注射别的什么药物,好让你躺下休息。你休息了,十分安静。埃伦吻你,你抚摸着她柔润的肌肤,过一会儿其他人进来了,跟你说话,说了些宽慰的话,但是你听不进去,因为你在追求现实。这不是一种容易的追求。这就像落入一个个活板门,寻找着一个地板不用铰链连接的房间。你思忖着,这个星球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对你的治疗,目的在于使一个遭灾遭难的土著种族甘心屈从白人的征服;这里并没有什么东西真正被灭绝。你抵制这二切,结果失败了,于是认识到这一定是对你的朋友们的一次治疗;他们背负着几个世纪以来累累罪恶的重担,到这里来以求卸掉这个负担,而你来这里减轻了他们的重负,把他们的罪引到你自己身上,并且饶恕了他们。你又失败了。领会了饕餮只不过是危害生态的动物,理应把它们清除掉;你为它们想象出来的文化是你的幻觉,是从旧奶油里冒出来的玩艺儿。你尽力收回对这种必要灭绝行为的异议,但是你又失败了,发现除了你脑子里的想象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灭绝行为,你妄想着杀戮你的祖先的罪行,脑子变得纷乱不堪、稀里糊涂,于是你坐起来,因为你希望向你的这些朋友道歉,他们是无辜的科学家,你却一直称他们是谋杀者。你失败了。

    (郑秀玉 译)


直喻式科幻小说
 
  作家想出各种办法处理故事中出现的虚构情节。例如,倘若作家告诉读者。手头的故事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上——故事讲述的事物、生物或者力量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也无法从理性上认为一度存在过或将会存在——那么其结果便是纯幻想小说,读者不用惯常的标准来判断情节的现实性和意义。另一方面,倘若作家告诉读者,尽管故事尚未发生但是有可能发生,那么可望读者拿故事情节跟现实作比较,用警觉的理性思维和原封不动的日常标准来看待故事。这是区分纯幻想小说和科幻小说的一个办法。
  然而,无论是纯幻想小说还是科幻小说,故事必须跟今生今世有关。倘若毫无关联——倘若故事不向读者讲述任何人物和行为,不讲述人类的希望和恐惧——那么谁也不读这种故事;也许这种故事就没有可读性。即便是纯幻想小说,也与现实作对比。
  科幻小说的对比较为直接。科幻故事源于现实;读者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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