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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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兆-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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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和一件退了色的条纹布衬衫,收好零钱,放进上衣口袋。停顿了一会儿后,他想了想,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布克森大公钱包上,有些名片翻落出来,它们总是这样,太多了。 
  斯蒂夫·坎普有一只林鼠式的钱包。有一种东西,他总是从中取出来,又收藏好,这东西就是名片。它们是很好的书签,背面的空白处正好可以用来记地址、大致的方向和电话号码。有时地路过一家水暖器材商店,或者碰上一个保险推销员,就会要上一两张,另外他也总会咧着嘴从一天工作八小时的公司职员手中接过名片。 
  有一次他和多娜正如胶似漆时,瞥见电视机顶上放着一张她丈夫的名片。多娜去冲澡或干其它什么事的时候他把它拿走了,不为别的,只是那林鼠的习惯。 
  现在他打开钱包一张张地翻看起来,它们有的来自弗吉尼亚的咨询公司,有的来自克罗拉多的房地产经纪人,还有其他几十个这样或那样的公司。有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丢了她英俊的老公的名片,其实它只是滑到两张一美元的钞票中间去了。最后他终于把它搜了出来:白色的底,蓝色的小写字。凯旋的商人先生!平静但给人深刻印象,没有一点华而不实的东西。 
  罗格·布瑞克斯通伍尔克斯广告维克多·特伦顿 
  国会大街1633号 
  telex:ADWORX缅因州,波特兰市,04001 
  tel:(207)799…8600 
  斯蒂夫从一令廉价的油印纸中抽出一张,又在面前清出一块地方。他看了一眼打字机,不,每台机器的字迹都是惟一的,就像指纹一样。“是他那弯曲的小写‘a’供出实情的,检查官先生”,陪审团的人会这么说。 
  这怎么也不关警方什么事。 
  但即使不多想,斯蒂夫也知道要小心一点。廉价纸,每一家商店都有,不用打字机。 
  他从桌角的咖啡盒里抽出一支圆珠笔,用正体大写字母写道: 
  你好,维克。 
  你有一个可爱的老婆, 
  我喜欢把她玩出屎来。 
  他停下来,用笔敲了敲牙,感觉好起来。总地来说,当然,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他接着想,很可能维克·特伦顿对他写的这些东西不以为然。凭空说话,一文都不值,你总可以用不到一杯咖啡钱的费用给什么人寄一封信……但有什么东西……总会有什么东西。是什么呢? 
  他突然笑了,他的整个脸都亮了起来,现在你会明白为什么自从和那个暧昧、漂亮的法国妓女过了一夜之后,他就一直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 
  他写道: 
  她阴毛上的那个胎记, 
  在你看来像什么? 
  在我看来它像个问号。 
  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就足够了。一顿饭好得像一次盛餐,他母亲总是这么说。他找到一个信封,把信放进去。停顿了一会儿,他收好名片,又写上地址,仍然用正体字,信址是维克的办公室。他想了想,决定给这个可怜的笨蛋一点点怜悯,在地址下加了一句:私人信件。 
  他把信斜靠向窗台上,自己靠回椅子,感觉完全好了。今晚又可以写作了,他确信无疑。 
  外面,一辆挂着外州牌照的卡车开进了他的门廊,那是一辆小货车,后面装着一个印第安人式的橱柜。有人又送生意来了,祝他们好运。 
  斯蒂夫蹓达出来,他很高兴去接他们的钱和印第安橱柜,但实在很怀疑有没有时间做这活。 
  信寄出去后,紧接着就会有一连串的变动,但不会很大,至少现在不会。他觉得自己该再住一段时间,可以至少再去见一次可爱的细高个小姐……当然要能肯定那个英俊的老公不在。他和他打过网球,知道他决不是个冒失鬼——细瘦,厚厚的眼镜,字迹扭扭曲曲,但你不可能预料到英俊的老公会不会掉转葫芦做出什么反社会的事情。他知道有许多英俊的老公家里都有枪。溜进去前他一定要倍加小心。他会再拜访一次,然后彻底地拉下剧幕。这以后,他可能会去俄亥俄州,或宾夕法尼克州,或新墨西哥的道阿斯。但就像一个在什么人香烟里装了炸药的实际的玩笑高手,他会躲在一边(当然要有一段明智的距离)看它炸起来。 
  小货车的司机和他的妻子探头进来,看看有没有人,斯蒂夫跑出去,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脸上带着笑。那女人也同他微笑,“你们好,能为您做些什么?”他问,一边想着,摆脱了他们之后就去把信寄掉。 
  晚间,落日正红。维克·特伦顿的手插在衬衫的腰间,他正在检查妻子品托车的发动机舱。 
  多娜站在他身后,她穿着白色短裤,红格无袖短衫,赤着脚,显得年轻、充满生气。泰德只穿着浴衣,正骑着一辆儿童三轮车在汽车道里上上下下地疯跑着,他的脑子里显然还在做着什么想象中的游戏。 
  “把冰茶喝了吧,别等它化了。”多娜对维克说。 
  “嗯,嗯。”茶杯放在发动机舱的边上,维克喝了两口,想也没想,就把它放回去了——它掉了下去,正落到多娜的手里。 
  “嘿。”他说,“接得真棒。” 
  她笑了:“我知道你脑子里会想其它东西,就是这样。看,一滴也没有洒。” 
  他们相视一笑,维克想,多么美好的一瞬。 
  也许这只是他自己的想象,满怀希望的想象。但近来,这样美好的瞬间多了起来,尖刻的话少了,冷冰冰的沉默或——也许这更糟——只是漠然的沉默更少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觉得很满意。 
  “严格的三A农场俱乐部,”他说,“你离车技高超还有很长一段路呢,孩子。” 
  “我的车技有什么问题吗,教练?” 
  他把汽车道上的空气滤清器拿开。“从来没有看过一个这样的飞盘。”刚才泰德实事求是地说,那时他正骑着自己的三轮车绕它打转,维克把身体斜过去,用螺丝刀指了指化油器。 
  “是化油器,我想针阀快堵住了。” 
  “很糟吗?” 
  “不是很糟,”他说,“但它可能说堵就堵,针阀控制汽油流向化油器。没有汽油你就开不动,这就像国法一样,亲爱的。” 
  “爸爸,能不能推我荡秋千?” 
  “好,我马上就来。” 
  “那好,我会在后院。” 
  泰德绕过屋子跑向秋千。秋千是去年夏天维克给他做的,那时维克一边喝点盘锦补酒滋润身体,一边订了一套计划,在晚间或周未做秋千。做的时候,他耳边不断地放着收音机,总是波士顿红星队播音员的嘶叫。泰德那时只有三岁,他总是肃静地坐在地客的楼梯间里,或就在后楼梯上,手扶着下巴,有时给他传递点东西,有时则只是一声不响地看着他做。 
  去年夏天是个很好的夏天,没有今年这样热,那时多娜终于调整过来了,开始相信缅因州、罗克堡和伍尔克斯广告对他们来说都会很好。 
  这以后便是那一段莫名其妙的糟糕时期,最糟糕的是他脑中的那种总也赶不去的几乎是神经质的感觉,他觉得事情比他想得更糟。房间里的东西开始微妙地错位,好像有什么陌生人的手把它们移过来,移过去。 
  他开始有一种几近发疯的感觉——是不是一种疯狂的感觉?多娜换洗床单为什么这么勤?它们一直都很干净!有一天那个童话中的问题突然在他脑海中跳了出来,令他难堪地回荡不绝:谁在我床上睡了? 
  现在事情看来没那么严重了。 
  要不是那个发疯的红浆果活力谷事件,还有可恶的旅行,他会觉得今年的夏天也会很好。甚至可能,今年夏天也确实会很好。有时你会赢,并非所有的希望都会落空,尽管没有认真地检验过,但他相信这一点。 
  “泰德!”多娜喊了一声,那孩子也一声怪叫,把车停下来,“把三轮车放进车库去。” 
  “妈——咪。 
  “现在,请放进去,先生。” 
  “先生,”泰德高兴得手舞足蹈,“你也没有把汽车开走,妈妈。” 
  “爸爸在修我的车。” 
  “是但是……” 
  “听妈妈的话,泰德儿。”维克说,捡起了空气滤清剂,“我一会儿就过来。” 
  泰德上了车,一路发出救护车般的尖叫声,把车骑进了车库。 
  “你怎么又把东西收起来了?”多娜问,“不准备修了吗?” 
  “这是精细活。”维克说,“我就是有工具,也可能不是把它修好了,而是弄得更糟。” 
  “该死。”她闷闷不乐,踢了一脚轮胎,“保质期内肯定不会出问题,真是这样?”品托车刚开了两万英里,离保质期限还有六个月。 
  “这也像国法一样。”他把空气滤清利竖立起来,紧了紧螺母。 
  “我想,我把泰德送进夏令营后,可以把它送到南巴黎,但是你出去后我可能要找一辆车顶一段时间了,这车能开到南巴黎吗,维克?” 
  “没问题,只是你用不着这样做,把它送到乔·坎伯那儿去就可以了。只有七英里,而且他干得很棒,记得‘美洲豹’的轴承坏了的那一次吗?他用几段电线杆支成的链吊把它吊起来修好,只要了十块钱。真棒!要是我到波特兰的那个地方去,他们会像穆斯黑德湖那样大开一口,填满我的帐本。” 
  “那个家伙让我觉得不安。”多娜。 
  “他怎么让你不安了?” 
  “眼睛很勤。” 
  维克笑了,“亲爱的,对你,有很多可以很勤的。” 
  “谢谢。”她说,“一个女人不会在乎被人看,只是被人想象脱光了衣服时才会不安。”她停了一下(这很奇怪,他的眼睛看着西方那片微弱的红光时,心里在想)。然后她又向他转过身来,“有些男人给你一种感觉,好像那部叫《强奸塞宾女人》的小电影总在他们脑海中一遍遍上演着,你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女主角。” 
  他有一种奇怪、很不愉快的感觉:她把几件事讲到一起去了。但今晚他不愿意再想这件事,他不愿意在这一个月该死的疯热后再细想这件事。 
  “亲爱的,他大概会是完全无害的,他有妻子,有孩子 
  “好吧,可能他是。”但是她把胳膊抱向胸前,支在手掌里,显然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 
  “听着。”他说,“我会在星期六把车开到乔那儿,如果必须就留在那儿,行了吧?很可能他会立即就修好它。我会和他喝两杯啤酒,拍拍他的狗。还记得那条圣·伯奈特狗吗?” 
  多娜笑了,“我甚至记得它的名字,它舔了舔泰德就几乎把他舔倒了,你记得吗?” 
  维克点点头:“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里泰德追着它到处跑,叫着:库——乔——过——来——,库——乔——” 
  他们都笑了。 
  “有时候我真笨得要死。”多娜说,“我可以只用标准变速,你不在的时候我开‘美洲豹’就可以了。” 
  “你最好不要那样,那辆‘美洲豹”很古怪,不好伺候,你得学会和它交谈。”他砰地把品托车的车篷拉了下来。 
  “喔——你这笨蛋!”她埋怨着,“你的茶杯还在那儿。” 
  他看起来那么怪里怪气地惊讶——她已经在发出阵阵的笑p。 
  过了一会儿他也和她一起笑了起来,最后他们笑得像一对醉鬼,前俯后仰,相互支撑着才能站住。泰德从屋后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最后,他确信他们除了只是在神经质地笑外,其他基本正常,也和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大致同一时间,斯蒂夫·坎普在两英里外寄出了他的那封信。 
  夜幕降临的时候,暑气消退了一点,荧火虫从后院里飞出来,影影绰绰,像在夜空中飞针走线。维克开始在后院推着儿子荡秋千。 
  “高一点,爸爸,高一点。” 
  “要是再高,你就会从秋千上掉下来了,孩子。” 
  “使劲推我,爸爸,使劲推我!” 
  维克用力推了一把,秋千向夜空中高高荡去。第一颗星星已经出来了,它看起来正在向秋千下面跑去。夜色中,泰德快乐地叫着,他的头后仰着,头发飞扬着。 
  “太好了,爸爸!再用劲推我!” 
  维克又推起了他的儿子,泰德高高地飞向宁静。炎热的夜空。埃维伊阿姨就住在附近,泰德惊喜的叫声,是她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然后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心脏衰竭了。她坐在厨房里,一只手端着一杯咖啡,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时,她心脏纸一般薄的一面墙突然(没有一丝疼痛地)破裂了,她向后靠下去,视野中慢慢暗淡了。 
  她听见什么地方有个孩子在叫喊。曾有一刻,那喊声是快乐的声音,叵当她突然被身后的一种重重的,但并非不友好的力量带动,逐渐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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