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用武器悄然支起流血的身体，扑向异类的后背。左身发现了他，只用拳头就把他解决了。
哦，难道是为他做掩护？
两个身体依靠下肢共用的神经交换了感受，胜券在握的感觉在异类的体内流淌。然而这美妙的感受尚来不及流入右身的大脑，就被右身感知到的真实浇灭了。
仅用右手持剑的青年力量与敏捷均升上一个台阶，体力被消耗的反而是异类。天平的倾斜并不迅疾，却扎实地逐渐偏向一方。
快速修复的速度赶不上受损的速度。当异类的小腿连同膝盖一同飞出去，沉重地摔倒在地，然后被一剑斩首，它那硕大的身躯早已遍布乳白和鲜红混合的纹路。（注1）
污血渗入地砖。场外的侍卫这才大梦初醒，跑入场地确定一方的生死。
“好！非常精彩！！”
彭德率先起身鼓掌叫好。
片刻的迟疑之后，全场响起密集如织的掌声。
典仪大臣亦努力拍巴掌，笑容滴了下来：“您看呐，我的主人！异类果然是无法战胜人类的。正如您的统治，永远凌驾于异族之上！”
宠臣的奉承正中靶心。彭德畅快地哈哈大笑，没注意到典仪大臣前后态度的不同。
不一样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赢家永远是他亚瑟·彭德！
“赏！重重地赏！”彭德豪爽地挥动手臂，“特别是那个戴木头面具的，上前来，孤要亲自把金币堆到他怀里！”
这真是无上的殊荣。青年听到彭德点了他的名，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忙于给受伤的同伴止血。见此情景，彭德难得宽宏大量地命令立即将伤者送去医治。青年也跟在后面，被挡了回来。
偌大的庭院当中，无论死的活的都只剩他一个了。
“胜者上前！”
专司礼仪的仆从亮开嗓子。
青年仍立在原地，目送同伴被送出场地，让人怀疑他是失聪了，还是故意藐视。在众人将答案锁定在第二项之前，青年默默地走到场地中央，朝向领主恭顺地单膝跪地。
经过传话仆从的加工，领主的命令会令人本能地感到肃穆和不可冒犯。
听从命令，青年顺从地抬起上半身，抬起头颅。
木制的面具比其他人使用的皮革面具更有厚度。两条弯弯的缝隙，雕刻出的夸张褶皱，横跨整个面部的舒缓弧线，看上去就像一张癫狂地大笑着的老人的脸。而青年露在外面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直没有张开过。既没有喘息，也不曾呼喝。这份缄默与肃穆与面具呈现出的感觉南辕北辙，人们因此感受到更为强烈的震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没有谁能将目光移开。
他几乎没有受伤，看似被对手重创的右臂只是护具被毁掉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注意到。
仔细端详了一阵，领主满意地点点头，命他报上姓名。其实他是伐木场的奴隶，只要查查名录就能知道了。
“……凯尔·沃克。”
青年艰难地说道，嗓音堪比钝刀在玻璃上刻划。传话的仆从听不清楚，特地跑到场地旁边儿又听他说了一边才正确地转述给领主。
吞了碳的人才会有这种嗓音。
“除下你的面具！”
青年一动不动。
“我主，这些人的脸都被做了处理。恐怕……会污了您的眼睛。”
听宠臣这么说，彭德摇摇头，表示还是算了。反正好像也不影响他看路，戴着就戴着吧。话说回来，也挺适合他的。
“鉴于你在刚才对战中的卓越表现，孤要送你一份大礼。”
彭德故意停顿，自以为能勾起在场所有人的好奇与向往。
“孤要还你自由！”
如彭德所料，观众群响起一片震惊的低呼。
凯尔不是普通的奴隶，他是叛党，曾经公然反抗彭德领主的统治。这种人只是在伐木场劳作至死已经很便宜他了。而且以他刚才的表现，给他自由根本就是放虎归山。不少大臣忧心忡忡地望向自己的主子，连典仪大臣都露出“这不太好吧”的表情，就是没一个敢上前发表意见。
“从现在开始，你不是奴隶了。你将成为孤的近侍。除此之外，孤还会赏赐给你三千金币。不要客气，这是你应得的。”
周遭的喧哗让彭德陶醉无比。权力不仅意味着鞭子。它还是糖，无论是谁，只要被领主看好就能得到能让他昏厥的甜蜜。施与人恩惠，看对方被巨大的恩典重击，张口结舌过后立即感激涕零地爬过来舔自己的脚，这等美妙的感觉彭德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了。即使脑细胞被脂肪围剿到快要全军覆没，彭德依然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大群人都是些狗屎。
而那群狗屎们此时已经吓得风干了。还近侍？！您，您是活得不耐烦了，想为美沙缇尔省点儿粮食吗？！
此时此刻，整座罗兰德堡只有一个人最冷静。以自己说话的费劲程度别想与那些无聊的贵族们抗衡，于是凯尔耐心地等到四周再度回归沉寂。人们好奇地盯着他，奇怪他为什么不赶快谢恩。
“领主抬爱，小人感激不尽。小人资质浅陋，难当大任。请您收回成命。”
仆从准确地转述。
这回城堡真的是鸦雀无声了。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竟敢驳领主大人的面子！
彭德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非常不好看。
但领主的臣属们求之不得。大臣们赶紧围了过来，苦口婆心地劝解。理由无外乎粗野的老百姓不适合伺候领主大人的千金贵体，还有到放个反贼在身边实在太不安全。
“好吧。那，你想要什么？”
攒了几年的耐心，在今天估计要全数耗尽了。领主虽然语气冷淡，但能这么问，已经突破了他的底线。
凯尔垂下头。迟疑片刻，他放弃武士的尊严，谦恭地拜服在地。
“请领主大人放过小人的乡亲。他们都是无知的草民，并非有意冒犯大人天威。另外对于布鲁斯·贝克特，恳请大人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小人以性命担保，若贝克特能重返柯卡娜郡城，定当日夜感念大人恩德，为大人尽犬马之劳。”
凯尔没用仆从传话，用丹田的力量将请求推送到领主的耳中。另外仆从已经吓傻了，也没办法帮他复述。绝对称不上美妙的嗓音在听众的脑中勾画出一幅幅图景，详细描述他是怎么被逼吞下火热的炭块的。每一个字都飘着血腥味。
彭德青筋暴起。
身旁的大臣和仆从们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弄出点儿动静被领主注意到，成了下面那位笨蛋的替罪羊。
然而凯尔跪伏于地的样子好像在说“听凭处置”，多少缓解了彭德暴怒的脾气。他今天真的是格外的心情好。
“……好吧。孤答应你，放柯卡娜郡造反的暴民回乡，也同意给布鲁斯·贝克特自由。但是他们的税赋要再加一成，就起名叫‘赎身税’。而且贝克特本人不许参与公共集会，不许从事商业活动，不得拥有铁器，每月到郡长处接受审查。如果再有造反行为，夷灭三族绝不姑息！
“至于你，你不能回去。你就返回伐木场，做到死为止。听明白没有？”
“……感谢大人恩德。”
彭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几名士兵上前将凯尔带走了。
再度做回自己的宝座，彭德心不在焉地摊开毯子裹住身体，目光落向远方。傻子都看得出来他现在不怎么高兴。连米儿都尽量保持静止，免得被他想起她的存在，又那她寻开心可怎么办。
只有典仪大臣迎难而上。当然不是说他性情耿直，直言不讳，而是这是他的本职工作。要是出了差错，过后再被那个看他不顺眼的混球抓住小辫子，他的主上很可能把今天的不痛快一起撒在他头上了。
谁说宠臣好当了。
“启禀主上，您钦定的压轴节目，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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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到后面骑虎难下了，想停停不了。嗯……不算太好。将就将就吧。这场战斗借鉴了电影《角斗士》，影片……也还好啦，不太喜欢。难道是某种扯平了？
第三十章
更新时间2013…12…7 21：30：41 字数：3670
“上！为什么不上。”
领主虽然兴致缺缺，好歹还没理智尽失。他现在正需要调剂。
“那么……可否就在此处上演？一来不用来回折腾，二来场地……”
你随便！你随便！
领主的肢体动作如是说道。
典仪大臣恭敬地退到领主身后，然后才以最快的速度从领主的注意范围内消失。过了一会儿，两只藏獒大小的恶犬被牵入场地，疯狂地吠叫，拼命试图摆脱训狗人的控制。
对手会是谁呢？
经历了之前那一场精彩绝伦的激斗，还有什么表演会被称为压轴？
米儿也和其他人一同等待。但当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她第一个跳了起来。
安东？！
安东尼奥·斯盖尔伯·荣卡多被从布鲁斯·贝克特等人进入的小门押入场地。脚镣和手铐哗哗作响。两名士兵将他带到凯尔跪倒的地方，强行将他按倒在地。
“你，你要把他怎么样？！”
情急之下，米儿没想太多。等话出口，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领主朝她这面横了一眼。当他发现冲劲十足的是他那珍贵的收藏品，满脸横肉立即被笑容融化。
“别急，你坐下。坐下。”
“犯人寿麻族安东尼奥·斯盖尔伯·荣卡多带到。请领主大人示下。”
专管刑狱的大臣上前，向领主报告道。
“我不是人犯！！”
安东极力反抗。
“我是寿麻，波斯克洛本家家主的贴身侍卫！我的主人是珊普科地区的总督！”
“冒充总督贴身侍卫，罪可致死。”
“我没有冒充！！孔翎羽是我身份的证明！！”
“假造圣物，罪加一等。”
左手拄着下巴，领主又瓮声瓮气地加了一句。他挥了挥右手。士兵们立即用布条勒住安东的嘴巴，让他没办法再说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
米儿听晴雨提起过。在美沙缇尔，行政管理的基本单位是郡或城，相当于阿纳维的一个市。郡或城的长官对当地只有管理的权力，所有权握在领主手中。土地的所有权是其他权力的根基。领主有大有小，最小的至少拥有一个郡或城（这种人与庄园主无异），大领主则可能占据广袤到难以想象的土地。然而领主并不是最高的主宰。一来有可能领主套领主，小贵族向农民征税，大贵族向小贵族征税。二来更重要的，在所有领主之上，还有存在着更高的阶级：总督。
总督不是督察。后者为鸢族独有，在他们自成一家的行政管理体系中地位举足轻重。总督是最高的统治阶层，只由异类中的一等种族担任。他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美缇索尼埃的宠儿，直接向美缇索尼埃的喉舌·森普尼负责。异界为什么是异类的？看看他们就知道了。
说白了亚瑟·彭德不过相当于一个省长而已。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主子无能会被奴才欺辱，奴才太盛会凌驾主子。还有另外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权力越大，越不愿屈居人下，何况是人类这种利欲熏心的种族。领主在自己的属地一手遮天，自然不把只有血统高贵的异族主人放在眼里。然而美沙缇尔属于异族，这是它的创造者不惜以铁腕维持的绝对事实。狂妄如彭德，也不敢公然唱反调吧。怪不得他在拿安东尼奥出气的同时，要指控安东尼奥伪造身份了。
他准备如何对待安东？！
米儿的心揪了起来，除了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又来了两名士兵。先前的两人负责按住安东，新来的将皮鞭在一个桶中浸了浸，抽向安东袒露的后背。
当鞭子的前端接触安东的躯体，他的头猛地甩了起来。双眼圆睁，眼角几欲崩裂。出乎米儿的预料，行刑的士兵只抽了三鞭，然后便收拾东西和其他三人一同离开场地。安东跌坐在地，气喘吁吁。
米儿猜出来了。
“……不要！”
米儿冲下阶梯，被两个侍卫轻松拽了回来。
就在她喊出不要的同时，训狗人松开了手。
早在那之前，狗已经嗅到血腥气，耳朵噌地立了起来。训狗人的手一松开，两条恶犬立即冲向受伤的安东，将他扑倒在地，开始一通乱啃。
安东起先趴在地上，艰难地翻转过来，虽然增加了受到致命伤的危险，但这使得他可以反抗。一只狗趴在他身上，冲着他的脸狂吠不止。安东用手铐的铁链猛勒它的脖子，几乎把它勒死。但同时另一只狗靠过来咬他的头颈。
领主和追随他的一干大臣放声大笑，对场中纠缠在一起的三只生物指指点点，恶犬每撕开一道口子都能引起一阵轻佻的赞叹。
那些挤坐在窗台的贵妇们也没有离开。折扇优雅地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