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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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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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一声很清晰的瓦响,令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立刻发现了一个黑忽忽的影子,在窗口探视着,他不由吃了一惊,那睡意立刻消失了个干净。定神再看时,果然他看见一双手抓在窗台上,慢慢升上了一个人的影子,那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
  照夕心中冷笑。
  “好大胆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意欲何为?”
  想着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仅留一线的目光,注视着这人的动作,他双手紧紧地按着床面,这姿态可以应付任何突来的局面。
  然后他就更注意地观察这个人,果然这老婆婆全身都进来了。
  昏暗的油灯,照着老婆婆那一张马脸,尤其有一半的颜色,就像是被墨染了一般。
  管照夕立刻认出了,她正是若干年以前,自己掌底游魂乌头婆,想不到在这里居然又遇到了!
  乌头婆进室之后,略微定了定神,就见她陡然自怀中抽出了一口短刀,双手握着向外一抽,暗室之内,立刻闪出了一道青光,竟是一口青光闪烁的利刃,照夕不由惊心。
  “好个乌头婆,你莫非还要行刺我不成?”
  一念未完,就见乌头婆猛地向前一哈腰,已如同疾风似的扑到了床前,掌中剑照着照夕心窝就扎,只听见“喳”的一声,短剑实实地全没入石灰的床面去了。乌头婆倏地旋转身子,却在身后,发现了那怒容满面的青年,她大吃了一惊,当时二次回手,掌中剑“顺水推舟”猛然朝照夕腹部就扎。
  管照夕冷冷道:“乌头婆,今夜可是你自来送死,怨不得我了!”
  他口说着,身子已如同正月的走马灯,滴溜溜转到了乌头婆身边,用“粘”字诀向内一凑身。雁先生绝学果然不凡,那乌头婆几乎还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凑进来的,顿时觉得那只持剑的手一麻,短剑“当”的一声已落在地下。
  她不禁吓了个魂飞九天,大脚向外一划,用“过桥问府”的招式,把身子窜了出去。
  可是她却没想到这是室内,哪里有许多地势给她施展,只听见“碰”的一声,她整个身子撞在墙上。别看她头硬,这一头撞了她个头昏眼花,口中“啊唷”了一声,噗通一下栽倒地上。方想翻身起来,却被照夕上前一脚踩在肩上,一口冷森森的长剑,已比在她的胸前,吓得她又是一声鬼叫,只是翻着一双怪眼看着照夕。那张马脸上,更是带着无比惊吓之色,照夕哼了一声:
  “乌头婆!你好大的胆子,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乌头婆阴森森地一笑。
  “管照夕,你就算今夜把我杀了,也并不会显得你是多了不起的英雄……因为比我厉害的人还多得很,你能制服他们么?”
  照夕冷笑了一声。
  “你这说的简直是屁话,别人和我并没有仇,我又为什么要制服他们?倒是你这老东西,今夜我却是饶你不得!”
  他一面说着,剑尖微微向下一扎,乌头婆已吓得鬼叫连天,她怪叫道:“管照……
  管照夕!你可知道,我是去赴淮上三子的约筵去的,你要是把我杀了,三子是不会与你甘休的,你可要小心一点!”
  她大着胆说了这些话,牙关喀喀颤抖不已,自问是活不成了,想不到管照夕听了这话之后,果然把欲刺下的剑往回一提,他后退了一步,剑眉一竖。
  “你说什么?”
  乌头婆不由心中一松,当时胆子立刻大了许多,她冷笑道:“我是说淮上三子,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死在你手上,他们三人一定会为我复仇的。你要晓得,他们三人是如今武林中最厉害的人物。”
  管照夕哈哈大笑了几声,乌头婆不由吓得马上闭嘴,她确实被管照夕打怕了,当时抖颤颤地看着照夕,又加了一句:“这是实话。”
  照夕呸地啐了一口,乌头婆又怪叫了一声,照夕忽然哈哈一笑道:
  “你既然这么说,我倒是真的不能杀你了!”
  乌头婆大喜,当时皱着那一双秃秃的眉毛说:“这是你聪明的地方!”
  照夕厉叱了声:“住口!”
  乌头婆吓得马上又不敢多说了,管照夕用手中剑一指她。
  “我不杀你,并不是怕淮上三子,相反地,我是叫你给我带个信给他们,你明白么?”
  乌头婆迷糊了。
  “带信……带什么信……信?”
  照夕冷冷地道:“我这次出来,目的正是要去找他们三个老东西,你既是他们约去的朋友,那就再好不过了。你去告诉他们,说我管照夕多则二月,少则……这么吧,你干脆告诉他们,就说中秋午夜,我一定拜访,叫他们三人等着我。”
  乌头婆怔道:“这……我一定为你把这个信带到,只是,他们认识你么?”
  照夕一时气血上冲,脱口道:“你就告诉他们说,雁先生嫡传弟子管照夕,要与他们一清师门旧仇。”
  这个“雁先生”三字甫一出口,乌头婆不禁吓得打了一个寒颤,她结结巴巴道:
  “哦……你原来是雁……雁老……的弟子……啊!怪不得!怪不得……”
  照夕话说出口,心中微微有些后悔,可是转念一想,也觉干脆了当,当时冷冷一笑道:“你可听清楚了?”
  乌头婆此刻可真是柔若绵羊一般,她连连点头。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然后她眼睛就偷看着照夕手中的那口宝剑,只觉青光刺目,冷气逼人,正与传说中的当初雁先生那口“霜潭”宝刃,一般一样。她心中更相信照夕所说是真的了,当时那张黑脸上怪态万千。照夕说完了话,胸有成竹,当时又走近了一步,冷笑道:“可是,我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你得留一点记号才行!”
  乌头婆方自害怕,只觉人影一闪,同时左耳一凉,似有一物由面前落下。低头看时,竟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再用手一摸自己左耳,不由吓得“啊呀”了一声,这才感觉左耳痛楚难当,那热血一滴滴地从脸上流了下来。管照夕剑尖指着她鼻头:
  “这是我给你的一点小小警戒,你见到淮上三子,告诉他们说,八月十五夜请他们候着我这不速之客,你快给我滚吧!”
  说到这个滚字,只见他腿一抬,乌头婆偌大的身子,就像是一个大皮球似地滚了出去,跟着哗啦啦一阵瓦响,连带着乌头婆怪叫的声音。她哑着嗓子道:“好小子!你小心点,老娘要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小子,你等着我吧!”
  照夕哈哈一笑,晃身而出,却已失去了乌头婆的踪影,他又纵身回室,却听见不少住客都被吵醒了,有的还开窗子问什么事。照夕回到房内,忙吹了灯,合衣上床,想着今夜连续发生的事,虽是一波接一波;可是自己这么处理,似也没有什么不当之处。尤其是借乌头婆为淮上三子传活一节,更为自己省了不少事情。八月十五距离今天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两个月,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
  漫漫长夜,他想着这些事情,忽然他记得当初雁先生赠药自己时,曾希望自己能用这个药,把鬼爪蓝江的半身不遂治好,那么何不乘着这个时间,到四川大雪山去一趟!
  这么想着,他觉得很有道理,当他想到鬼爪蓝江时,他又不自主地想到了丁裳。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略微向她解释一下,也是好的。
  不过,以丁裳的个性来说,这女孩很可能为此恨上自己也不一定。
  想到了丁裳,又不由令他想到了今天晚上的尚雨春,他就更睡不着了,不时的长吁短叹着。虽然在表面上来说,他似乎和江雪勤、丁裳、尚而春三个人,都没有什么牵连了;可是事实上。他仍是常常记挂着他们,尤其是夜静更深的时候,那些甜蜜的往事,都会一一浮现在眼帘。
  江雪勤一一这是他疯狂热爱着的一个人,他几乎不敢想到她,偶尔想到她时,他总会尽一切的可能,把她的影子遂出念外。因为他自己把这一项感情,规置在不可能的范围之内了,他愿意为她终身不娶,借此表明他矢志爱她的决心!
  丁裳——这是一个可爱而飘忽的影子,她纯洁天真的言笑,大方的仪态,在照夕的感觉里,那是完美无疵的,可是照夕并不想占有她。因为他以为,他自己已经是一个失去快乐和理想的人,这种失去快乐理想的遗憾,并不是丁裳所能挽回的。
  尚雨春呢?虽然他只是在一人偶然的机会里认识她的,可是那种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却给予他生命里一种几乎不能抗拒的力量。她那股风尘女儿的味儿特别重,给照夕也是另一种不同的感觉;可是对她美丽的憧憬,却因为她是一个贼,而在照夕的心目中,已大大打了一个折扣。
  无论如何,在失望伤心的管照夕来说,她们的影子,只能给他一些伤感和叹息,另外是不会再发生什么旁的作用了。
  现在,在这冷瑟的寒夜里,他不胜唏嘘和嗟叹着,年轻的管照夕,他仿佛感觉自己是老了,对于这些只有开始没有结果的感情,他实在是有些厌倦了。因为那只能带给他怅惆和懊丧。其实他很清楚自己,决不是一个所谓“玩世不恭”的人,他更不同意自己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因为感情这种东西,确实是很微妙的,那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是怎么真诚地去运用它的,旁观者有时候很不容易去了解真伪。事实上即使是当事人自己有时候也很难去分析清楚。譬方说,一个知心人的会心微笑,固然是极其甜美,可是陌生者的投眸青眯,也不能说是一种痛苦吧?
  总之,这是一个很恼人的问题,最了解自己的还是只有自己。如果自己相信这一份感情是真诚的话,似乎别人没有怀疑的理由。
  “失望”并不可怕,“绝望”才是真正的绝症,在丧失了雪勤之后,管照夕常常会以为自己已是一个绝望的人,是无药可救了!
  窗外的夜雨愈下愈大,无情的秋风吹着那两扇牛皮纸糊的破窗户,叭嗒叭嗒地响着,一两声野犬的吠声,只给这雨夜带来了些凄凉和无情。
  本来照夕常以为,环境和时间,可以医治一个人感情的创伤的;可是现在他觉得并不尽然,那只是适合一些普通的创伤,对于一份“至情”,却是正好适得其反。
  天明,他拖着疲倦的身子起床,他须要早早离开这里,因为他不愿意昨夜那批人再来纠缠。虽然他们不会再来的,可是照夕却这么预防着。
  雨仍然是继续地下着,照夕下了楼,算清了房钱,在楼下茶座叫了一杯茶,一面慢慢地喝着,一面等着雨小一点再走。
  这时候座头上人很少,却见一个老人,手中拿着一把破雨伞,正由楼上下来。他看了照夕一眼,把雨伞夹在腋下,另一只手,还提着一只鱼篓,背后还插着一支鱼竿,很是怪相。照夕就多看了他一眼,他却坐在照夕对面,叫了声:“小二泡茶!”
  店小二送上了一杯茶,他端起来,先把一缕胡子在热茶里烫着,一面却皱着眉,问小二道:“我说小二哥,你们店里是闹狐狸是么?昨天夜里,可是整整闹了一宵,弄得我老人家一夜没闭眼,这可是怎么回事?”
  他一面说着,眼睛还向照夕瞟了一眼,管照夕不由心中一动,再看那店小二却是摸着脖子直笑,他龇着牙道:“不瞒你老先生说,昨晚上小的我也没好睡,房上是有东西,今早上看看,瓦碎了一大片,许是野猫打架,闹狐狸大概不会,你老可别乱嚷嚷,要叫人家听见了,以后谁还敢再住咱们的店呢!”
  那老渔翁嘻嘻笑了笑,连连点头。
  “有理!有理!喂!给弄五个钱的豆汁,拿些麻花烧饼来,要热的。”
  小二连说有有,说着忙回身出去了,这老人吩咐完了话,把烫过胡子的茶一饮而尽,狠命地咂了两下嘴,目光冲着照夕扫了一下。照夕忙把头偏过一旁,心中微微有些奇怪。
  因为这老渔翁,倒是一付好相貌,一部五柳长须飘洒胸前,衣着也较考究,所着衣裤,也都是绸质,本想多看他几眼的,老人这一看他,他却不好意思地忙把头转过一边。这时小二端着烧饼麻花上来,他就关照让店小二照样的来一份。
  那檐前的雨,仍是渐渐沥沥地下着,天空布满了乌云,照夕忧心着想早早上路,偏偏天公不作美,那雨却是老下个不停。小店有几处破瓦,雨水漏下来,他们用破锅和脸盆接着,打得叮叮咚咚,看起来真是狼籍得很。
  只为一时走不成了,照夕也就捺下了性子,慢慢吃着早点,却见那座的老渔人,这一会儿已脱下了袜子,用手捏着脚指,口中吃吃哈哈,像是无穷受用。两只脚交换着捏了半天,才穿上了鞋袜,问小二要了个热手巾,狠命地擦着手,看得照夕在一边皱眉,心说谁要是用这个手巾,那才算倒霉呢!
  老头擦干净了手,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口里嘟嚷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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