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公民 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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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系公民 作者:[美] 罗伯特·海因莱因-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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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可以肯定,由于索比从小就被人从父母身边抓走,所以他对自己的生身父母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孩子对生活的印象,只是对主人们一些乱七八糟的回忆:有些主人很坏,有些主人更是恶劣透顶,而且,所有的主人都在摧残一个“坏孩子”的心灵。索比还清楚地记得其中一些主人,一谈起他们的事情来,他总是粗话连篇,活灵活现,情绪难以控制。但他一直没有时间和地点的概念。他心目中的地点只是属于某个人的地产,或者某个人的家,而不是指某个特定星球或者太阳(他对天文学的概念绝大多数是错误的,对银河系的知识更是一窍不通)。时间对于索比来说,只是“以前”或者“以后”,“时间长”或者“时间短”。每颗星球都有它不同的昼夜和年份,都有其自身的一套计时方法,另外还有用放射性衰变法测定的标准秒、人类诞生地使用的年份和基准日——第三太阳神第一次从自己那颗星球上跳到它卫星上去的那一天。这些都是科学的计时方法,但是,让一个无知的孩子用那种方法计算时间是不可能的。对索比来说,地球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一天”,就是指两次睡眠之间的这段时间。
  所以,巴斯利姆无法猜出这个小孩的实际年龄。看上去,小孩像是一个年纪很小、没有发生过变异的地球人,可是他的任何猜测都只不过是不能得到证实的想像。譬如,万多尔人和伊塔洛—格利芙人,看上去都像是东方人,可万多尔人的成熟期要比伊塔洛—格利芙人长三倍时间。巴斯利姆想起了一个奇特的传闻:一位领事代理人女儿的第二任丈夫是她第一任丈夫的曾孙,最后,她的两个丈夫都老死了,而她还健在。由此可知,外貌不一定就能显示出一个人实际年龄的大小。
  如果用标准秒来计算的话,这个孩子的年龄完全可能要比巴斯利姆还要“大”。空间是无限的,人类也会用各种方法去适应不同的环境。现在,我们就不去探讨他年龄大小的问题了,因为他毕竟还小,还需要帮助。
  索比不怕催眠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催眠术是什么意思,巴斯利姆也不会向他作任何解释。一天晚上,吃过饭以后,老人开门见山地说:“索比,我有一件事情想叫你配合一下。”
  “可以啊,老爹,什么事?”
  “你到自己床上去躺着,我要把你弄睡了,然后我们再聊天。”
  “啊?你说颠倒了吧?”
  “不,这是一种不同的睡眠方法:睡着以后,你还可以说话。”
  索比有点半信半疑,但还是愿意这样做。于是老人点起一枝蜡烛,关上灯。在用烛光集中对方注意力以后,他便开始了一连串古老的步骤:单调的启发,放松,昏昏欲睡……最后,对方睡着了。
  “索比,现在你已经睡着了,但是你可以听见我说的话,也能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老爹。”
  “在我没有叫你醒来之前,你会一直睡着的。”
  “是的,老爹。”
  “还记得你到这里来乘坐的那艘奴隶贩运船吧。它叫什么名字?”
  “‘快乐的寡妇’,不过我们不那样叫。”
  “你还记得进入船舱时的情景吧。现在你是在舱里,你可以看到里面的东西了,还记得里面的一切。现在,回到上船之前的地方。”
  孩子身子顿时发硬了,但没有醒来。“我不想回去。”
  “没事,我会陪着你的,你很安全。现在,告诉我,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走,过去看一看。”
  一个半小时以后,巴斯利姆依然蹲在睡着的孩子身边。豆大的汗珠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滚落下来,他感到自己在剧烈地颤抖。为了让孩子回忆起他想知道的那些往事,巴斯利姆不得不迫使孩子再次经历那些往事,即使对巴斯利姆来说,那些经历也是可怕的。这期间,索比好几次不愿回想下去了,巴斯利姆并不怪他。现在,他可以数出孩子背上的伤疤了,还知道了每个伤疤是哪一个恶棍干出来的。
  自然,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用催眠术搞出来的东西,大大多于孩子平时能够回忆起来的东西,他甚至弄清楚了他幼年时候的情况。最后,终于使索比讲出了在婴儿时期被人从父母身边抢走的痛苦而又难忘的经过。
  做完催眠术以后,他让孩子沉睡着,自己在脑子里重新清理了一下刚才从孩子口里听到的那些零乱的东西。特别是最后一刻的询问,如此残酷,连老人自己也产生了疑虑,究竟该不该刨根究底地去追问造成他痛楚的那个原委。
  现在看看巴斯利姆弄清了哪些事情。
  孩子出生的时候完全是自由的,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
  孩子的母语是银河系英语,带点口音。巴斯利姆本来就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的口音,加上孩子太小,口齿不清,于是更加模糊了。有这种口音,他肯定是地球同盟范围之内的人。这孩子甚至有可能是出生在地球上的——这种可能性当然不大。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孩子的母语是国际语,因为索比讲国际语比讲其他三种语言都要好一些。
  孩子还讲了些什么呢?哦,想起来了,如果索比用九牛二虎之力想起来的那些恐怖而又模糊的记忆可以相信的话,那么他的父母一定是去世了。孩子已经不可能说出家人名字以及如何辨认他们的方法来了,他只知道“爸爸”和“妈妈”。巴斯利姆只好放弃了想进一步打听孩子亲戚的念头。
  好啦,现在他加给索比的痛苦终于可以结束了,不过仔细想一想,孩子这次受罪也是值得的。
  “索比?”
  孩子痛苦地呻吟一声,微微地动了动身子,说:“怎么啦,老爹?”
  “你现在还在酣睡,等我再叫你时才会醒来。”
  “你不来叫我,我就不会醒的。”
  “当我叫你的时候,你会立刻醒来。醒来以后,你会感到很舒服,而且你会忘掉我们所谈的一切。”
  “好的,老爹。”
  “你会忘掉刚才的一切,而且还会觉得很舒服。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你又会变得昏昏欲睡了。那时我会再叫你上床去睡,你一上床就会睡着。你会睡上一个晚上,而且睡得很香,还会做几个好梦。你再也不会做噩梦了。索比,跟着我说。”
  “我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你永远都不会做噩梦了,永远不做了。”
  “永远不做了。”
  “爸爸、妈妈不想让你做噩梦。他们很幸福,他们也想让你得到幸福。当你梦到他们的时候,那一定是一个幸福的梦。”
  “幸福的梦。”
  “现在一切都好了,索比。你快要醒来了。现在,你正在醒来,你已经忘掉了我们谈过的事情。不过你再也不会做噩梦了。醒来吧,索比。”
  孩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咧着嘴笑了。“哎呀,我怎么睡着了?我还以为刚才在跟你一起玩呢,老爹?没有玩,嗯?”
  驱散孩子心理上的阴影需要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噩梦已经减少,最后终于消失了。巴斯利姆不是专业治疗心理阴影的医生,因此,那些可怕的记忆仍然会遗留在孩子脑海中。他能做的只是引导索比,尽量让他感到幸福。再说,即使巴斯利姆的技术真的非常高明,也不可能消除留在孩子心里的可怕的记忆。巴斯利姆固执地认为,一个人的经历是属于他自己的,要是他自己不想忘掉,即使最坏的经历也不会从他的记忆中消失。
  索比白天很忙,晚上便安宁了。一起生活的开始阶段,巴斯利姆总是把孩子带在身边。吃过早饭以后,他们总会拐到自由广场上去,巴斯利姆伸开四肢坐在路上,索比站在或坐在他旁边。他们拿着碗,装出好像饿坏了的样子。那个地方的交通老是会引起纠纷,堵住行人,不过警察来了最多也就是骂一顿了事。索比知道了广场上的巡警只会叫骂,就算警察找到他们头上,巴斯利姆也会跟他们调停,尽量少给警察一些钱。
  没过多久,索比便学会了这门古已有之的职业。身边带有女人的男人们都很慷慨,但这时你应该向女人要钱。向没有伙伴的女人乞讨,一般来说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戴面纱的女人除外)。缠住一个独自行走的男人向他讨钱,是一场对半开的赌博,要么踢你一脚,要么就给你一点钱。有钱的外星人出手通常比较大方。巴斯利姆教他在碗里放上一点钱,不要放最小的分币,也不要放大额钞票。
  最初的时候,索比的外貌非常适于干这个行当。他个子矮小,好像没有吃饱饭,身上还有溃疡,一副孤苦伶仃的样子。对一个乞丐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但不妙的是,没过多久,他的身体看上去好多了。于是,巴斯利姆就用化装的办法去弥补他的这种不足:把眼圈弄黑,在脸蛋上弄出几个洞来,又在他小腿内侧胫骨上粘上一块可怕的塑料,让人看了好像是在原来已经愈合的伤口上又重新出现了一块很大的“溃疡”,然后再将糖水洒在他的身上,以此来招引周围的苍蝇。这样恶心的模样会引得人们向他碗里扔钱施舍,然后捏着鼻子掉头而去的。
  孩子吃得好了,化装起来当然就不容易了。但是这一两年来,尽管他一天两顿吃得饱饱的,晚上睡得也不错,可是因为个子长得很快,所以相对而言他还是显得有些消瘦。
  这期间,索比接受了珍贵的贫民教育。朱布尔波是大萨尔贡人的主要居住地九星和朱布尔的首都,它号称市内有三千多个得到政府许可的乞丐,六千多个小贩,格罗格酒店比圣堂还要多,而那里的圣堂却比九星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要多。还有不计其数的小偷、文身艺术家、无法无天的毒贩子、翻墙破屋的窃贼、街头巷尾的货币兑换商、妓女、扒手、算命先生、抢劫犯、刺客、大大小小的赌棍、骗子等等。朱布尔波居民吹牛说,在第九大街航天港尽头一里路的塔式建筑中,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到探索宇宙所需的任何东西,从一艘星际飞船到几小把星尘,从先人遗留下来的名誉证书到参议员穿在身上的长袍,什么东西都有卖。
  从技术上说,索比不是地下社会的人,因为他有一个法律承认的奴隶身份和政府批准的乞丐职业,不过他还是应该被归入地下社会,因为其他一切他都只能仰视,在社会各层次中,没有比他更低的了。
  像其他上层社会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学会交际礼仪一样,作为一个奴隶,索比也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撒谎和偷窃,而且学得比有些人更快。他发现,在这个城市的下层人群中,这些普普通通的本事已经发展成了高超的技艺。随着索比渐渐长大,对语言、街道渐渐熟悉,巴斯利姆开始叫他单独出去办事、买东西了,有时候还叫他一个人去要饭,老人自己待在家里。这样一来,他很快便“落入了堕落的团伙里”,和一个人从海拔零米再往深处掉下去一样。
  有一天,他没有讨到一分钱就回来了。巴斯利姆没说什么,但是孩子却解释说:“你看,老爹,我干得不错吧!”他从破衣服里面拿出一条漂亮的围巾,非常自豪地给巴斯利姆看。
  巴斯利姆没有露出笑容,也没碰它一下,只是说:“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我从别人那里弄来的!”
  “那当然。但那个人是谁呢?”
  “一位女士。一位漂亮女士,她美极了。”
  “让我看一下商标。呣……也许是法夏女士用的。是的,我想她很漂亮。但是你为什么没有被抓进监狱去呢?”
  “哎呀.老爹,这太简单了!齐吉教过我的。他知道各种各样的窍门。他干活一直很顺手——你应该去看看他是怎么干的。”
  巴斯利姆不知如何去教育这样一只迷途“羔羊”。他不想跟孩子讲大道理,因为孩子没有知识背景,也没有现实生活基础,现在跟他谈道德方面的问题是徒劳的。
  “索比,你为什么要改行呢?为了能让我们太太平平地讨饭,你已经向警察付了管理费,也向乞丐协会头头交了会费,还在圣日那天给圣堂送去了礼物,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你想想.我们饿过肚子吗?”
  “没有,老爹,但是你瞧瞧这东西,它一定值将近一星元!”
  “依我看,它至少值两星元。但是,买卖赃物的人最多只会给你两毛钱——如果他很大方的话。要是今天你一直在要饭,讨回来的钱肯定比这多。”
  “嗯……不过我想干那一行会更好些。我觉得干那种事情比讨饭有趣。你该去看看齐吉是怎么搞的。”
  “我见过齐吉干活时的情形,他很内行。”
  “他是最棒的!”
  “我想,要是有两只手的话,他还会干得更好些。”
  “嗯,也许吧。虽然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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