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觞 第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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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 第2部-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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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雅文在碧华宅附近捡到一只野兔。 
  白琼隐与桓王爷认识时间够长,相逢次数却少之又少。 
  再次见面时,白琼隐已不同于往日,且又是于青楼相逢。 
  桓王爷素来喜好美色,尤为偏好脸上有泪痣的妩媚女子。 
  司徒世寻曾问他为何喜欢美人脸上缀了瑕疵,还道生了泪痣的女子都是命途多舛的,大不吉利。 
  宇之轻轻收住折扇,用扇柄指了指在场一位生了泪痣的鬻容女子,道:“这类女子即便是在笑,也觉得像是在流泪,只是惜玉怜香而已。” 
  他说这话时,白琼隐出现在他面前,笑道:“桓王爷好雅兴。” 
  距离第一次见白琼隐已有几个月,桓宇之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白琼隐脸上的笑容褪了去:“贵人多忘事,王爷只当不认识草民的好。” 
  宇之反复思量了许久,才轻轻将扇子在手中一握,道:“原来是曾在寒舍作客的那位公子,还未请教贵姓。” 
  白琼隐想了想,道:“鄙姓白。” 
  桓宇之道:“白公子也来此寻欢作乐,当真是缘分。” 
  白琼隐轻轻一笑,摇摇头:“在下不好女色。” 
  桓宇之挑眉道:“莫非白公子已遁入空门?” 
  桓王爷对虚假伪善之人从来不抱好感。他这么说,其实是想问白琼隐不好女色,来到烟花之地做甚么。 
  琼隐听出了这意思,也未生气,只微笑伸出自己的手臂,在袖口上那么轻轻一划。 
  宇之恍然大悟,却未加歧视,只低声道:“原来如此……那白公子为何要来玉香楼?” 
  白琼隐道:“难道玉香楼里只有女子么。” 
  4 恍然梦断浑非昨 
  雅玉复姓上官,于三年前下嫁名满江湖的大侠,温恒誉。 
  银湘琴师上官雅玉。长安名妓般思思。 
  只要是喜好美人的男子,不会不知道这两个人。 
  雅玉弹琴可使百灵鸟悲泣,思思年方十六便舞得满江花红。 
  许多女子都认为事实上上官雅玉不会比她们想像得美。 
  直到温恒誉带着自己的爱妻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时候,她们才明白,人间果真有此等绝色。 
  第一眼见到雅玉的人,一定会看见她眼角下的绛红泪痣。 
  雅玉皮肤白且无暇,故痣虽小却明显。 
  雅玉爱笑,笑的时候,她喜欢扣住食指,用尖尖的关节顶住挺秀的鼻尖,动作妖娆妩媚,只是泪痣使她显得像是在流泣。 
  凄恻却绝美的笑容让无数男子为她倾倒。 
  雅玉的丈夫容貌清俊,柔情侠骨。 
  雅玉喜欢温恒誉神采飞扬的模样。 
  所以,她的儿子,名采。 
  温采年仅两岁,白白胖胖的脸上生着一双灵气活现的大眼睛。 
  温采的容貌像母亲,动作神态却神似父亲。 
  温恒誉夫妇带着他们的儿子参加灵剑山庄庄主的六十大寿,遇上了桓王爷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他请来参加的神医白琼隐。 
  那一日灵剑山庄热闹非凡,敲锣打鼓。 
  红彤彤的地毯映得殿堂喜气洋洋。 
  桓宇之愣愣地看了一眼温恒誉夫妇,对白琼隐道:“白公子,我叫你来这里,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白琼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上官雅玉果真名不虚传,倾国倾城。” 
  他的话未说完。 
  他想说,只是你的夫人怎么都与她长得如此相似。 
  桓宇之道:“她的确很美。” 
  白琼隐道:“她的儿子也很美,胖嘟嘟的,像个球。” 
  桓宇之轻轻一笑,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心温大侠听到,挥刀砍了你。” 
  白琼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我这是在夸奖他儿子生得有福气。你是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 
  桓宇之道:“雅玉自小患上风湿……” 
  白琼隐打断了他:“我知道了。” 
  宇之未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凝视着雅玉。白琼隐看了看弄玉和雅文,故作轻松地笑道:“你对你的表妹还真是一往情深,连儿子都取她的名字。” 
  桓宇之喃喃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白琼隐抬起头看着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温恒誉向灵剑山庄庄主祝寿去了。 
  雅玉便抱着温采朝二人走来:“桓王爷,你也来了。” 
  只是轻柔一笑,宇之的神情仿佛就在那一瞬凝固了:“是,采儿也有两岁了罢。” 
  弄玉踮脚看着温采,小声说道:“姐姐,这个叫采儿的奶娃娃是您儿子?” 
  宇之道:“玉儿,不得无礼,雅玉和你娘是一辈的。” 
  弄玉委曲道:“我见她和我表姐差不多大……” 
  上官雅玉的笑意更浓了些,蹲在他身旁道:“玉儿,我是你爹的妹妹,你叫我姨娘就好。” 
  弄玉笑道:“姨娘,采儿好可爱,我想抱抱,好不好?” 
  上官雅玉将温采放在弄玉手中:“小心,别摔着他了。” 
  弄玉用力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着温采,走到了雅文身边。 
  “雅文你看,他的皮肤好嫩哦。” 
  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戳着温采的脸。 
  雅文急道:“哥,别,这是人,不是兔子。” 
  弄玉将嘴鼓成了两个泡,瞪了他一眼:“你好像娘啊,婆婆妈妈的。” 
  雅文气得转过身去不理他。 
  弄玉见他生气了,笑眯眯地说:“雅文,我想吃小孩。” 
  温采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一下瞪得更大了。 
  雅文道:“哥,你别再吓我了……” 
  弄玉道:“好,我不吓你,你拿核桃来喂他。” 
  雅文道:“不行,他年纪小,嚼不动那么硬的东西。” 
  弄玉捏了捏温采的脸,大眼又眯成两条缝:“小孩的肉一定比兔肉好吃。” 
  温采挣扎着大哭一声:“娘——” 
  弄玉惊讶道:“这奶娃娃会说话?” 
  雅文道:“都两岁了,怎么不会说话?哥,你完了……” 
  上官雅玉连忙跑来,抱住采儿道:“采儿,怎么哭了。” 
  温采指着弄玉哭道:“他说要吃我,呜……我讨厌他……” 
  雅玉看了一眼弄玉,哄道:“乖,玉哥哥是逗你玩的,快去和他们玩,我和桓王爷有话要说,听话。” 
  温采转眼看了看弄玉,弄玉正用极凶狠的目光瞅着他。 
  他一把抱住雅玉的腿:“娘,我不要和他一起,他好凶,呜呜……” 
  弄玉笑道:“采儿乖,过来,我不欺负你了哦。” 
  温采转过头去看,弄玉睁着大而纯真的眼睛望着他。 
  即使是有些邪气的凤眼,那样的神情也让人无法疑虑。 
  温采跌跌撞撞跑到弄玉的身边。 
  弄玉用手刮了刮温采的脸,柔声道:“采儿,你真是好、可、爱呀。” 
  温采咯咯咯地笑了。 
  弄玉道;“雅文,去拿核桃来。” 
  温采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把那核桃塞到自己口中。 
  温采老实地把核桃吞了下去。 
  再一颗。 
  再吞了下去。 
  又一颗…… 
  后来温采还是哭了。雅文在旁边直叹气。 
  “娘,我讨厌那个玉哥哥,他逼我吃核桃……” 
  温采又一次啪嗒啪嗒跑到自己娘的腿旁直流眼泪。 
  雅玉抱起他,柔声道:“采儿,哥哥给你吃核桃,是喜欢你。” 
  温采的小手用力擦着眼泪,满脸核桃渣:“我不要他喜欢……娘你带我走,他好凶,好奇怪……呜呜……” 
  弄玉在旁边贼笑。雅文又叹气。 
  “雅文,去拿核桃来。”这话不是弄玉说的。 
  雅文看了看宇之,乖乖地拿了剥好的核桃。 
  宇之温柔地看着弄玉,用力将核桃塞到了他的嘴中:“玉儿乖,爹爹不欺负你,爹只是喂你核桃……” 
  弄玉扁嘴把核桃吞了下去。 
  结果第二颗,第三颗…… 
  待遇和温采一样。 
  隔了好一会。 
  “爹,我错了……您放了我,我下次不逼小孩吃东西了。”弄玉哭丧着脸,泪眼汪汪地看着桓宇之。 
  桓宇之道:“你这孩子真的太调皮了,回去叫你娘收拾你。” 
  弄玉睁大了眼,随即哀求道:“不要,娘会打死我的!” 
  桓宇之哼了一声,不顾弄玉在身后哭闹,走到一直没说话的白琼隐身边。 
  白琼隐道:“怎么,和情人聊完了?” 
  桓宇之有些慌乱了:“不是的,她对我无意。” 
  白琼隐冷笑道:“是么,就是说,你对她有意了。” 
  桓宇之默不作声。 
  “好,你很好。我告诉你,下次在请人帮忙前最好先把脑子弄清醒些。”塞了一罐药在桓宇之手中,“这药能医百病,我不再有利用价值,谢谢。” 
  转身朝大殿门口走去。 
  桓宇之拉住他的手:“白公子,你是不是……” 
  白琼隐怒道:“不要和我说话!” 
  甩手离开了。 
  桓宇之拿着手中的药,却没有将它送给雅玉。 
  后来那药藏在何处,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罢。 
  桓宇之带着弄玉雅文回碧华宅的时候,琼儿莫名其妙失踪了。 
  原以为它会再回来,可它没有。 
  5 昔年曾记柳桥头 
  七年后。 
  芳草萋萋,垂柳扁舟。 
  到过京师的人,都定曾听闻六王爷两个优秀儿子的名字。 
  梅影公子生得绝世容颜,酒惠圣人才高八斗。 
  的确如此,弄玉只有十五岁,便已出落得英英玉立,当年微微发黄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如黑珍珠般明亮,动作神态越发带着倾倒众生的独有韵味。 
  他只要出现在街市上,便会引来无数闺中女子偷偷侧目。 
  可弄玉却一点也不像桓王爷。 
  虽高贵,却更加高傲,无论是眼神还是笑容。 
  像王爷的是雅文。 
  雅文与弄玉长得有几分相似,却属不同气质。 
  他有自己父亲所有的优点。 
  谦逊,儒雅,雪白折扇握于手中,满腹诗书信手拈来,随意一笑恍若春风。 
  虽然许多女子的梦中情郎是弄玉,可所有长辈都认为雅文才是真正的东床佳婿。 
  倘若有人问其原因,他们会笑着摆手。 
  梅影公子固然俊美,可眉宇眼神不正,太邪气。 
  跟了这种男人,不会幸福。 
  弄玉也无心娶妻,更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他常对雅文说,男儿志在千里,心包宇宙而无骄盈,不可被风月情爱所牵绊。 
  雅文谨记兄长的话。 
  万安桥下,碧波翻涌。 
  白衣少年独立堤岸,身上轻纱翩翩飞舞。 
  蹲下身,轻轻拾了一颗石子抛入水中。 
  咕咚一声。 
  澄澈的水面荡漾起涟漪圈圈,雪白的短靴上溅落了点点水花。 
  那仍有点点波纹泛过的水面如同一块镜子。 
  直照到了人的心底。 
  于是他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多情而又温柔的眼睛,眨眼时浓黑的睫毛。 
  “白公子,其实你一直都没有走……是吗?” 
  白琼隐从水中看见他凝望着自己,没有转过头:“原来你都知道。” 
  桓宇之在他身边蹲下,歪过头去看他:“如果我不出来和你说话,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不出来见面?” 
  白琼隐闭上眼,双手垂在膝前。 
  桓宇之道:“这么多年,你的容貌一点也没变。” 
  白琼隐道:“多谢王爷夸奖,王爷也依旧英俊如同以往。” 
  桓宇之笑了笑,两人都没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已浮起了淡淡红云。 
  白琼隐站起身子。 
  桓宇之抬头看着他:“要走了?” 
  白琼隐笑道:“王爷,我说了多少次,叫你做任何事都请先考虑清楚。滥情并不是好事。” 
  桓宇之的脸突然有些发红。 
  白琼隐长叹一声:“明天我还会来这里……最后一次。” 
  桓宇之站起身,怔怔地看着他。 
  白琼隐忽然扯住了他的袖口,微微发怒道:“这次我绝对不是骗人。” 
  桓宇之咬住嘴唇,没有回话。 
  白琼隐泄气一般放开了他,转身离开。 
  桓宇之皱眉看着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顷刻间,白琼隐停了下来。 
  转身,冲到了桓宇之面前,眼睛哭得红红的,大声吼道:“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不希望明天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明不明白?!” 
  桓宇之依旧是一脸惊愕,浑身僵硬。 
  白琼隐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双唇。 
  那是白琼隐第一次哭,之后十来年,未再为谁哭过。 
  包括桓宇之的死。 
  次日下了蒙蒙细雨,如白纱般的白雾笼罩着整座皇城。 
  白琼隐站在雨中等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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