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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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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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透出一层实情,两位枢相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毒是下在茶里的?”
  邯翊仿佛意识到自己多说了一句,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态,但随即扬了扬头说:“是啊。是茶里下的毒。”
  玄翀是被人下了毒,这点两人都隐约想到了,但事情实在重大,谁也不敢往那里多想。此刻一经证实,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神情凝重。而且由此立刻想到更深。石长德觉得,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也就不必再避讳,有必要问一问清楚。
  “公子,小公子年幼,一向不饮茶,如何会被人在茶里下毒?”
  邯翊知道他们早已经想到,也就照实答说:“他玩得口渴,喝了父王的茶。”
  果然如此。是有人要谋害白帝!这件事情,在此刻小公子已无大碍的时候,就显得尤为重大。这是立时就能掀起千层巨浪的,身为辅相,既然已经知情,当然就不能不有所忧虑。因此一时之间,都顾不得邯翊还在面前,拧眉深思。
  邯翊倒也能够看出几分他们的心思,便说:“那个下毒的宫女珍儿,已经被押起来,等小翀没事之后,再仔细问她就是了。”
  “怎么?”石长德十分心细,听出话里的毛病:“小公子不是已然无碍了么?”
  邯翊微微摇头:“还没有。姜奂说,要再等两个时辰,倘若他能醒过来,那才是平安无事。”
  听得这话,连石长德那么稳重的人都是脸色一变。从方才见他,话一直说得气定神闲,理所当然都料定玄翀已经渡过了难关,没想到仍然在九死一生当中!而更想不到的是,邯翊看来竟如此若无其事,难道是年少情凉?石长德心里不由微微一沉。
  但这话只能想,不能说。而且惟今之计,更要紧的是要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石长德思忖片刻,提议说:“臣想,是不是应当立即在帝都民间访一访名医?”
  邯翊皱了皱眉说:“不用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陆敏毓听不下去,很想说几句重话,但转念间,还是忍住了,用劝告的语气说:“公子,多有些准备总是好的,小公子毕竟还没有脱了险境……”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话还没有说完,一直声色不动的邯翊突然“腾”地站起来,两眼瞪着陆敏毓,像喊着似的大声说:“别瞎操心!小翀绝不会有事!”
  两人都怔住了。再看邯翊,与刚才判若两人,一张脸涨得通红,两颗泪珠在眼里滚来滚去。见他咬牙忍着的模样,两人都微微扭开脸去,好装作看不见他抬手擦眼睛的动作。
  只听窸窸窣窣一阵轻响过后,邯翊又恢复了原来的那副模样。“你们是好意,可惜帮忙帮不到点子上。”他老气横秋地说:“姜奂如果拿不出办法,只怕一时也找不出别人来。”
  这倒也是实话,姜奂医术十分高明,再要找到比他能力高的确实困难。但后一句话却又流露出孩子气来。“放心!”他这样说:“小翀有父王的洪福护佑,不会有事!”
  见他说得认真,石长德便顺势附和了句:“公子说的是。”陆敏毓也正要说话,听见廊下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传报,原来是匡郢差人回来了。
  这次的确是好消息,说玄翀脉象渐强,虽然还不曾醒,但看来性命无碍。邯翊闻说,眉毛一扬,仿佛很想笑,但是忍住了,又端出那副沉着的大人气派。反倒是石长德与陆敏毓,看了他的模样,加上心里也轻松,都不由微微地笑了。
  但在白帝不曾回宫之前,还是不能完全松弛下来。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侍从回来送信,总是那一句“小公子性命已无大碍,但尚未醒转”。直等到天色黑透,终于又有人来,这一次却是陈子元。
  见面就说:“王爷已经返驾,估计再有一刻就到。”
  石长德觉得身上猛地一松,长长地吁了口气。但还要再问一遍:“小公子确已无碍?”
  “性命是无碍了。”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石长德觉得他话里有所保留,便以目光相询。陈子元默然片刻,压低了声音说:“不过,小公子的眼睛恐怕要失明了。”
  “啊?”石长德的愕然不亚于乍听说玄翀出事的时候。陆敏毓更是用舌尖抵着牙齿,“嗞嗞”地吸着冷气。但此时不容他们想得更深。
  陈子元又传话:“王爷让两位大人先到乾安殿,他一回来就见你们。”
  于是两人一起往乾安殿来。等了没有多久,匡郢匆匆进来,站定之后,只来得及说句:“王爷来了”,子晟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就见他眉宇间略带疲倦,神色却十分平静。
  “小孩子不当心,在山里被蛇咬了,结果闹出这么大桩事情来!”
  头一句话就大出意料之外。陆敏毓先是不解,但转念一想,随即明白过来。白帝是要放出小公子被蛇咬的风声,以掩饰被下毒的事实,看来是不打算深加追究的意思。但,也有可能,是已经对匡郢这样的心腹,私下里有了交待。然而不论是哪一种情形,都可以肯定白帝不打算大张旗鼓地追查。而这件事情如果掀出去,可以想见会有一场骇人的风波,辗转株连,将兴起难以收拾的大狱。如今外患内乱都是初定,实在宜静不宜动。所以陆敏毓心里稍稍定了些。
  但,他也有疑虑。白帝这样当面扯谎,要连辅相一起瞒过去,却又未免做得太过了,暗地里自然有想法。他是这样想,石长德也是这样想。但与他不同,石长德觉得不妨开诚布公,因此很直接地问:“臣听说,这事情牵涉到一个叫珍儿的宫女。”
  “不错。”子晟很平静地点点头,似乎原本就没有打算隐瞒的样子:“方才在隆昌楼,我已经问过她,她也供认不讳了。她是彭清的侄女。”
  石长德自然记得这个人。但这还是蹊跷,彭清是自尽建言,就算是他侄女,也犯不上为了这个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
  “这不是最主要的一层。还有另一层——她是马渊没过门的儿媳妇!”
  “啊!”
  这一来就完全清楚了。但多少感到意外,一下子反而觉得无话可说。
  “事情就是这样,说清楚也清楚了,说不清楚的地方,也有的是。”子晟的声音显得很疲倦,“她这样的身世,内廷司选她进来就是失察。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在宫里不动声色地大半年,背后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可是这件事要查,也没有底,到底牵连多大,现在想想也难。不过,查还是要查的。陆敏毓——”
  “臣在。”
  “你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但不必急在一时,或许凉上一凉,那些人自己就浮出来了,倒可以省掉很多麻烦,不至于弄得人心惶惶。”
  “臣明白了。”
  子晟微微颔首,一时没有再说话。石长德却还有件事要提醒白帝:“王爷的主张臣殊为赞同。不过,有个人王爷还得尽快把他查出来。”
  “谁?”
  “宫中规矩森严,一个小宫女哪里来的药?”
  这是明指宫中还有内奸,匿于白帝身边,是个心腹大患。子晟眼波冷冷地一闪,随即点一点头说:“我知道了。”这是宫内的事情,自有宫中总管可以差遣,不必借外臣之手。
  此事议到这里,子晟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着落他们去办:“姜奂这次是立了大功的。不过我看他对翀儿的眼睛,似乎也束手无措的样子,你们留一下心,到外面访访,若有好大夫,不妨请来试试。”
  “臣等记下了。”
  子晟便摆摆手:“天也不早了,我还要进去看看,你们几个先退下吧。”
  等三辅相行过礼转身要走的时候,子晟又叫住石长德:“明天的早朝撤了吧。”
  石长德怔了一会,才躬身答:“是”。等再抬头,白帝已经进去了。
  回到东厢,黎顺领着几个内侍上来帮他更衣。子晟一面由着他们伺弄,一面问:“王妃还在里面?”
  “是。王妃守着小公子,一步也没离开过。”
  子晟轻轻叹了口气,换好了衣服,踱进里屋来。果然见青梅侧身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玄翀。
  “青梅,你身子也不好,还是歇歇吧。”
  但过了半晌,也没见青梅回答。子晟知道劝不动她,加上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烦乱,一阵倦意涌上来,便也挨着青梅坐在床沿上。
  低头看看玄翀,睡得正熟,脸色倒还红润,只是微微有些气喘。想起下午在瑶山,还是那样的欢天喜地,再看眼前,却已经全变成了凄风愁雨,不由神思不属,起了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冷不丁听见青梅的声音,喃喃地,不知说了句什么。子晟没有听见,便转身问:“你说什么?”
  “我说,”青梅声音低弱,一字一字却很清晰,“这,是报应。”
  子晟浑身一震,惊惧地看了一眼青梅。僵了一会,才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来:“你看你,都胡思乱想什么?”
  青梅却像没有听见似的,顾自又说了句:“可是天要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
  这声音是这样冷、这样绝望。子晟只觉得手脚都冰凉一片,不由自主地阖起眼睛。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交战一般,一个说,报应,不错,这是报应,另一个立刻又说,不不不,这不是报应……直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挣扎了好久,用以往在大风大浪中练出来的本事,硬是把这些思绪压了下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听到那样,微微含笑地安慰青梅:“眼睛没了不等于什么都没了。别想那么多,且放宽心,好么?”
  青梅顺从地点一点头,轻声说:“我知道,王爷心里其实也不比我少难过……”
  这句话直说到子晟心底里,原来勉强撑着的那点力气也泄了个干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茫然地四下摸着,不管什么随便抓住一样也好的时候,果然握住了一样东西,登时心定了不少。过了会,听见青梅说:“王爷,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这才知道握住的是她的手。“没有什么。”子晟勉强笑了笑说:“你看你的手也这么凉,还要说我。”
  青梅没有说话,只是伸过另一只手,一起握住了子晟的手。这一夜,两人就这么拉着手,目不交睫地,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两人依旧守着玄翀。孩子醒了两次,喝了药,吃了东西,却只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是晚上?”,便又沉沉地睡去了。叫姜奂来把过脉,语气倒是非常从容:“小公子肤色已见光润,呼吸匀称,脉象和缓,种种证象,都比昨天来得好。”
  “那,”青梅紧跟着问:“他怎么总也睡不醒呢?醒了也没力气说话似的。”
  “这不要紧。”姜奂恭恭敬敬地回答:“小公子年幼,身子亏损总是有的,精神不好也很自然。只要好好调养,过上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了。”
  青梅点点头,便不做声。姜奂等了一会,见没有别的话,正想告退,青梅却又开口了:“姜医正,你老实说,翀儿的眼睛到底还有没有指望?”
  若是寻常人,姜奂早已照实相告:“没指望了。”但对青梅不同,一则这是王妃,二则姜奂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只不过还是不能死心,那一种明知道不行却还怀着一线希望的语气,也叫他不忍心说实话。所以怔了一会,他含糊地说:“臣一定尽力而为。”
  “好。”
  姜奂又说:“王妃的身子也不宜劳累,更不宜劳心,千万要宽怀。”
  子晟听得这话,便转脸去看青梅。
  青梅微微笑了笑,表示记下了,但脸上的忧色丝毫不减。子晟轻叹一声,心知这不是说一两句就能排解开的。
  姜奂开的调养之方十分见效,玄翀的精神日渐好转。然而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看不见了。从小生在王府深宫,连瞎子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就只觉得十分不便,大大地发了几次脾气,青梅同乳娘千哄万哄,渐渐也就平静下来。孩子是还不甚懂事,青梅深知他日后的艰难,却束手无策,惟有暗自垂泪而已。这一来又是违背医嘱,加上劳心劳力,等玄翀能自己下地走动的时候,竟真的病倒了。
  而且这一病来势极凶。一连三天,发寒发热,高烧不退,子晟心里焦虑,把姜奂召来问话。“你实说好了,”他说,“王妃的病到底有没有凶险?”
  姜奂从容回答:“凶是凶的,险倒还不算太险。”
  听他说得镇定,子晟安心不少。“那么,”他又问,“你打算怎么治?”
  “王妃这病来得很凶,只能先退烧,只要烧退了,就算好了一大半。往后再慢慢调理就是。”顿了顿又添了句:“王妃平时淡泊简静,必定能克享天年。”
  子晟听得很高兴:“好,你尽心去治。治好了,我必定有重赏。”
  “谢王爷!”姜奂磕了个头,然后又说:“王妃的病还是从忧急上来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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