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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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霍-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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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小女孩的妈妈临时离开,托我照看一下。她很难哄,只爱吃巧克力。”
  霍希音又重复了一遍:“你成心是不是?”
  纪湛东的睫毛和她的差不多一样的长,并且密,但又难得的不阴柔。他的面庞近在咫尺,一双桃花眼在她面前轻轻眨了一下,缓缓地说:“我说的是真的。”
  霍希音送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微微仰起头,逼着自己把眼泪收回去。纪湛东仍旧在瞧着她,以一种十分恶俗的眼神,霍希音和他对视五秒便受不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并且力气还不小。
  “别这么看着我。那位妈妈也真是放心,竟然把小孩子交给你这种人,也不怕你给拐跑。”
  “她也不想,可那小家伙见着我就喊叔叔,并且要抱。我本来见你不在,想去找你,结果被这个耽搁住。”
  他以前可没这么耐心地解释过事情。她不曾问,他也不曾答,反过来也是一样。
  “纪先生,您的理由还真不是普通的多。别人如果想要让你做件事,是不是还得考虑周围环境问题,万一让你碰上一只流浪狗,是不是你还得抱回家后再去开会?”
  “我没那么严重的同情心,谢谢。这个和那个性质不一样。”
  霍希音嗤了一声,懒得回话。
  他停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那个小孩子,都是我的不好。”
  霍希音在愣怔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他的话题转变得太快,她都没有做好准备。等她终于反应过来他讲的什么,霍希音已经不由自主地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有很酸涩的感觉涌上来,堵在喉咙口,怎么都咽不下去,霍希音再次没出息地觉得鼻子发酸。
  但她这次没有让眼泪再掉下来。只是别过脸,猛眨了几下眼,强迫眼眶的酸痛感退下去。
  “一直都怪我,从始至终。所有欠你的,我都想弥补回来。唯独这个,没有办法。假如再有,你也还是会觉得遗憾,对不对?”
  他从来都没用过这种口吻对她说过话。霍希音差一点掉下眼泪。纪湛东很仔细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又澄澈,带着十足的诚意,让人无法抗拒。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一节节败退,毫无骨气地丢了盔弃了甲。
  “我曾经动过念头要打掉他,但终究他比我快了一步。那段时间我焦躁不安,又困惑又迷茫,他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并不适合留下来。但我又舍不得他。”
  “纪湛东,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矛盾。医生的诊断结果一下来,我脑子一片空白。我想找一把椅子坐下来,后来才反应过来我正坐在上面。我当时有完全相反的两种想法,一种是,如果你在,就好了。可我一想到夏未央,就又十分希望你能当面看着孩子消失掉。纪湛东,我如今说到这份上,你能不能明白,当时我有多恨你。”
  霍希音从没有让这些话暴露在空气中过。这是她的伤疤,至今依旧隐隐作痛。即使是提到夏未央,她的情绪都不曾有这样波动过。而在今天,他的话就像是醇厚的白酒,暂时麻痹了她,诱着她不自主地开了口。
  而她在慢慢组织语言的时候,却发现说出来依旧十分困难。字不成句,断断续续,混乱不堪,只希望他能听清楚。
  她的手被他再次握住,纪湛东的表情太复杂,但动作依旧温柔。他轻轻地揽过她,说着未名的话,“希音”两个字被他念出来,一遍遍的,如今听起来,竟像是糖一般,恍惚含着一种化不开的温暖。
  霍希音忽然觉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被他松松垮垮地圈住,她最近十分压抑,又累,此刻忽然觉得到了极致。
  纪湛东平时总是有本事能把她逗笑,不管在最初她是如何焦躁烦闷。不过今天显然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对劲,他自己的眉眼都没有舒展,最后竟然词穷。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霍希音的心情才缓慢平复,而又隔了很久,他的声音却再次低低地响起。
  “在夏未央回国之前,我并不知道夏未央是你心中的刺。我并没听你提起过她。”
  霍希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终于正式提到夏未央,他这样郑重其事地开口,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次说完。
  “我,她,还有周笑非的表弟,大学的时候我们三个在一个学院。当时因为社团联谊,还有老乡会,所以关系……并不算差。”
  “接下来让我说吧。”霍希音打断他,“你是不是要说,经过所谓的日久生情,你对夏未央,即使不是非常喜欢,也是很有好感。但你以为她喜欢的是周笑非的表弟,而狗血的是周笑非的表弟也很喜欢她。你是君子,自然不能夺人所爱,但以你的性格,你又不会简单放手,所以你和夏未央的关系基本上就是一种红颜知己恋人未满的关系,甚至已经可以达到互相只称呼单名的地步。”
  “再后来,由于一些原因,夏未央出国,你仍旧对她念念不忘,然后你看到了和她同父异母于是神形都有几分相似的我。再然后,她回国,或许是情之所至,于是主动告诉了你,她当年情有独钟的是你,你俩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的解释。如果你的版本跟我有不同,那至少也差不了多少吧。”
  纪湛东笑得有点无奈,甚至带着几分涩:“你的‘君子’两个字让我觉得无比讽刺。”
  “她那样说,你听了以后应该有过后悔吧,最少最少也会有不小的遗憾。人之常情,得不到的东西在心里就永远像钻石一样珍贵又闪闪发亮,即使是一个小遗憾,也有可能经过一番煽情和怀念,被刻意地放大无限倍。否则,如果没有因为你欠了她,那你帮她的忙,在我们订婚之后,在她回国之后你帮她做的那些事,我找不到其他理由可以去圆。”
  “不过这样看起来,夏未央假如不那么大度的话,应该早就恨死了我。似乎我才是那个应该人人喊打的第三者,生生拆散了你们这对本该比翼双飞的鸳鸯。”
  她的外表太平静,一丁点波动都察觉不出,甚至连讽刺的话说出口都十分淡然。霍希音蓦然发觉自己竟然具有这样好的心理素质,她竟然可以在面对不愉快的情景时,三番五次都表现得足够平静,她端庄地坐着,礼数完全到位,说话就像演讲,娓娓道来,十足优雅,连她自己都想佩服一下自己。
  但纪湛东却显然没了这样的好耐性,他的眉毛蹙起来,在听到她最后一段话的时候则突然抬头定定地看住她,明显的表现出不可置信。
  “最后一段话不像是你的风格,并且也不正确。”
  “自嘲是一种勇气,请赞美。”霍希音面无表情,“在你心里,大概觉得我们分开无非就两个原因。第一,我在没有被告知的情况下,做了夏未央的替身,并且一做还是两年多,我的自尊受到极大冲击。第二,你在夏未央回来后,仍旧没有拒绝她的求助,你觉得这也会让我感到无法接受,即使你个人来看或许就没有什么。但女人心眼就那么大,我承认,我也决计不是例外。”
  她本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坦白这些,她明明在独处的时候,连回忆都懒得启动这一部分。可如今的气氛太不对,培养出来的环境太适合倾吐,她的话就这样自然而然倾泻而出,甚至越来越流畅。
  但她这样抢白他的话,占据主动,大概会令纪湛东十分不舒服。她心中其实也并不十分好受,她只是觉得,这些话由她这个受害方做出最坏的判断并且说出来,即使最后仍免不了难堪,也至少会留得一点颜面,并且可以显得自己并不愚蠢,至少不是被愚弄到最后也还要帮着别人数银子的傻瓜。
  并且,其实她从小到大都不习惯主动权被别人一直攥着。但和纪湛东相处的时候,她很少有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即便是有,事后也总会被她发现是因为他故意让着她。这本令她沮丧,但她后来又发现,他们在大事上,做出的决定竟总是出奇的一致。这样看来,即使大权旁落,她预想到的结局也并不会和实际的相去多少。如此一来,她倒是可以自欺欺人地接受。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大概你都会觉得愧疚,所以如今你对我十分忍让,我再刁难,你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说实话,你的这种态度很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但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并不合适?”
  他本来听得有些失神,在这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只一双眸子锁住她,并且格外的明亮,甚至有些慑人:“我不大懂,按照你的意思,你觉得现在我这样做是因为觉得对你有亏欠?”
  他的话平静得异常,语气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纪湛东突然在嘴角漾出一个浅浅的笑弧,眼睛却无半点笑意,反而带着浓浓的嘲讽:“我一直觉得我们很有默契,即使有些时候默契得过了头。但这次我恐怕是真的让你误会了。”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假如我觉得亏欠,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接受我所想要强加给你的,用来减轻我愧疚感的弥补,不论是钞票还是人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花费的这样多的心思,绝对不在这些方法中。霍希音,你一直聪明,这一次你聪明得过了头,你都不肯用一点点感性和直觉去考虑我。我不得不说,我感到挫败,很挫败。”
  他直视着她,说到这儿却顿了顿,接着敛了眉眼,所散发的强势也突然一下子收了回去,甚至还淡淡地笑了一下,虽然有些凉:“不过这也不怨你,谁让事情是由我一手酿成的呢。”
  “你没法要求我在知道所有事后仍旧要求我像一无所知的时候那样对待你。你发过短信,接过电话,陈遇车祸,夏仪向我挑衅,这些不是所谓的年少轻狂和懵懂暗恋就可以达到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你没法要求我再自作多情。”
  纪湛东良久没有回应。这对话耗神耗力,霍希音觉得有些疲乏,单手卷过被子,却被他动作不大地阻止。
  纪湛东的一张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你仍旧不相信,是不是?”
  “勉强相信,我相信你不说谎。”霍希音把被子从他手中拽出来,“我困了,要睡觉。”
  纪湛东欲言又止,霍希音躺下去,闭着眼,翻身背对着他,说:“你出去的话记得把门带上。”
  “……”
  他们的这番谈话成功地让纪湛东在霍希音的眼前消失了一天。那天她睡着之后隐约听到他在接电话,对方似乎是陆华意,接着他便匆匆地离开,并且一天都没有再出现。
  那天霍希音虽然清净,但心里不得安宁。她亲手把自己的思路搅得一团糟,一整天几乎都是维持着一个动作没有动,眯眼看着朝阳升起,又眯眼看着夕阳落下,心中十分十分想出院。

  34、

  纪湛东再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只无声相处了一天,就被通知可以出院。
  那一天里病房内是真的没有声音。纪湛东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报纸,裁成了几十小块,自己在小茶几上慢慢吞吞地拼图,拼完了正面又拼反面。霍希音对他这种行为表示鄙视。
  看来他明显是被她那天的态度闪到。当时霍希音言辞犀利地表示自嘲和讽刺,而他的反应除了被动承受就是哑口无言。大概这真的再次伤到了纪湛东的热情和自尊,他需要自我修复,所以他虽然一直呆在病房内,却始终面无表情不发一词。
  霍希音也不和他说话,她自己闭目养神。她再不要和他进行那天那般冗长的谈话,每一次不管谁占上风她在之后都会有一种浓浓的愧疚感,甚至还会感到心虚,而更悲哀的则是她心里牢固的堡垒也会随之坍塌一分。
  真是安静得近乎诡异,一整天对话都不超过五句。
  “姚小姐,我等下要出去,中饭送过来的话麻烦你去拿一下。”
  霍希音也是和看护说着话:“昨天我翻的那本财经报纸你看到了么?我找不到了,明明记得把它放在床头的。”
  看护犹豫了一下,指着对面纪湛东的位置:“在纪先生的手里。他刚刚拼图用的。”
  霍希音一噎,她刚刚眼神飘忽,不敢在他身上落下,只知道有份报纸在他手里,但没想到会这样寸。
  纪湛东抬眼,把报纸递过来,茶几上的拼图被他揉成了一团,接着他捏着手机站起身:“我去打个电话。”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霍希音一边绷着脸一边在心中哭笑不得。他明摆着就是刻意这样做的,跟她一样。
  霍希音终于出院。
  沈静最近经常加班,连带周臣的妹妹,她关系最好的妯娌在准备婚礼,所以最近很有点焦头烂额,除去几个电话,其他时间根本管不到她。霍希音对此暗自舒了口气。她现在最怕费神解释她和纪湛东的关系,因为她自己都不确定。
  霍希音和纪湛东一起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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