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20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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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屋2005-01-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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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妒妇凶悍,大发雌威,甚至还成为了成语。宋人洪迈《容斋三笔·陈季常》中说:
  陈慥字季常,公弼之子。居于黄州之岐亭。自称龙邱先生,又曰方山子。好宾客,喜畜(蓄)声妓。然其妻柳氏绝凶妒。故(苏)东坡有诗云:“龙邱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师(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所谓“河东”,为唐代柳姓世族的郡望,如唐代著名学者柳宗元,人称“柳河东”;这里暗指陈慥之妻柳氏。“师(狮)子吼”,佛家比喻威严。陈慥好谈佛,所以苏东坡借用佛家语以嘲戏之。从此,“河东狮吼”成为比喻妇人妒悍雌威以反衬男子汉惧内的一句成语,并为世人广泛应用。如宋代《清平山堂话本·快嘴李翠莲记》中即有:“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明代无名氏戏曲《四贤记·挑斗》中亦有:“鹭鸶行状黄昏后,也曾闻河东狮吼,爹行千休万休,休将那皮鞭紧抽。”
  古代名人中惧内者很多,如唐代名臣房玄龄、任瑰等人都是如此。宋人罗烨《醉翁谈录》卷二记载说:
  任瑰酷怕妻。(唐)太宗以瑰有功,赐二侍人,瑰拜谢,不敢以归。太宗召其妻赐酒,谓之曰:“妇人妒忌,合当叱出,若能改行无妒,则无饮此酒,不尔,可饮之。”曰:“妾不能改妒,请饮之。”比醉归,与其家死诀。其实非鸩。既不死,他日,杜正伦讥弄瑰:“妇当怕者有三:初娶之时,端严如菩萨,岂有人不怕菩萨耶?既长生男女,如养大虫,岂有人不怕大虫耶?年老,面皮皱如鸠盘荼鬼,岂有人不怕鬼耶?”闻者大笑。
  文中所谓“鸠盘荼”,为佛书中比喻啖人精气的鬼,亦称“瓮形鬼”、“冬瓜鬼”;常用来比喻丑妇或妇人的丑陋之状。唐代孟棨的《本事诗·嘲戏》中说:“中宗朝,御史大夫裴谈崇奉释氏。妻悍妒,(裴)谈畏如严君,尝谓人:‘妻有可畏者三:少妙之时,视之如生菩萨。及男女满前,视之如九子魔母,安有人不畏九子(魔)母耶?及五十六十,薄施妆粉,或黑视之,如鸠盘荼,安有人不畏(鸠盘荼)?’”面对这种视死如归的妒妇,不要说是任瑰,就是君临天下的唐太宗拿了她也没有办法。正如俗话所说的,总不能把她杀掉。但是唐太宗不敢(或不愿)杀,还是有人敢杀,这人就是市井混混儿出身并当过小和尚的明太祖朱元璋。明人谢肇淛《文海披沙摘录》中有一则“戮妒妇”的文字记载说:
  房玄龄、任瑰妻俱妒,赐婢妾皆不得近。(唐)太宗闻之,赐以鸩酒,而皆不畏。竟敕侍女别居。是以天子之威,不能行一妒妇也。我太祖高皇时,开平王常遇春妻甚妒。(皇)上赐侍女,(开平)王悦其手,妻即断之。王愤且惧,入朝而色不恬。上诘再三,始具对。上大笑曰:“此小事耳,再赐何妨,且饮酒宽怀。”密令校尉数人,至王第,诛其妻支解之,各以一脔赐群臣,题曰“悍妇之肉”。肉至,王尚在座,即以赐之。王大惊,谢归,怖惋累日。此事千古共快,其过唐太宗万万矣。
  唐代有“贞观之治”,有“开元盛世”,均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而明代则只有“廷杖”与扑朔迷离的“红丸”、“挺击”和“移宫”等“三案”留诸青史永垂不朽,既与封建专制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有关,也与帝王的个人素质、品行及性格紧密联系,这里姑置勿论。但谢肇淛认为“此事千古共快”,却无论怎样也叫人快乐不起来!对明太祖“其过唐太宗万万矣”的说法确实也不敢认同。
  对待妒妇,杀固然不是办法,但天天生活在一起,年长月久,欲罢不能,其身心苦楚不是过来人难以深刻体会得到,但日子想必也难熬。一场夫妻,俗称因缘聚会,房室之情,本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但如有妒忌渗入其中,幸事也就变成了一件苦事。这好比在吃一个刚出笼的香喷喷、甜蜜蜜的糖包子,谁知包子的糖汁烫伤了手、烫痛了胃,两者相抵,还是得不偿失。前人认为家有妒妇,是前世的冤孽。谢肇淛在《文海披沙摘录》“妒妇”条中说:
  人有妒妇,直是前世宿冤,卒难解脱。非比顽嚚父母,犹可逃避;不肖兄弟,仅止分析;暴君虐政,可以远遁;狂友恶宾,可以绝交也。朝夕与处,跬步受制。子女童仆,威福之柄,悉为所持;田舍产业,衣食之需,悉皆仰给。衔恨忍耻,没世吞声,人生不幸,莫此为大!蜀有功臣,家富声妓,其妻悍妒,未敢属目。妻死之日,方欲招幸,大声霹雳,起于床箦,遂惊悸得病而卒。秦石某为骑将,苦妻之妒,募刺客杀之,十指俱伤,卒不能害,如此数四,竟与偕老。沈存中晚娶张氏,常被棰楚,拔其须发,血肉狼籍。及张氏死,人皆为之庆,而存中神气索寞,月余亦卒。国朝杨大司农俊民,老而无子,妻悍尤甚,侍婢有孕者,皆手击杀之,杨竟愤郁暴卒。布衣黄白仲亦遭此困,无食无儿,岂非宿冤哉!
  “宿冤”之说,应是无稽之谈。文中提及的沈存中,即宋代著名学者沈括。沈括后妻张氏的父亲张刍,曾经对沈括有知遇提携之恩,又官居显位。沈括的前妻去世后,张刍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沈括。这位张氏与沈括一道生活了二十多年。张氏素来骄蛮凶悍,每逢发怒,总是打骂沈括,狠揪他的胡须,时常将胡须连皮带肉扯将下来,即使儿女们在旁边看得抱头痛哭,她也从不宽恕。沈括在秀州时,张氏经常跑到衙门去控告自己的丈夫。由于她长期的虐待,沈括的身心健康受到了极大的损害,到晚年时,他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张氏去世时,沈括的神志已经恍惚不清,船过扬子江时,他竟欲投水自尽,幸亏被人拦住,方才无事。但不久后,沈括就病卒了。这种因长期惧内和遭受“性虐待”而形成习惯,以致不可须臾或离,妻死以后自己也如同失了魂一样,随之“月余亦卒”的现象,颇值得性学家们研究。
  此外,在古代中国,像文中所述明代杨俊民那样原配夫人无子,而夫人又将怀孕婢女击杀的现象经常发生,在女人妒毒的表象下面,有着深层次的社会原因。古代有所谓“七出”之法,即在七种情况下,男人可以合法地将妻子抛弃。在封建宗法社会,传宗接代被视为一个家庭或者家族的头等大事。儒家的“亚圣”孟子就说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子出妻”被列为“七出”的第一条。一般而言,妻子如果到五十岁还没有生子,便可以被男人合法地抛弃。反过来,法律又规定,如果家里的侍女有幸被主人看中,并且为主人生了儿子,要允许将这个侍女的地位升为妾,妻子不得刁难。而且,妻子如果到了五十岁未生子而被“出”了,因生子而被升为妾的女人还可以进一步升格为妻子。击杀怀孕的侍婢,有时并不是简单的争宠,而是为了保持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乃至保证自己的生存权利。因为,女人年已五十岁而被丈夫遗弃后,不止是生活,甚至连生存也将成问题。从这种原因来看,某种性质的女性争宠妒毒,不光是女性的悲哀,也是社会的悲哀。
  作为男性附庸的中国古代妇女的命运固然可悲,而娶了一个悍妇在家,做丈夫的生活情状也同样悲哀。晚清虫天子辑《香艳丛书》第七集卷二收有无名氏《惧内供状》一文,从男人的角度,对惧内的心态情状进行了极为细致的“供述”,是一篇奇文,不可不读:
  伏惟阴盛阳衰,巾帼之雄可畏;女强男弱,须眉之妇堪怜。秉坤而乃以乘乾,夫纲以堕;治内更兼乎正外,妻道何隆!风斯下矣,岂世间多燕赵佳人;教且同焉,实宇内少昂藏男子。慨往古而已然,叹近今之更甚。某本儒生,家传阀阈,自信美如城北,岂其配在河东。号阃内之大将军,自他有耀;怕老婆之都元帅,舍我其谁?非关南国人柔,倍见北方风劲。鸠盘荼踞白莲台上,胭脂虎卧红锦丛中。一言触恼,分明太岁当头;片语加嗔,俨似山魈破胆。抱衿裯犹存觳觫(按:恐惧颤抖貌),侍饮食时切悚惶。奉令承教,早等纶音;谕旨之严,言听计从。恪遵妇倡夫随之训,破骂总莫妙妆呆,动怒又何妨陪笑。出必告似哀猿唳月,反必面如怒马奔槽。可骇者平时声若洪钟,到妻前而不闻其响;可怜者纵尔勃然盛怒,入房中而忽改其容。诚何心哉!良有以也。兼之娘子每抱采薪之忧,卑人独尽割股之孝。茶汤自进,不同保母之烦呼;药食亲调,岂比梅香之偷懒。体心着意,痛痒相关;敲背摇肩,殷勤曲尽。宜乎恩威并用,赏罚兼施。奈何慈悲心不舍半毫,冰霜面居然终日。纵使盈盈秋水,但常见金刚怒目之时;如何淡淡春山,不曾有菩萨低眉之日。灯影下,谁叫你屈体蛇行,所可道也,言之丑也;人面前,可畏他大声狮吼,庶几改之,予日望之。更可惮者,立法尤严,设刑备至。大门闩,使丈夫之惊魂堕地;小棒槌,乃娘子之扑作教刑。马桶盖制就圆枷,俨似中军之帽;裹脚布权为长链,竟同绵殓之尸。绣房中一个罪囚,即夏禹泣之而奚益;黑夜中浑身疼痛,纵文王视之而徒伤。欲讨饶既虑钻隙相窥,将高喊又恐隔墙有耳。无奈哑气底声,学吞炭之豫让;攒眉咬齿,等刺股之苏秦。古公何罪?竟罹无妄之灾;阳货邀恩,常感不孥之德。瓠犀牙如此锋銛,长颈边时隐着一个紫印;麻姑爪这般厉害,瘦脸上早现出几缕红斑。以云困顿,不亦甚乎!若谓风流,未之有也!将登山临水,总是惊心吊魄之场;即宴客娱宾,尤多卮后跋前之恐。九子魔时时作伴,罗刹女刻刻相依。既难为孟尝君之秦地私逃,亦徒为齐景公之牛山陨涕。颇情愿削发而心阿弥,或告之吁无所祷也;恨不能腐刑而为阉侍,彼将曰噫于女安乎?是以生死均难,进退维谷。从未得吐气扬眉之日,恒抱此囚首蹙额之容。此惧内之秉性良然,真怨慕之苦衷莫解。不得已而传之管城子,犹未尽我形容。无可奈而寄诸楮先生,庶得知予苦楚。聊以藏拙,不敢书名。人各有妻,观之莫笑。供状是实。
  文中所谓“自信美如城北”,见于《战国策·齐策一》:“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后以“城北徐公”作美男子之代称。其他还用典很多,无须一一注释。总之,一个惧内男子的形象活脱脱地展现在人们面前。正如此文原有的评语说:“极情尽致,非过来人不能道。”
  (参见《妒律》,陈元龙著,清道光中吴江沈氏世楷堂刊《昭代丛书》本。)

  “麻将学”发微

  
  ——读瞿兑之《庐所闻录》
  ? 板儿爷
  世上有很多令人百思不解的事儿,麻将的身世不明就是其一。除了四大发明之外,我们古人能够对世界文明有所贡献的玩艺儿之中,麻将总算其中一个,不仅是华夏大地,就是寰宇之内,凡有华人之处,即有麻将之声,而且教化施于四夷,仅我知道的日本,“麻雀屋”即与“中华料理”星布于东京新宿的闹市之中,估计欧美开化人士,不久也要成立麻将俱乐部了。但是奇怪的是,这一国粹的来由却很是暧昧,潜龙何时,发祥何地,麻将名人之谱,麻将典故之学,竟然从来少见有人探究:说以往,即如精于麻将同时又精于考据的胡适之,竟也忽略了如此大题目;说而今,各路学者创造力勃发,某某文化,某某学科,某某功法,层见叠出,用某作家的话来比喻,简直就像吃一把黄豆放一串屁一般自然和方便,然而竟然没有麻将文化、麻将学、麻将大法出现,那结果自然是使我们的文化界黯淡不少。
  麻将这一学问之有待开发是显而易见的。不说别的,就是麻将这一大名,至今还是“妾身未分明”。一副骨牌,为什么叫麻将?麻将不是芝麻酱,也不是长麻子的大将,从字面上看,谁也解释不通它为什么起了这么个怪名字。麻将又叫麻雀,但也实在找不出它与家雀儿的关系。民国时有位大学问家瞿兑之,有人曾把他与史学大师陈寅恪并称的,对此倒有一段见解:“麻雀当为马将之讹,马将又源于马吊。”而马吊就是明代的“叶子戏”。仅凭这两句当然不足以服人,但他有一段议论却很有趣。
  瞿先生说,明以来叶子戏都是用《水浒》中的人物为叶子牌的对象。这是有证可查的,明清之际大画家陈老莲画的《水浒叶子》,不仅见于张岱的散文名篇,而且刻本流传至今。四十幅梁山好汉肖像,生龙活虎,有人曾据此判定陈老莲是农民革命的支持者,从而把他的身价拔高了一节。可是每位好汉肖像之上又有一行文字,注明多少多少文,多少多少贯,倒像是悬赏捉拿的赏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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