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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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铭传-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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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永福大笑起来,问:“先生是何人?”    
    “法名悟尘,本名叫石超。”石超说。    
    “好你个石超!”刘永福大声称赞,早听说刘铭传左右有一个谋士,才高八斗又极清高,把知府的顶戴花翎扎成了稻草人去吓唬乌鸦,奇士!想不到国难当头之时,这样急公好义!    
    “你不更是如此吗?”陈天仇说,”你满可以在内陆享福,何必又转战到此。”    
    刘永福望着陈天仇身后的队伍,说,前几天,日本总督桦山资纪请英国领事来见他,日本人愿提供军饷三十万并拨战舰运送他的队伍回大陆,他回答说,钱可以要,不过是买枪炮杀日本人!说罢哈哈大笑!他看上前陈天仇和石超,两个出家人振臂一呼,居然能拉起这样整齐的队伍,这真叫他惊奇不解。    
    陈天仇说他们哪有这个感召力,都是刘铭传当年仁政的善果呀。    
    刘永福问她此话怎讲?    
    石超指着正飞马驰来的马来诗媛说,这马来诗媛是番民里的女杰,当年刘大帅以德抚番,使他们有了好日子,今天日本人要占台湾,他们当然要起而自卫。    
    刘永福不胜感叹:“孔子说苛政猛于虎。孔子没说仁政亲如什么,但我看到了仁政的好处,也用你们出家人的话吧,是善果。”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第五章第三十二节(2)

    台湾民众自发抗日的壮举不能不刺激紫禁城的中枢神经。    
    已经二十三岁开始亲政的光绪皇帝情绪显得很激动,他说:“我们不能屈从日本人压力,支持刘永福、丘逢甲他们打嘛,打赢了,我们又可以收回台湾,打不赢我们并不损失什么。”    
    西太后说:“他们这是添乱。这好比是,大人把孩子过继给别人了,人家来领人,孩子自己不干,能行吗?你说说,胳膊能拧过大腿吗?”    
    李鸿章说,现在日本方面天天抗议,丘逢甲、唐景崧他们打的很猛,日本人实际接收不了。只有向清政府施压。    
    光绪斥责他,都是你无能,窝窝囊囊地签了个《马关条约》。    
    李鸿章说,臣也是割肉一样痛,再不签,日本人还会进攻山东,那,连辽东半岛也不保了。按他的说法,他卖了台湾是占了便宜。    
    西太后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对唐景崧他们怎么办好啊?”    
    李鸿章说:“既然他们自称民军抗日,我们装聋作哑最好,万一他们打胜了,台湾就又回来了。只不过,日本人在那吃了亏,回过头来找我们出气。”    
    西太后说:“别叫他们惹事了,叫军机处拟一首旨。唐景崧、刘永福他们不代表朝廷,咱可对日本人说,我们下旨不好使了。咱们可在上谕里限制上海、广东、两湖的大员们往台湾运军械、给养。广东听说连兵也派过去了,这叫日本人抓住口实就不行了。”    
    李鸿章说:“臣马上要去两广赴任,此事请刘坤一办吧。”    
    光绪皇帝拿了一迭纸,是一份台湾绅民向中外各界发布的文告。文告说,驱逐日寇之后再请命中朝,台湾实为中国之一体,血肉相连,他们今天奋起抗日,是要抗拒日本,使台湾仍能成为祖国之血肉一体。光绪念到此处,眼中含泪,激动地说:“台湾是大清的孩子,我们忍心把孩子扔给虎狼吗?”    
    西太后大为不悦,站起来拂袖而去:“皇上已经亲政了,我是多此一举,你看着办吧。”    
    一下子又陷入了尴尬的僵局。    
    这已是一八九五年的十月十八日,刘永福和马来诗媛、陈天仇、石超、汪小洋等人站在平安炮台上向下望去,日军正在云集,准备攻城。    
    刘永福问各路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谁都明白目前处境的险恶,陈天仇说:“只能背水一战了。”    
    自从唐景崧借着雅打商船跑回大陆后,他们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各省得到了朝廷的旨意,也陆续断了对台湾民众抗日军的资助。    
    马来诗媛说:“可恨西太后那老太婆,我们抗日,你干嘛不让各省接济我们呀!”    
    石超说:“此城危如累卵,旦夕要破,我们惟一的选择是与城共存亡。不过刘将军,你是有用之人,你退回大陆云吧……”    
    刘永福说:“我为什么苟且偷生!两江张之洞,两广李鸿章,北洋大臣刘坤一,我都去求助了,惟张之洞派人来支持了一下,别人都指不上,内地诸公误我,我误台湾人民啊!”说罢泪如雨下。    
    这时攻城的炮声响了,日军呀呀叫着开始集团冲锋。    
    平安城上的中国士兵在抵抗。但很快没有子弹了,他们把大团蘸了煤油的被子、棉絮点上火掷下城去,日本兵被烧得满地打滚,暂时退下去了。    
    士兵们躺在城墙上无力地喘着,提来一锅稀饭,陈天仇舀了一勺子,只有几个米粒。她扔下勺子叹了口气。有几个士兵来舀汤喝,个个走路直打晃,他们三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陈天仇也一阵阵眩晕,对石超、汪小洋说:“不用日寇进攻,我们也都会饿死的。”她找了一段女墙坐下来,石超也坐了下来。    
    陈天仇问他:“你还想回寺庙里去吗?”    
    石超无力地笑了:“其实,你我都明白,佛门并不是归宿,你我的佛缘都太浅啊。”    
    陈天仇凄伤地笑了。    
    汪小洋已经受伤,浑身血迹,他倚在女墙上说:“我们回去,也没有安身立命的庙宇了,师傅说了,一旦日本人上岛,他就点着庙宇,与定国寺一起化为灰烬。”    
    二人默然。    
    汪小洋渐渐气逆,终于歪了一下头,死去。    
    通元上人说到做到,日兵正在基隆港登陆那天,他站到了山岩上的定国寺山门前,老态龙钟的通元上人耳畔是山风和钟鼓之声,他十分安静地向几个小沙弥点点头。    
    几个小沙弥将火把扔进了大殿。    
    顿时烈火熊熊,火蟒狂舞,哔剥作响。    
    通元上人从容地向火海走去,一步步溶入了烈火中。    
    平安炮台的枪声又密集起来。陈天仇和石超都转身冲外,举枪向下射击,石超只打了两发,不打了。    
    陈天仇问他怎么不打了?    
    “这最后一颗,不留给自己吗?”石超说。    
    陈天仇说他比自己聪明,她早都打光了。她问两个人能不能共用这一颗呢?    
    石超说:“那要抱得紧紧的才行吧?”    
    陈天仇说:“那就这样吧。”    
    城门口喊声大作,日军已突破城门涌进来,城上的士兵大多战死,活着的拿起大刀与敌人搏斗。    
    石超紧紧地抱住陈天仇,手枪抵住了她的后背,说:“你后悔吗?”陈天仇轻轻摇了摇头,石超说:“你再笑一次吧,今生最后一次了。”    
    陈天仇的泪水挂在睫毛上,她真的露出了平生第一次灿烂的笑容,凄绝的灿烂。    
    枪声沉闷,两个人相拥着倒在女墙旁。这时马来诗媛正策马而来,高叫着:“别怕,我来救你们来了……”然而她看到的是令她泪出痛肠的惨烈一幕。    
    一直盼着台湾消息的刘铭传这几天寝食难安。    
      虢季子白盘放在新建的盘亭里,熠熠生辉。刘铭传坐在盘亭里,享受着太阳温暖的光束。他的眼睛几近失明了,蜀花在给他念一封信,是李鸿章写来的:“我签马关签约,割让台湾,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但足下锐意经营台湾多年,也并不白干,日本人占了后会继承你的功业不废,这多少是个安慰,使仁兄多年淬厉的政绩,也将永保不灭,请安心养病……”    
    刘铭传突然吼起来:“别念了!”    
    蜀花吓了一跳,刘铭传摸索着夺过信纸,扯得粉碎,一松手,让它飞散而去,他大声骂道:“无耻之尤!”    
    蜀花问:“这真不像是李鸿章李大人写的信,好像日本人占了台湾更有功了。”    
    刘铭传说:“我……从此跟他断交了,断交了……”    
    蜀花见他流出了痛苦的泪水。    
    一阵脚步声响近,刘铭传问:“是展如吗?”    
    陈展如说:“是我。”声音是哽咽的。    
    “你怎么了?”他问,陈展如不语。    
    “是不是盛蛟,朱丽娅他们……”刘铭传站了起来,摸索着要往前走,”你不能瞒我呀!”    
    “告诉你,你可要挺住啊。”陈展如说,盛蛟他们还没来得及渡海,台湾就全部陷落了,就在七天前,九月二号。    
    “人呢?人呢?”刘铭传颓然坐下,一阵阵气逆。    
    陈展如说,陈天仇、石超双双自杀了,马来诗媛不知所终,刘永福好歹登上德国船回到了厦门,台湾完了。    
    刘铭传抖抖地站起来,泪流满面,他叫人摆香案。    
    香案摆在了院中,供桌上香烟萦绕,正面供奉着石超、陈天仇、刘朝带的神主。    
    刘铭传被刘盛蛟扶着来到案前。他忽然甩开儿子,张着迷离的双眼,凄怆地问:“台湾在哪?哪是东面?哪边是大海?”    
    陈展如和刘盛蛟左右扶着他转了九十度,陈展如说:“你现在面向着台湾海峡了。”    
    刘铭传又一次从他们的扶掖下挣脱出来,他耳畔是巨大的海涛轰鸣声。还有海鸥嘹唳的叫声。他忽然举臂呼天,苍凉凄厉地大叫一声:“苍天啊,我的台湾啊!”话音刚落,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像一座巨塔一样轰然倒下。    
    遥远的,令人心灵震颤的乐声飘过天空,像是安魂曲,又像飓风、海啸般的背景音乐震撼人心地回荡着、震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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