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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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铭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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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超哂笑,他说李中堂是病急乱投医呀!那个福禄诺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法国舰队的一个舰长而已,他有什么权利代表法兰西?可李中堂也把这小子当成真菩萨拜,跟他订了个什么《天津李福简约》。好在这事黄了,皇太后不买帐。    
    刘铭传沉吟着,他知道福祿诺其人。他曾经帮助李中堂制定过北洋水师章程,与李中堂有点交情,这条约不伤国体尚可,一旦有闪失,岂不成了一件荒唐的事?    
    石超形容李中堂是两手捧刺猬,又想打,又怕打。    
    刘铭传不明白,既不想打,那又何必力荐他刘铭传出山抗法?    
    这其中的奥妙,石超让他老兄自己揣摩吧。现在主战的可是号称‘太上军机’的醇亲王啊,不是恭亲王时代了。    
    刘铭传说:“朝廷未必想到我,我明白,是李中堂看顾我,给我一个机会。”    
    “还真不是那么回事,”石超道,“李中堂虽也认为你挂帅为最理想,可认真说来,他不愿你去。”    
    “为什么?”刘铭传说。    
    石超说,第一他不懂水师水战,第二,他的部下老铭字营早已拆得七零八落,失去昔日雄风。怕他勉为其难,打不好,反丢了从前的名声。    
    刘铭传也不得不承认。是呀,天津、广西、广东、越南,他的旧部到处都有,或三、五营,或五、六营,已经不是当年声势了。    
    石超分析,更主要的是法国人船坚炮利,我们是较量过的,万一打不赢,说是万一,李中堂认为肯定打不过。最后就会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那就真不如老守田园了。    
    “李中堂未免过于悲观了。”刘铭传说,“他虽是为我好,我也不能苟同。难道自己打不过敌人就把国土拱手相让吗?”    
    石超乐了:“果然,果然!”    
    “什么果然?”刘铭传问。    
    “你这几句话,送我上路那天,李中堂先替你说出来了,他说,泼冷水对刘铭传来说是没有用处的。”石超说。    
    刘铭传只要上任,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认为,台湾自郑成功从荷兰人手中收复后,就没有很好经营过,早该设省,它虽孤悬海外,却是东南六省之屏障。如果法国人占了台湾,东南半壁江山就永无宁日了。    
    石超承认他说得对。石超称李中堂很有趣,他对洋人一向软弱,却又希望刘铭传强硬。    
    刘铭传认为“必须强固台湾,即使法国人不来,也该好好经营,台湾太重要了。    
    石超说:“这么说,大人已决定出山了?”    
    刘铭传说:“上谕岂可违?”    
    石超大笑:“我和李中堂都有过担心的,你对朝廷有气,朝廷也确实不公,这种时候又想到了你,你能不能答应不敢保证,这是朝廷没有直接给你下旨,却转李中堂之手的缘故,想不到你这样深明大义,中国还有救。”    
    “你太言过其实了。”刘铭传说。    
    “什么时候动身?”石超问。    
    “有些杂事处理一下,尽快启程。”刘铭传说,“今后先生当在左右为我谋划。”    
    “你真信我有什么管仲、乐毅之才呀!”    
    “看看,别人不捧你,你自己吹,”刘铭传说,“别人看重你,你又拉松套。”两个人都乐。    
    石超说:“听说你有一件宝,外人看一眼都不行?”    
    “你指虢季子白盘吧。明天请你去看。”刘铭传说自己孤陋寡闻,也许错把瓦盆当了金盆。    
    盘亭地库里指点白盘铭文的石超一直在想着救陈天仇的事。他完全不顾语言环境,突然问刘铭传,石磨房里的陈天仇,大帅想怎么处置她?    
    刘铭传一惊:“先生才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石超说:“你先回答我之所问。”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没必要瞒你。”刘铭传说,“你不是提到了常州护王府吗?陈天仇便是长毛护王陈坤书的女儿,她潜入刘老圩,就是来对我行刺,为父报仇的。”    
    “听说你当时夺到了短枪,满可以一枪击毙她,你却手软了,”石超问他这是何故?    
    “我也说不清。”刘铭传莫名其妙地有点沮丧。    
    “我知道。”石超替他道出了隐表,如果她是个一脸横肉的莽汉,刘铭传会手下留情吗?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本来手无缚鸡之力……让这样的人在自己手里香消玉殒,那也是需要非凡勇气的。    
    “也许是。”刘铭传说,也许,她为父报仇心切,总不同于强盗。    
    “大帅是个仁慈的人。”石超趁机说,既如此,好事做到底,何不放了她?    
    “好事也难做,好人也难做呀!”刘铭传的手拍打着白盘,说,何尝没想到过放她,她竟然不说一声谢,不谢倒也罢了,居然声称,只要有机会还会来杀他刘铭传。他的心就是可以包容天地,也不能宽大到这种地步吧?换了他石超,你会放她吗?    
    “我也不会,”石超只能顺着他说,非但不能,甚至可能在盛怒之下一刀剁了她。    
    “你会这样?”刘铭传有点吃惊。    
    “我是凡夫俗子,当然可能,”石超说,“你就不同了,大人不见小人怪。”    
    “你别恭维了,”刘铭传这几日正为此事恼火,他进京前总得有个了断,或送官,或者……    
    “或者杀了她?”石超迅速接了这句。    
    “啊,不不,要杀就不等今日了。”刘铭传转而向石超求教,相信石超一定有好主意教他。    
    “我没有。”石超说。    
    “你没有,不会来问我,招惹是非。”刘铭传这样固执地坚信。    
    看看水到渠成了,石超这才建议刘铭传放了她,并且大张旗鼓地放,让六安、庐州的人,无论官民农商,家喻户晓。    
    刘铭传不理解,这是惟恐我刘家的家丑不外扬啊?    
    “这不是扬丑,是扬善。”石超说,让天下人知道,刘家是怎样以德报怨,对待刺客都这样宽容,对别人更不用说了。    
    “名声是好听了,可陈天仇再回来杀我怎么办?”刘铭传说,“我总不能拿脑袋猎取美名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石超说,时下陈天仇正处在理智丧失时,言语孟浪唐突,是自然的,你真放了她,她心里会不感动?何况,她真来杀你,也很费周折呢,刘家人都认得她,她有下手的机会吗?    
    刘铭传没立刻应允,也没反对,但动摇了是不容置疑的。    
    


第二章第九节

    孝心实可鉴,上苍助盘缠。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但陈天仇毕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是个冰美人,却留下了一个甜甜的糖人儿,是让人回味,还是让人忘怀?隐居十年,一朝进京陛见,送行的接官亭便有一双黑眼睛在暗中盯着,是福是祸?但愿第六感觉永远为好心人报平安。    
    刘老圩正门这里仿佛逢上重大的节日,或是迎送朝廷大员才有这样隆重的仪式。吊桥后面三座门正门、偏门一律洞开,家丁沿着门洞、吊桥和通往石桥方向的路上夹道站立。人人脸上是惊讶之色,都在窃窃私语,谁会相信刘铭传这是礼送女刺客出境呢?。    
    这时,只见远远的来了一群人。陈天仇走在前面,刘铭传、陈展如等人走在她身后,再后是几个家丁,抬着几个箱子,牵着一匹白马。    
    陈天仇双目直视,和夹道的人谁也不交流,一直从大门洞走出来,上了吊桥。听身后的刘铭传说:“老夫在此告辞了,恕不远送。”    
    陈天仇这才站住,转过身来,望着刘铭传欲言又止。刘铭传又说了一句姑娘保重。    
    陈展如怕发生新的不快,忙摆手叫人牵马过来,并把箱子搭上了马驮架,她说:“这马,箱子里的银子,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路上用吧。”    
    陈天仇在人群里望了一会,有点失望。    
    “你在等朝带吧?”陈展如显得很轻蔑地说。    
    “我想见见石超先生。”这一说,令刘铭传、陈展如都深感意外,细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石超说动了刘铭传才放她一马的呀。    
    “石先生呢?快请石先生!”刘铭传喊。    
    原来石超在碉堡上看热闹呢,听见喊,他的声音从高处飘下来,“找我何事?”    
    众人都抬头看。刘铭传仰头喊,说陈姑娘想见见他。    
    陈天仇也在仰头看石超。    
    石超没有下来的意思,他向下摆了摆手。陈天仇向他点头示意,然后决然掉过头来,对刘铭传表示,银子、马匹她都不能收,收了,她心会不安。至于为什不安,她绝口不提。说毕她大步走过吊桥,再也没有回头,一直走入荒凉的树丛中。    
    陈展如不屑地说:“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刘铭传心里嘀咕,她说收了银子心会不安,什么意思?    
    陈展如好不失望地说:“都是你,听信石超的胡言乱语,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是走了一步险棋。”    
    刘铭传说:“不要再说了。通元上人的话没错。我这样做了,善心苍天后土可鉴,如果仍然有难,那是上苍不饶我,我也没办法,认了。”    
    陈天仇步行而来,远远望见庐州城垣了。城外有一家路边茶馆,兼做饭店生意,挑出的酒幌是“如意居”。茶房好像专门在等她,老远迎过来,说:“到饭时了,小姐请到小店打打尖”。陈天仇显然走得饥渴,径直向如意居走来。又一个店小二降阶相迎,口若悬河地向她兜揽生意,这位客官里面请,要喝茶有西湖龙井、云南潽洱、祁门红、六安绿、君山、碧螺春……要吃饭,南北大菜应有尽有,陈年佳酿,若喜欢绍兴老酒,有上好的女儿红……    
    陈天仇说只要一壶茶,一碗饭,一碟炒菜,炒什么都行。说着进到店中,在底楼厅里随意找了个座坐下。    
    店小二却坚持让小姐上楼,说这里临街,又吵闹又吃尘土。陈天仇想了想,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便随他举步上楼。    
    店小二领她来到楼上一间雅座门口,替陈天仇挑开半截门帘,她发现里面有人坐着饮茶,正要退出,那人笑了起来,她这才看出竟是刘朝带。    
    陈天仇仍要退出去,刘朝带说:“我大清早赶到庐州来等你,纵然是仇人,也该给我一点面子吧?”这话起了作用,陈天仇走进来坐了下去,尽管她表面冷冰冰,对人家如此盛情也不能一点感触没有啊。    
    刘朝带喜不自胜,向店小二一摆手,吩咐马上走菜,再来一壶女儿红!加话梅。    
    店小二响亮地应了一声“好咧。”奔下楼去。    
    陈天仇问:“你在楼上早看到我从大路过来,是吧?我若不进来你怎么办?”    
    “我算计你饿得不行了,正是打尖的地方。”刘朝带说,“再说了,我给了店小二赏银,他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不可能放你过去。”    
    “你这人真是机关算尽啊。”陈天仇说。    
    “你看,我一片好心,落了这么个结局。”刘朝带说,“叫我无地自容。”    
    “你不会,”陈天仇说,“你脸皮厚。”    
    刘朝带哈哈大笑,她也差点乐出来,却憋住不笑。    
    刘朝带问:“他们给你的银子呢?”    
    “在后面,马身上驮着呢。”陈天仇说。    
    “得了吧。”刘朝带说他早料到,陈天仇会分文不取的。    
    “你怎么知道?”她问。这时店小二来上菜了,三四个人流水一样上菜,摆了一桌子,店小二为他们各倒了半盏冒着热气的女儿红,又夹进几颗话梅,说声“二位客官慢用。”走了出去。    
    刘朝带端起碗来,要同她碰一下。    
    “为什么碰杯?”陈天仇的眼神是挑衅的,“为你爷爷逃过了一劫?”    
    “你怎么偏提这个茬?”刘朝带说,“忘了它不行吗?”    
    “你能忘,我不能忘。”陈天仇终于说了一句心里话,“那我谢谢你吧,你其实是个好人。”    
    刘朝带受宠若惊,用力与她碰了一下酒碗,说:“不用谢,你能对我笑一下就行了,我一共见过你笑两次,别人一次也没见过。”    
    “那得有可笑之事呀。”陈天仇放下酒碗,又露出凄伤情绪,刘朝带拼命给她夹菜,在她的食碟里堆成了小山。刘朝带说她一定走饿了,让她多吃点。    
    看她吃,刘朝带面带笑容,他问:“你真叫人担心,这往后,你到哪里去呢?”    
    “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你能被放出来,你该感谢石超,”刘朝带说石超他这边劝陈天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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