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的红枫像是能够将碧蓝的青空染成晚霞的色彩，出来赏枫的贵族乘坐在奢华的马车里，挤满了山道。
江清月负手而立，迎面吹来的秋风掀起了他的衣袍。他眯起眼睛，神色有些恍惚，思绪仿佛回到了去年，与谢雨香携手来此赏枫的时光。
那时候的生活，总是被满满的快乐所充填，尽管朝堂上暗潮汹涌，政局紧张，可是只要能够看到雨香的笑容，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如今，红枫依旧，佳人却已不再。
江清月伸手抓住了一片随风飘舞的红叶，微微一用内力，便化成了粉末消散在空中。
浮生站在江清月身后几步远，看着主子寂寞的背影，一阵心疼。作为主子的贴身小厮，他从小就和主子一同生活，自然是了解主子对谢家小姐的一片痴心的。
表小姐为什么不能多体谅体谅相爷呢？
浮生的心底有些埋怨谢雨香，相爷这么好的人，对表小姐又一往情深，她到底有什么不满？这年头哪有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相爷娶顾家小姐还不是为了表小姐！
浮生越想，越觉得自家相爷是真的委屈。
浮生在身后纠结，可是江清月却一点也没感觉到。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中毫无焦点，漫无目的的看着脚下一片片的红叶。
突然，他原本涣散的目光凝聚成了一束，紧紧地盯着那对身影。
顾落一身的月牙白，颀长身形是那样的俊朗。他小心翼翼的护着怀中杏黄衣衫的谢雨香，生怕身边的人撞到她。
谢雨香满面的笑意，欣赏着这漫山遍野的红枫。偶尔看到有趣的情景，还会伸手指给顾落看。
顾落温润的浅笑，谢雨香明艳的双眼，在那铺天盖地的红色中，化成了最明亮的风景。
对望缠绵成双影，只羡鸳鸯不羡仙。
心，痛了。就好像是用无数尖细的长针，毫不留情的扎了上去。
那样的笑脸，曾经也在他的怀中绽放过。
可如今，却已属于他人。
这一刻，江清月是真的恨上了顾落。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如果不是顾家，如今的雨香已经是他的妻！
负在身后的手在宽大的袖袍内握成拳，青筋尽现，甚至有鲜血沿着指缝缓缓滴落，又被衣袍尽数吸收。
远远的，江府的老管家迈着急促的步子，走了过来。他附身在江清月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着刚刚得到的消息。
江清月脸色倏地一白，身形摇晃几乎要站不稳。双目圆睁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又紧接着被浓浓的悲痛所替代，夹杂了深不可测的恨，如风暴，如漩涡，在他的眼中疯狂旋转。
——顾家向谢家下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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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秋水似泪望断婵娟
烈帝坐在上书房里，手里拿着太子从边疆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明亮的宫灯在他依旧威严俊逸的脸上投下了几许冷冽的阴影。
东栾国大军压境，边关危急。
烈帝扯出了一抹颇有深意的弧度，他觉得，时机到了。
北燕国的实力，虽比不上千年基业的君氏王朝，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大。而东栾国只是个商业为主的国家，虽有着雄厚的财力，充盈的国库，军队却并不善战。
是什么让东栾国如此有信心，能够做出对北燕大军压境这种举动？
烈帝眯了眯眼，总觉得有些他所不知道的阴谋正在暗处进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对于一个习惯于控制别人命运的帝王来说，非常不好。
他紧紧地皱眉，几乎要将两条浓密的剑眉拧在了一起。烈帝拍了拍手，一抹黑影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书房内。
那真的是黑影，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布料包裹，只露出了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烈帝吩咐了些什么，黑影便立刻消失在了上书房内。紧接着，烈帝又唤了一直守在房门口的安公公，吩咐道：“去宣右相觐见。”
安公公领命下去，过了些许时辰，就见江清月匆匆的进来了。
上书房的灯，一直亮到了早朝之前。
没有人知道烈帝和江清月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江清月从上书房出来时候的面色，有着说不出的古怪。像是混杂着屈辱，仇恨，兴奋，期待，愧疚……那么多情感同时出现，令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宫人，都忍不住回头细细探究。
第二日，烈帝在金銮殿上宣布了边疆的危急，并指明顾落作为护国大将军，赶赴边疆助太子退敌。
下了朝，顾落没有搭理那些或前来道贺或幸灾乐祸的大臣。他紧紧地皱着眉头，飞快的穿过重重地宫墙，朝着顾府走去。
去边疆，远离倾城，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东栾国此次大军压境，必然是早做了准备的，战事或许就要耗上几年，没了他，谁来照顾独自在京城的倾城？
但是现在，他还不想和烈帝撕破脸。
顾落满脸阴霾，走出宫门时发现自己的马车边，江清月正一脸谦和的站在那里。
“江右相在这里做什么？”顾落皱着眉头，嫌恶的开口。他至今还没忘记当时倾城在江府那苍白的小脸，如今一看到江清月他就来气，不一拳打上去就很不错了。
江清月并不在意顾落的敌意，面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顾将军此次奉皇命卫我北燕国土，不知江某可否接倾城回府，以便照顾？”
顾落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江清月看着绝尘而去的顾落，也不气恼，只是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顾落，你最终还是要把倾城送回来的。
江清月转身，也上了自己的马车。江府与顾府在京城的两端，两辆马车背道而驰，缓缓驶离了皇宫。
……
江清月回府后，没过多久，就听下人通报，谢雨香来了。江清月赶紧让人把谢雨香带到偏厅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又让人准备了她喜欢的糕点端了进来。
一阵女子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清月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着那阵脚步声越来越快，自从上次谢府一别，谢雨香已经许久没有再来见过他了。即便是他下了早朝去谢府拜会，也只得了个闭门不见的结局。
如今谢雨香主动来找他，让他如何能不激动？
门被丫鬟轻轻的打开，江清月一抬头就看到了谢雨香娇嫩的面庞。那眼中满是担心的神色，眉梢染上了焦虑。
雨香这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还不容江清月细想，谢雨香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表哥，我求求你，你和皇上说说，别让落去边疆好吗？”谢雨香一把抓住了江清月的胳膊，语气中满是哀求。
江清月高兴的神采就那么僵在了脸上，一时间只见他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
“不行，皇命岂同儿戏，说改就改？”江清月抽出了被谢雨香抓着的臂膀，气恼的转过身，僵硬的说道。
谢雨香闻言，眼瞬间就红了眼眶。
“表哥，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已经和落定亲了，他这一去边疆，我该如何是好？”谢雨香知道这样对江清月很残忍，但是她如今一颗心已经落在了温柔体贴的顾落身上，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顾落上战场。
“为什么……”江清月看了谢雨香很久，最终只有这疲惫的一句为什么。
谢雨香愣了愣，终于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举动是多么的莽撞。可是，她决不能让落去战场，那是九死一生的地方啊！
江清月只听到“噗通”一声闷响，抬眼就看到了谢雨香双目含泪，跪在了他的面前。
“表哥，算表妹求求你，不要让落去边疆！表哥的大恩大德，表妹终身不忘，表妹在这里给表哥磕头了。”说着，就当真磕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女子光洁的额头砸在青石的地面上，发出了辛酸的声响。
“你就真的……爱他如此，甚至这样逼我吗？”江清月只觉得心口好疼好疼，那股疼遍布了他的四肢百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表哥，求你了，是雨香对不起你，你有什么就冲着雨香来，落是无辜的。”谢雨香依旧在不停的磕着头，洁白的前额已经红肿，甚至微微向外渗出了血丝。
江清月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谢雨香，“雨香，你以为……是我让顾落去边疆的？”在她眼里，他就如此不堪吗？她就是这么看待他的吗！
江清月喉头一甜，他几乎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口鲜血咽下。他无力的颓坐在椅子上，目光瞥向别处，“雨香，你回去吧。这是圣上亲自下的诏书，我事先也是不知道的。”
他累了，满身的疲惫。他恨顾落，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他的面前撕碎他。痛苦将他掩埋看不到一丝的光明。他与雨香十几年的情感，甚至抵不过顾落半年的追求。
江清月忽然很想仰天大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嘲讽。
这就是他深爱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机关算尽，甚至赔上了一个无辜的女子。可是他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佳人的琵琶别抱，良木另择。
可笑，太可笑了！
他的一切谋划、努力，此刻都不过是笑话一场！
“哈哈哈……江清月，这就是你的下场！”他笑了，笑得疯狂，笑得绝望。
谢雨香呆呆的看着那个曾经温文儒雅的表哥，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
无论外面是如何的风云变幻，似乎永远都影响不到顾府的禁园。这里的时间永远都是舒缓的流动，这里的氛围永远都是那么的静谧祥和。
“你知道吗，要打仗了。”肖书郁今天带来了一盘桂花糕，正放在自己和顾倾城中间的矮桌上，边吃边聊。
“哦。”顾倾城淡淡的回应着，没有一丝担心。
肖书郁挑了挑眉，似是很不满她这样平淡的反应，“你不担心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
“顾落也要去前线，你不怕他战死沙场吗？”肖书郁不信顾倾城真的能那么冷心冷情。
“我相信落，他会平安的。”顾倾城淡然一笑，那是无需置疑的信任。
“……”肖书郁觉得，他从来没有看懂过顾倾城。这样的女子，是纯净的，是聪慧的，是脆弱的，是坚定的。他的目光变得有一些迷茫，更多的却是兴味的探究。
“我发现你很有趣，能让我感兴趣的事儿不多。”肖书郁的语气，就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那我很荣幸。”顾倾城不甚在意，能够让她放在心底的，只有顾落。或许……还有她的夫君。
肖书郁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无谓，心底不免有些失望。他气闷的拿起一大块桂花糕，全部塞进了嘴里。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模样，逗笑了顾倾城。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帮顾落打赢这场战争，让他早点回来。”肖书郁决定出手帮顾倾城一次，这个世上能让他出手的人并不多，对于顾倾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谢谢，但是我相信落。”顾倾城摇了摇头，顾落的骄傲不允许假他人插手的成功。他一定是运筹帷幄，凯旋而归。
“好吧，等你哪天觉得需要了，出个声。”肖书郁有些气闷，这个女人太不可爱，他都屈尊纡贵的决定出手相助了，她凭什么拒绝？！
突然吹来一阵风，似是带来了一些细碎的耳语。肖书郁皱了皱眉，面上多了丝不情愿。
“怎么了？”顾倾城发现了肖书郁的异样，还以为是自己的拒绝让他气恼了。
“没什么，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肖书郁有些不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会想我吗？”
顾倾城认真的想了想，点了点头，“嗯，你不在就没人陪我下棋了。”
肖书郁瞬间怒了，“难道我之于你只有对弈这一个作用吗！”
顾倾城丝毫不畏惧他的怒火，甚至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老实的摇了摇头，“不，你还会带好吃的点心给我。”
肖书郁瞬间败下阵来，就像是一个没了气的皮球，蔫在那里。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和她较真只会气死自己。
心中默念了许多遍“保持平常心”“亲者痛仇者快”以后，肖书郁终于平静的抬头，好看的眼睛定定的瞅着顾倾城美丽的凤眸，浓浓的不舍令顾倾城心头一颤。
“你要好好保重，等我回来。”
那一日，秋风卷起了落叶，满园的桂花香渗透了约定。
……
☆、第011章 恩爱顿成离别恨
顾落终于还是离开了京都，带着他的百万雄师。那一日，顾倾城一身绯红，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是那么的耀眼。
顾落出了城门，回首遥望，那天地间一抹火红灼伤了他的眼，镌刻了他的记忆。
——倾城，等我回来……——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