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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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国春秋-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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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望君请朝见娘娘,辞行出宫,延请任权同往。任权欣然,带得仆从行李到驸马府,广望君迎入,便宴动身。方珠禀道:“侄子意欲随叔父去,问婶母安,以便回双龙对二位母亲说,未知可否?”广望君应允,同时起程不题。
  岛主在朝,见广望君去后,慨然叹息,召集百官问道:“寡人于民,蠲免赈恤,宵肝勤劳,未尝稍倦,何外寇侵边,百姓不但不能捍御,反有附从而为之乡导者?其咎安在?--在寡人乎?在廷臣乎?在牧令乎?在百姓乎?诸大夫直言不讳!”太史西白道:“附贼之咎在于,而使民饥寒,根由则在于君。”岛主正容道:“可尽其详。”西白道:“岁荒民乱者,贫民无恒产,而富民贫也。使富民贫者,牧令侵夺之也;使牧令侵夺之者,权幸之臣贪所使也。使幸臣得专权而施奸者,则主上也。”岛主道:“大夫过矣!寡人何尝使余、包之徒专权?诸大夫何为不涑?”西白道:“余大忠代玉砂冈下大夫握稻进《彩玉三山图》,中大夫江一鹤以为雕文刻镂,伤农无益,请亟毁之而免握稻,主上未依。一鹤告终养,主上即准。顾庶长奏一鹤忠直博洽,实柱石之臣,请留再三,主上又未允行。即此一端,足见幸臣权奸使下诛求牧令以奉上,牧令非戕害诈取富民,则资无从出。富民资产既尽,贫民饥谨无所倚赖,饥寒迫身,或地方知而不奏,或奏而恤不及时,遇以衣食诱惑之寇,得延残喘,从敌若归,虽父母亦不能禁止。间有大夫、牧令耿介不随流俗转者,轻则迁调,重则降免矣。”岛主道:“此寡人之过也。然自《彩玉三山图》之后,于兹数年,并未复收贡献,而荒乱在数年之后,未必由于此。”西白道:“主上一次赏收,臣下则定为年例。主上后不赏收,臣下却借以为名,仍系依旧诛求。”岛主道:“甚哉,为君之不可有玩好也!”中大夫独孤中立道:“凡人玩物丧志,玩色丧身。人君于二者有一,即为乱国之由。以邪佞从兹百般迎合而蛊惑侈荡君心也。”岛主道:“诚哉,是言!百姓苦矣。寡人自荒年以来减膳撤乐至于今日,犹不免百姓流离沟壑,而牧令乃肥囊丰橐,寡人欲尽置法,恐其贤愚不等。太史暨诸大夫其为寡人筹之?”中大夫顾行道:“惟上正心绝欲以清其源;核户口,察田畴,以省其职;重出身,慎举选,以整将来也。”岛主道:“贪鄙之夫,仍任安居于民上乎?必尽破其好,诛其身,没其家,始可以谢沟壑冤魂。”
  上大夫西青道:“臣昔奉命随镇铁围,访求岩穴,筑馆迎延远近至者,异人其尤奇者姓木名于岑,行止怪僻,能使鬼驱神,日无难事。今主上欲别尽邪正,须得此君。”上大夫樊理道:“木于岑名寸,人称小木先生,道号平平居士。昔以术散余、廉家资者也。大忠囚之于狱,不食不饥。到第七日清晨,禁子进内查点,只见镣铐在地,围着亭亭一朵黄菊。禁子惊喊,众人往视,只见那朵黄菊花冉冉升高,入于霄汉。司狱报与司城,广捕蹲缉,至今未获。确系奇人。但行迹难知,恐非旬月所能延得。”安太医道:“问黄赤湖便知。”岛主道:“黄赤湖者为谁?”西青道:“黄先生雁也。亦山林中人,道号泡上生,江抱一翁荐与辅公为友者。”岛主道:“原来系黄先生。闻久离铁围矣,而今在何处?”安太医道:“因得笑病,来都就臣医治,现馆辅公府内。”岛主道:“可召来询问。”安太医道:“未必肯来,臣去问之。”岛主道:“太医可乘车前去。”太医道:“臣有车在午门外,乘去便了。”出朝片刻,欣然而回。
  岛主道:“小木先生今在何处?”太医道:“在云平岭玉笋峰书院内养静。”岛主道:“可用弓旌召之。”太医道:“弓旌未必肯来。臣问赤湖召请礼数,据云须用御炉焚七宝香,使正直之臣赍往玉笋峰,定然可至。”岛主道:“御炉七宝香易耳,正直之臣,须命江友鹿往迎。”西青道:“一鹤为武侯延往双龙国学掌教,途遥不可急至。”岛主道:“更思其次。”上大夫顾言道:“下大夫王右泉当爵。余大忠之初,切谏不听,即辞官教授,屡召莫起。今大忠等皆伏诛,其愿足矣,召之以延高士,应无不遵。”岛主道:“嗟乎!有先知明哲之臣如此而不能用,寡人之愆大矣!”安太医道:“王右泉受业于樊嗣昌,为中大夫樊静之世兄弟,樊静亦以正直著称,使之召右泉,应无不至也。”岛主命樊静道:“寡人悔悟,大夫通知王大夫,可先为寡人谢过,后行宣召。”樊静奏道:“邪诛正进,国家昌隆,右泉岂敢惮烦不出!”岛主道:“大夫速去,寡人摆宴于迁善殿待王大夫。”樊静去后,命诸臣随往迁善殿。年逾六十者,悉行赐坐。
  问樊理道:“小木先生如何以术散余、廉家资?”樊理将案件暨如何役鬼移魂等事,细细从头至末说完,岛主大笑,群臣掩口。
  岛主道:“妙哉!深奸隐恶,非如此处治,不足以落其胆。”说罢,只见樊静同王右泉上殿。右泉朝见,岛主出座扶起道:“失卿五十余年,寡人之过也!”右泉道:“臣彼时年轻学浅,不足感动主上,臣着愧之。”岛主道:“卿今春秋几何?而须鬓如漆,颜色如童。”王右泉道:“臣马齿八十二矣。告归时两鬓斑白,当日疾邪太急,抵家半月,目昏齿摇,发髯皆白。后来心中渐渐冷淡,连疾邪之心俱觉寂然。四十后目明,五十后齿坚,六十后须鬓皆黑。”岛主道:“果哉,心思之祸人也!今烦老大夫延请小木先生,未知可否?”右泉道:“臣已闻樊大夫传命,敢不奉诏前往!”岛主大喜,加庶长俸禄。右泉坚辞,岛主不允。摆上御宴,岛主持盏赐酒,右泉谢恩,就宴罢而散。
  次日五更三点,王右泉随班上朝,岛主亲手将七宝香艾纳匣交王大夫,安于香案上,再三叮咛。王大夫领命出朝。岛主与诸臣在殿论金莲岛势局,廷臣皆无筹策。退朝后,只见值殿将军奏道:“午门外有民人带着童子,口称『草莽野臣木寸见驾』,理合奏明。”西青惊道:“木寸即小木先生也,来何太速?”岛主喜道:“大夫为寡人迎之。”西青遵命出朝,见一老者,手拄紫竹杖,葛衣草履,白发垂眉。西青作揖道:“木老先生,学生迎迟,望宥!”木寸道:“大夫国事勤劳,野人一介细民,安敢屈枉!”西青道:“主上在朝恭候。”
  木寸直至丹墀,岛主早下龙座。木寸舞蹈,岛主扶起赐坐。木寸奏道:“草野臣寸,毫无知识,蒙主上眷赐宝香,惭愧无地。”岛主道:“先生学术通神,正当消受,请为寡人湔涤前愆以谢百姓。”木寸道:“主上何愆,愿闻其略。”岛主道:“寡人不明,信任邪佞,容留贪鄙,吞噬百姓,以致抗谨,匪寇猖狂。若非正直维持,祖宗社稷几不国矣!今邪佞久诛,其羽党负隅,亦将受戮。惟虐民之群小,无由辨验清查,屈先生治之!”木寸道:“此事不难,野臣窃有鄙见,请定为例。”岛主道:“愿闻。”木寸道:“主上于臣下,俸禄之外,复倍加之,使其不外营求,廉洁供职,实为恩渥泽溥。但诸臣下入多,出自不少。起而退闲之日,廉洁者依然空匮,是以臣下远虑,难免营私。今请定例,将所加倍之项存贮府库,待不供职之日,如非因贪而他事斥退者,俱照存数给之身,故俱绐其子孙。若此,国家不加费,而臣下无闲散空匮之虞,供职自多矢公。如仍贪婪,则严刑之,死亦无怨矣。”
  岛主恍然道:“甚善!命地官注册,定为永例。”木寸道:“究治群小,愿得新鬼为监,方免诸神卖法。”岛主惊道:“宴人安得新鬼?诸神何由卖法?”木寸道:“主上不知,群小祖宗或有好善者,现其子孙以败声名,必恳之诸神宽宥。诸神念其祖宗行善,难免无纵。故必欲得新鬼以为监,诸神则有以辞之矣。”岛主道:“新鬼何由而得?”木寸道:“凡忠烈之士死而未久者,皆为新鬼,或得其形像,或得其生辰八字,皆可得而使也。”岛主沉吟。顾言道:“双烈庙平、骆二将军有像可观,未知可用否?”木寸道:“最妙。二子为诛邪而死,今所行者,亦二子未了之志也,庶可搜剔无遗,应于庙中设坛查办。”岛主大喜,命太祝常慈管理。常慈道:“双烈庙香火甚盛,须出示禁止,以免繁杂。”木寸道:“不必。只须一静室,于晚间行事可也。”常慈乃去。
  岛主问道:“先生用荤用素?”木寸道:“野臣不食烟火五十年矣,食则水果,饮则清露。”岛主命太监杨际向宫中御厨查取鲜果,并赐群臣筵宴。片刻摆出各种贡果并天花露一盘。这天花露,乃天花开时,盛露满足,外瓣包笼为皮,内瓣含瓤结合如萍实之状,内外莹彻,浆水沁心冷齿,名天花露,又名露花果,产于擎拳岛。木寸谢过就席,诸廷臣同谢恩饮宴。
  三爵之后,看看天色渐渐黄昏,常慈回奏道:“双烈庙后左边静室幽洁,帐幕台案俱经齐全。”木寸将天花露藏于袖内,出席谢道:“臣请往庙去矣!”岛主道:“可容看否?”木寸道:“王侯卿相及爵禄未艾者不便,阴人俱可。”岛主道:“内监可乎?”木寸道:“可。”岛主命太监民谊、棣恭、冒温、曹亘四名随往。
  木寸进庙,于香案前半揖,便入静室。解下腰间丝縧,使童子圈布地下,令四太监伏于幕后,乃上座默诵真经法语。移时只见西南边火光冲入,随后现出两位縧袍执剑神将,齐到案前,打恭道:“平络、骆守义愿领法令。”木寸道:“请候着。”复闭目密诵。忽见红光满檐,现出尊神五位,降到座前打恭道:“财神候令。”木寸道:“请了!浮石岛主意欲究尽赃官,小可有所不决,敬问尊神:夫财者,民之命也。曾闻天富善人,胡为安分乐道者常贫,凶狡贪墨者常富?得毋诸神党恶乎?”财神道:“小神等虽菅天下万国万姓亿兆之财,然系上奉天廷,所付确册,照册给予,并无毫厘出入,彼此偏受淆混。至于廉洁者虽贫,固可免身败名裂,亦缘命内未注多财。然后世必昌。其贪狡者,虽暂得富,每多倾家丧命,亦缘册内数丰,后代不绝亦贱。”木寸道:“可将得赃案件,逐员逐数册籍借阅?”财神道:“小神等只按册支给,数尽则止,不计其善取恶取也。给数有册,案件之底里难稽。”木寸道:“只须案件清楚,方好究办。”财神道:“其恶取者,地狱自有证据,各犯员禄尽归阴,阎王按件究治,轻重无差,莫人可无需办处。”木寸道:“据尊神所论,虽是定例,但地狱惩治究竟不同于人间,贫污各犯不见不闻,谁知畏惧,改胆更心?必须惩治于其身,始可以为炯戒。”财神道:“若须清楚详尽,只有另问得知之神,方免遗漏。”木寸道:“何神得知?”财神道:“凡行贿赂,任其秘密,总须经门由路,断不能瞒过门神、路神。请传国内诸门、路神,询问自悉。”木寸道:“承教。请便。”诸神复由檐端而去。
  木寸再诵真言,只见旋风卷入,风定,现出两位尊神:一位金甲,一位皂袍,率领着无数大大小小金甲皂袍神祗齐到坛下,打恭道:“门、路各神听候法令。”木寸道:“尊神免礼。兹敬请者:浮石蠹国大奸已除,群从之殃民害物看尚未伏法。尊神可将版图内各员枉法受贿,以及贪墨由门经路者,不得隐瞒。平、骆二将军可同前去,尽将犯魂拘来严究,不得有误!”四神齐声遵令,转身向南。绛袍神将呼道:“众将士何在?”道声方止,只见满室火光,檐端、梁间、壁上、柱里、地内、空中,红铠绿巾力士纷纷走落出来,齐到神将前,叉手躬身道:“有何号令?”绛袍神将道:“可各随各门、路请神,分头将各犯官生魂拘来,毋得遗漏!”众力士管应声毕,寂然不见。
  其时已起更鼓,四个太监在后,抖得摇动帐幕。约半个时辰,早有力士将犯魂擒到:长不盈尺,如醉如痴。木寸命抛入皂縧圈内,随后接续绎络而来,一般吩咐,魂不缩小,而縧圈宽绰有余。门神、路神齐来打恭道:“现在未死众贪墨犯员生魂,在职在闲,悉行拘到,并无脱漏,汇有清册呈览。”木寸道:“有劳尊神!已故者自有地狱究治,不必拘也。”乃斜着紫竹根杖子,于圈内击下,声如洪钟,魂尽震醒,赤身露体,奔跑走窜,询问商量,终出不得皂縧。须臾困惫,号啕恸哭。
  木寸用紫竹根于圈上画个“宝”字,只见地面采光焕发,磊磊隆起,贝宝珍珠,无一不备。这众贪魂止泪定睛:凡心所欲者,莫不堆具跟前。转苦为欢,顿忘所以,恣意取罗,得此夺彼。奈赤身无所收藏,或坐于宝上,或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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