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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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欲望-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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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男人走运时比女人风光,男人背运时肯定比女人受累,这是相辅相成的。男
人没有施展身手的地方,似乎体力上就会付出少一些,但心理和精神上所承受的压
力,却更加大得不得了。一个社会、一个家庭确有分工不同,不过,在当前这个阶
段,我说,还是做一个男人更累。”
    “累与不累,这是个挺实际、挺具体的问题,”冯老师讲课一样大度地微笑着,
“但也可以说是相当理论化的问题。看你怎么对待。我有一个朋友,一次骑自行车
上街,突然后边过来一辆汽车挂住了他,把他带翻了,他从地上爬起来,自己扶起
自行车,哈哈大笑,说,‘又捡了一条命。’这个例子很特别,也很典型。从生活
的角度来说,可以说是兴趣和心境决定你累不累。像我那位朋友,他决不是自我解
嘲,而是一种境界,所以,遇到很多困难他都能轻易化解,他总是不显得累,而且
随时都过得很愉快。如果我们对生活持一种正确的态度,对累与不累这样的问题选
择一种恰当的方式对待,我们就会驾驭生活,而不被生活压倒。”
    潘小姐适时插言:“这个故事讲得好,很有味,亦深亦浅,可深可浅。其实我
们这两次讨论的话题都含在这个故事里了,那就是作为一个男人,或者就是作为一
个人,如何寻找合适的人生位置,以及如何理解自己的人生价值的问题。人生的追
求、人生的目标有很多,有了这些追求和目标,人才会感到自己活着的意义。可是
也因为有那么多的目标和理想要去实现,所以就会有累与不累的问题,就会有角色
的定位问题。”
    余长文没找到继续进攻的突破口,而且对温文尔雅的冯老师,他也得有一点谦
让。于是冯老师趁机微笑着又在发言了。
    “对于咱们今天的话题,”冯老师说,“就这个场合而言,我觉得累主要是一
个心理概念。也就是在你的意识里,在你的价值系统中,你的人生追求和你为此付
出的种种代价是不是符合你认定的恰当比例,你觉得付出与收获很均衡,就不觉得
累,如果你尽是付出而得不到任何回报,你肯定觉得疲惫不堪。”
    妇联主席始终不忘为女人说话:“现在的男人与女人都累,比如我一个同事,
她回家要接孩子、买面条、做饭等等,作为女人她肯定也很累。”
    “真要分得很清的话,”余长文现在不客气了,想打断她就打断她,“我说肯
定是男人更累!我接着开头我的话,那就是男人的累来自于传统的社会观。至少在
中国,女人可进可退,干得好,可以做女强人、女名人;退则可以回到家庭,做贤
妻良母。不管从哪种角度,女人的选择都很多。男人则不然,他必须做好,如果没
有社会地位,不能光宗耀祖,给妻儿带来优裕的生活,就抬不起头来。所以,说到
底,在社会观念没有完全转变之前,在还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心理盛行前,男人
确实是很累的,这种累不能只靠调节心境来改变,因为它是外力作用的结果。”
    一个观众大声声援余长文:“这位余先生讲得好,确实有的人说男人累什么啊,
男人很硬的嘛。其实男人的硬是玻璃,一敲就碎。女人倒是很软,软得像橡皮,掰
都掰不碎。男人为什么会碎,就是社会对男人的压力太大。你们听社会上流传的那
些顺口溜,比如什么一等美人嫁老外,二等美人嫁港台之类,还有什么新三从四德
之类,都是对男人巨大的压力。女人们要求男人什么都好,什么都会,什么都有,
什么都干,男人能不累吗?真的,要我说,男人在现实生活中很可怜,别看有那么
多桂冠戴在男人头上,男人已经不那么光亮了。现在文艺作品中有一种怕老婆的男
人形象——女人一发怒,男的就哆嗦,这不就是男人在现代社会中困苦不堪的写照
吗?”
    余长文大声喝彩:“讲得好,我为这位男同胞的有力阐述喊三声好。”
    可是没容他继续得意,男人的阵营里马上杀出一匹黑马,这是一个油头粉面的
奶油小生,没理由不相信他活得正顺畅。
    “可能我们这代人一生下来就生活在男女平等的背景中吧,”奶油小生说,
“我不觉得男人有特别的优越,也不觉得男人有特别的压力。作为一个有志气或有
事业心的男人,如果你确实想在社会上闯一闯,可能会是很累的,特别当你暂时找
不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你会更累。不过我总觉得累不只是属于男人的概念,大多
数的女人也和男人一样累。所以,有的男人在外边工作比较累,回到家就回避或拒
绝干家务活,我不赞同这样。我是自由职业者,妻子比我还能干,我情愿多做些家
务,我不觉得这有多丢人。”
    余长文立即凑向话筒,语合不屑:“刚才这位男士发言很大度,”余长文说,
“主旨是谈男女平等。我很赞同男女平等,在理论上我们早就进入了男女平等的时
代,男人能干的女人都能干,女人能干的男人也必须干。可实际上,无论是在发达
国家还是在发展中国家,男女的社会地位和角色分工都远远没有跳出传统的框框,
离所谓的理想状态还差得太远太远。我主张正视现实,而不是空谈理论,空谈只是
自欺欺人。具体到男人这个角色上,他的社会定位、他的角色义务和他的历史责任,
都不可能与女人平等,这不完全是由我们在家庭中的夫妻关系或家务分工决定的。
总的来说,男人在当代社会所承担的角色义务还是比女人要多,因此相应地,男人
在精神上和体力上确实比女人活得累,最明显的例子是,女人可以不必强求事业上
很杰出,而男人就要拼命地挣钱,争名誉,争地位,至少要让自己觉得自己确实是
奋斗过了,不仅中国如此,在其他许多国家,男人都要为成功两个字付出许多许多。”
    在余长文发表滔滔宏论时,张主席一直在怪异地盯着他看,她可能没料到这次
讨论会的理论水平会被提得这么高。她平常开的会不是这样的,她与她的手下干部
以及工作对象开会时,所说的大都是婆婆妈妈一根针一条线的具体事情。她现在在
绞尽脑汁,她也得拿出一些道理来,以不辱一个县级妇联主任的崇高身分。
    “请听我说两句,”等余长文停下来喝一口水的时候,张主席回过精神,赶紧
发起第二次出击,“我听了半天,姑且承认你们说的男人的累。但是——请注意这
个但是,啊,男人的累,只有一半是社会给的,另一半全是自找的,啊。别人给的
累,就是你们说的社会赋予男人的那种角色义务,比如男人要养家糊口啊,男人要
事业成功啊,男人要胸怀博大啊等等,这样的累是无法逃避的,啊。可是,”张主
席斜了余长文一眼,得意地提高了声调,“男人另外的一半累纯粹是他们自找的,
而这种累往往是无聊和无意义的,啊,比如唱歌、跳舞、喝酒、赌博、搞阴谋诡计,
这并不是你们男人必须做的,可男人偏偏要把精力放在这上面,所以我说,啊,累
死也活该!”
    观众席上的妇女一阵哄笑,甚至有个尖嗓子在里面喊:“张主席说得好,那种
男人累死都活该!”
    余长文激动得都站了起来,但潘小姐适时地向他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他醒
悟过来,立即坐下,嘴里随即连珠炮般发起了反攻。
    “张主席的水平让我们领略了什么叫哲学上的‘偷换概念’,”余长文尖刻地
指着她,“不过我也顺着她的错误往下走一走,张主席的意思是男人把干坏事的权
力都包揽尽净,所以男人才比女人累。那么请问张主席,中国监狱里拘禁的那么多
卖淫贩毒偷窃杀人的女犯,难道都是从外国买来的人口?反革命‘四人帮’的首犯
江青,难道不是女人倒成了男人?”
    张主席一脸煞白,呆在座位上。
    余长文穷追不舍:“请张主席说啊,你说啊。”
    冯淑云大度地插进来,她说话不紧不慢的样子,一幅温良恭俭让的模样,但眼
光里却没有一点柔情。
    “请两位同志不要感情用事,”她说,“这不利于我们讨论的深入。其实据我
所知,社会上大男子主义思想不是没有,而是有相当市场的,有的人就公开说过,
男人是太阳,女人只能是月亮,那意思很明显,男人就是社会和家庭的中心,女人
只居于从属的地位。既然男人自己都把最重的担子挑到自己的肩上了,那么男人累
了,还好意思向女人抱怨吗?”
    余长文一时不能反应。妈的,他想,表面温和的冯老师,却出人意料地砍来这
一刀,这个问题还真叫人费脑筋。
    冯淑云的助阵救活了仿佛已经死去的张主席,她的胖脸上一下子放出了红通通
的光芒。
    “冯老师的道理说得太有力量了!”张主席大声欢呼,“男人自认为自己是太
阳,这是明显的唯我独尊,啊,比如我偶尔听到县委机关里有的男同志跟同事吹牛,
说‘昨天晚上我老婆又给我端洗脚水了’。这算什么,啊!现在不是刀耕火种的年
代,女人完全可以比男人强,是不是?比如我是高中毕业,现在却是领导干部,我
丈夫研究生毕业,现在却只是县科委的一般科技人员,我在单位里承担的义务就比
较多,啊,我比他累。于是我丈夫尽可能地包揽了家务事,煮饭啊,洗衣啊。要说
端洗脚水,也是他给我端。”
    下面一阵哄笑,余长文眉头皱紧了。
    “这是为工作而端,”张主席得意地一挥手,“为事业而端,啊,他是要让我
有更多时间和精力投入我们的四个现代化。啊,所以我们生活得很和谐,很自然,
他根本不觉得矮我一头,啊,我也不觉得高他一等,是不是?我们仅仅是生活分工、
工作性质有所不同,人格上却绝对平等。所以我认为,一味感叹男人累,仿佛女人
天生都在当女皇,男人一累就赶紧弄出来讨论,而女人累死都没人同情,这是对女
人最大的不尊重。”
    女企业家也来了劲,立即补上一句:“这是中国男人的虚伪性的表现,是男人
在打肿脸充胖子!”
    “对,”张主席再次说话,并对自己阵营里的生力军女企业家投之以感激的一
瞥,“妇女参加社会活动,做起来其实非常吃力,特别是在商品经济发展的今天,
啊,工作压力更大,社会问题也更多。有时我要调解一对夫妻的矛盾,那硬是没有
白天和夜晚。而我的家,就成了我真正的港湾。”
    “你在家里是太阳了?”余长文讥讽地问。
    “啊,我觉得我在家里就是太阳,我不用看丈夫的脸色。我如果工作不顺心,
回到家心情烦燥时,我可以发火,丈夫也完全能够体谅。啊,所以,我要毫不惭愧
地说,我们家里有个好丈夫,我们过得很和谐,他从来都充满微笑,他从来没说过
自己很累。”
    余长文逮住她歇口气的机会,将自己的语言军队杀了进去。
    “可你真正问过你的丈夫吗?”他说,“你知道他在他真正的男朋友圈子里是
怎么评价你的吗?你知道他醉后吐的真言吗?你给过他自由批评你的机会或条件吗?
什么‘他根本就不觉得矮我一头’。你的丈夫其实活得最累,累得连个发泄自己怨
气的机会都被剥夺了,所以我最为他感到悲哀。”
    张主席鼻子都气歪了:“你胡说,我可以找出很多像我的家庭一样的例子,在
我们国家,男女平等,说男人受欺压,说男人累,就是不正确!这是挑动男人斗女
人,挑动群众斗群众,我反对!”
    “文革遗风最好不要在这里亮相,”这一次余长文不生气,反而破颜为笑了,
“如果爱好给别人下政治定义,请不要在这里,这会把你的形象播出去,你们妇联
的女大众们不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你这个同志……”张主席气得够呛,急切间居然说不出话。
    潘小姐笑微微地适时打圆场,“今天的话题是历史形成的,”她向双方摆摆手,
以止住已经站起来的余长文,“我觉得可以从两种角度来看。从文化性来说,中国
历来存在一种男权主义,男人是天,男人至上,所以男人是家庭和社会的中心。这
种观念在今天仍然存在,从社会性的层面来说,男人承担了许多的社会责任,以致
形成那种‘我操劳,我很累’的心态,因此余老师刚才的话是对的。”
    余长文长舒一口气,潘小姐不错,至少在引导话题上,对男人没有偏见和敌意。
    可潘小姐的话锋说转就转,弄得余长文一时没了脾气:“可是,”她说,“在
现代社会里,女人承担的社会责任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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