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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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赌-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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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听,听众同时还有十来人。那是在一次饭局之后,大家聚在一起闲谈,地点就在董
事长的住宅。
    座中有一位先生忽然发表议论:“别看我们中国语言不统一、人心不团结,可是在
赌博用具上,却是从南到北,颇有几样是完全一致的。”
    我也不记得当时怎样会忽然谈到了这个问题上的,接下来有几个人表示同意,并且
举出了一种赌具,是全国通行,而且是中国特有的,那就是“牌九”。
    当下座中颇有几个对“牌九”大有研究的人,于是各发议论。如果把他们的发言,
详细记述下来,那就是一篇超过十万字的论文。虽然很有趣,可是和整个故事关系不大
,所以从略。
    说著说著,主人就道:“说起牌九这种赌博,家父不止一次向我说过一场赌博,用
的就是牌九  事实上,从南到北,所有的豪赌,大多数赌的都是牌九。那一场赌博,
家父亲身经历,那是真正的豪赌,他说真是毕生难忘,直到现在,他闭上眼睛,当时的
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是将近四分之三世纪之前的事情了,由此可知当时的情景是如何
惊心动魄。”
    董事长这样一说,自然有人要他把这场赌博转述一下,董事长也就开始讲。
    董事长讲的,我已经记述在前面  当然董事长还没有讲完,因为已被我打断了他
的话头。
    我本来已经好几次想告辞,因为对董事长所说的故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听得呵
欠连连,只等他说到告一段落,我就可以起身走人。
    可是当我听到他讲到李司令大声叫人拿牌来的时候,我心中陡然一动,做了一个手
势,打断了他的话头,问:“等一等,你刚才说什么副官?”
    我听到他说“生副官”,可知道那个副官姓生,而姓生的人极少,我几乎立即可以
感到,这个生副官和那个生念祖之间有一定的关系。
    生念祖突然出现,神秘离去,只留下了一个不可解释的故事,我从此没有了他的音
讯,我不会放过任何有可能找到他的机会,所以才有此一问。
    董事长向我望了过来,好一会不出声,才道:“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道:“姓生的人很少,前些日子我遇到过一个,后来没有了下落,我正在找他,
听到你提到姓生的人,我想可能有些关系,所以才问。”
    听了我的话,好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有一个甚至于怪叫:“卫斯理,你娱乐性真丰
富!董事长说的事情发生在七八十年之前,和你要找的人怎么会有关系!”
    对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我一向懒得答理,我只是等著董事长的反应。
    董事长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大是感叹:“别说七八十年前的事情和如今没有关系
,世界上任何事都在冥冥中自有定数,一些在当时看来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可以影响
到许多年之后的许多人!”
    当时连我在内,都不明白董事长何以忽然有这样的感叹,所以人人都静了下来。
    董事长挥了挥手:“关于这一点,我再说下去,各位就会明白。”
    我忙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董事长这才道:“不错,那位副官确然是姓生  一个少之又少的僻姓。”
    我几乎想冲口而出,问他知道不知道那位生副官现在在哪里,还好想了一想,那生
副官是七八十年前的人,只不过转述他父亲经历的董事长没有可能会知道。要是我问了
出来,那才会笑歪人家的嘴!
    董事长仍然望著我:“关于这位生副官,后来有一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和那场赌
博有关,可是在他奉命去取牌的时候,他还做梦都想不到即将发生的赌博,和他的一生
会有如此重大的关系。”
    他说得很玄,一时之间我也不明白事情后来有什么样的发展,才会和生副官有关。
    董事长停了一停,神情更是感慨,他缓缓地道:“那场赌博和区区在下也有极大的
关系  可以说,如果没有那场赌博,根本不会有我这个人!”
    这话更是玄妙,令我对他所说的那场赌博兴趣大增,当然不想离去,我向他做了一
个手势,请他继续说下去。
    其余人也大感兴趣,围住了他,听他说那场赌博。
    生副官是王军长的副官,李司令叫他拿牌,他向王军长望去。王军长喝道:“快去
!快去!”
    王军长好赌,公馆里有的是各种赌具,不到三分钟,生副官已经拿了好几副牌来,
由李司令选择。
    李司令随便拣了一副,打开盒子,把一副牌哗啦啦倒在桌子上,拍著桌子叫:“生
副官,你来洗牌,我相信你!”
    王军长也拍著桌子叫:“且慢!我们赌什么东西?”
    李司令一瞪眼:“我手下官兵一共一万三千六百人,输了就完全归你!”
    王军长皮笑肉不笑:“我手下官兵一万六千人,人数倒是差不多,不过不管谁输谁
赢,谁要指挥对方的官兵,只怕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王军长这样说很有理由,因为那时候都实行所谓“子弟兵”的管理方法,官兵之间
,要求向上级愚忠,认定了一个人作为效忠的对象。王军长要指挥李司令手下的官兵,
那些官兵不一定听命令,反过来也是一样。
    所以季司令一听,就觉得有道理,他瞪大了眼睛:“你有什么妙计?”
    王军长嘿嘿冷笑:“办法不是没有,只怕你不敢答应!”
    这时候大堂之中,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来看热闹,而且李司令也有了几分酒意,王军
长的话,有点令他下不了台,他立刻哇哇大叫:“不敢?谁不敢?灰孙子才不敢!”
    他一面叫,一面用力拍著自己的脖子,豪气干云:“大不了连脑袋都赌上!”
    王军长哈哈大笑:“说得好!不过也不必玩命  谁输了,谁就相拍屁股走路,一
人远走他方,再也不要现世。人不在了,手下的官兵自然会另投明主!”
    李司令立刻同意:“就这样!输了要是不走,就是乌龟王八蛋,人人的小舅子!”
    王军长大声答应:“好,一言为定!”
    随著王军长的这句话,挤满了人的大堂中立刻变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因为这样的赌博,非但所有人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简直连想都没有想过  输赢
的不是金钱,再大额的金钱总也有一个数,而如今赌的却是所有的一切!
    不但如此,而且谁轮谁赢,和所有在大堂中的人,都有切身关系,所以格外紧张,
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像绷紧了的弓弦一样。
    生副官站在桌子旁,本来在不断洗牌,这时候也像是僵了一样,不知所措。
    反倒是直接参与赌博的两个人若无其事,大声呼叫:“拿酒来!”
    一个小勤务兵战战兢兢过来斟酒,生副官也要了一碗,一口气喝了,等到酒气涌了
上来,双手才能活动,可以继续洗牌。
    等他洗好了牌,叠好,李司令就叫:“左六换右三!”
    王军长也叫:“右七换左二!”
    他们叫的是要把砌好的牌,随意调换次序,以防砌牌的人作弊。等到他们每个人都
叫了五六次,生副官抓著两粒骰子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王军长先开口:“我是主人,我为庄。”
    李司令没有异议:“好,我是天门。”
    牌九赌的方式是派四副牌,天门是在庄家的对面。虽然是两人对赌,可是掷下骰子
之后,照规矩还是要派四副牌,各自取自己事先认定的位置上的牌。
    两人认定了位置之后,王军长向生副官一伸手,生副官抹乾了被手汗弄湿了的骰子
,交在王军长手里。
    王军长向手中的骰子“呼”地吹了一口气,一扬手掷了出去。两颗骰子在桌子上滴
溜溜打转,李司令在骰子还没有停下之际,又大叫一声:“加两点!”
    那是为了预防掷骰子的人做手脚,所以要在骰子的点数上增减,这是非庄家的权力

    等到骰子停下,是七点,加了两点,变成九点,开下门  下门先取第一戙牌。
    他们事先虽然并没有经过协议,但是都不必说,就知道赌的是“小牌九”  每家
只取两张牌,没有任何变化,取了牌,输赢就已经决定。这种赌法,最是乾脆,叫作“
一翻两瞪眼”,绝没有转圜的余地。
    小牌九一定会定出输赢,不像大牌九每家取四张牌,分成前后两副,有打和的可能

    所以赌小牌九格外刺激。
    当下生副官取了下门的牌放在桌上,李司令一伸手,就把属于天门的两张牌取在手
中,生副官再把上门的牌取开,王军长吸了一口气,把属于庄家的二张牌取来。
    他把两张牌用力一拍,发出“叭”地一声响,手腕一翻,打开了一张牌,那张牌上
,全是点子,会玩牌九的人,一看就知道总共有十二点  那是一张“天牌”。
    牌九这种赌博的规则很奇怪,基本上用点数来比大小,可是却又有各种“对子”,
都此点数来得大,而对子的大小和成对的两张牌的点数大小,却又不发生绝对的正比例
关系。譬如说,两点一对,和八点一对相比较,并不是八点一对大,而是两点一对大。
    把牌说成“两点一对”、“八点一对”,会把懂得牌九的人,笑歪了嘴,因为两点
的那张牌,有一个专门名称,叫做“地牌”。而八点的那张,叫做“人牌”。十二点的
那张,叫做“天牌”。
    它们成对之后的大小,是按照天、地、人的次序来排,至于这规矩是由谁创立的,
已经不可考,反正南到广州,北到哈尔滨,大家都遵照这个规矩。
    这时候,大堂之中人人屏住了气息,单是一张天牌,看不出整副牌的大小。
    王军长并不打开第二张牌,只是用手指在牌上摸著。
    李司令这时候也翻开了一张牌,却是一张三点  点子在牌上的排列方式是上面一
点,下面两点。
    这张牌本身没有什么作用,可是当它碰上了另外一张特定的牌的时候,却非同小可
,可以凑成整副牌九之中最大的一对,叫做“至尊”,也叫做“至尊宝”,所向无敌,
可以通吃。
    惯赌牌九的人,不必看牌,只要用手摸,就可以从牌上凹进去的点子上,摸出那是
什么牌来。
    王军长这时候显然已经摸到了另一张是什么牌,只见他双眼瞪得老大,一声怪叫,
神色兴奋之极,随著那一下怪叫,一翻手,“叭”地一下,将那张牌拍在桌上。
    刹那之间,大堂之中,人人发出了呼叫声,轰然之声,震耳欲聋,群情轰动。一百
多人之中,只有李司令和他的七八个手下,脸色铁青,一点声音都没有。
    王军长翻开来的第二张牌,也是天牌。他的牌是“天牌一对”。在牌九之中,这副
牌极大  第二大,仅次于至尊宝而已。
    而李司令已经打开的那张牌是三点,虽然再加上一张上三下四排列的六点,可以凑
成至尊宝,但是机会率只有几十分之一。
    而那是李司令唯一的取胜机会,他伸手按住了那张没有打开的牌,一时之间竟然全
身脱力,连翻牌的气力都没有了。
    王军长已经赢了九成九,他望定了李司令,哈哈哈连笑三声,意气风发:“你这就
肯认输,我可以放你一马,这台面上的大洋钞票银号庄票全归你所有,算是我送你远走
高飞的盘缠!”
    这时候台面上的大洋钞票庄票,确切的数目不知道,但毛估也在一万块以上,在这
个年代,这笔钱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富翁了。
    李司令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甚至于身子发起料来。他乾咽著口水,盯著王军长的那
一副天牌一对,目光缓缓移动,又望向抬面上的大洋钞票,并不出声。
    大堂中又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待李司令的决定。
    李司令赢面极小,拿了台面上的钱,足可以舒舒服服过下半生,总比什么都输了来
得好。
    在寂静无声之中,很多人都认定李司令一定会接受王军长的条件,投降认输,这已
经算是王军长网开一面的了。
    李司令自己也下不定主意,他额头之上,开始渗出了汗珠,汗水很快的滴了下来,
落在桌子上,“拍拍”的声响竟然清晰可闻,由此可知当时大堂之中静到了什么程度!
    看到李司令这种情形,王军长更是得意洋洋,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像是猫玩老鼠
一样,盯著李司令看。
    由于汗水越来越多,李司令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他用足了气力,才提起手来,准
备去抹汗。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抹完了汗之后,他就接受王军长的条件,投降认输,
就拿台上的那些钱算了。
    可是当时他不但由于心情紧张而满头大汗,连手心也全是汗,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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