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骑着竹马来 (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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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骑着竹马来 (完结+番外)-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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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昭十五年腊月,即皇帝位,奉生母赵贤妃为皇太后,移皇太后驾于广清宫,以明年为永治元年。

  ——《明宗本纪》


番外 扬州梦

  你何必这么聪明呢?  

  我不聪明——我若聪明,就不会千里迢迢来这个深宫。  

  千金赏赐,无上荣华,到头来,不过是扬州一梦。  

  戏台轮换,主角轮回,而我变成了一颗棋子。     

  ————————————     

  淮海惟杨州,广陵起谢氏。     

  世人皆谓扬州繁华,市桥灯火连霄汉,水郭帆樯近半牛……     

  时人皆谓扬州有三绝:     

  一为瘦西湖,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二为芍药花,芍药原非人间品,今到扬州始为花;     

  三为谢氏女,雨打梧桐清音绕,雪中飞天小名茹。     

  谢氏女不是指我一人,而是整个谢氏家族的妙龄少女,只是我叫谢雪茹而已。     

  只可惜谢氏男儿不争气,又或许是前朝已用尽余荫,即使有累世三公又如何?到如今一样要依靠柔弱无依的女子,盼望着能因我的缘故,让这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么?     

  满门皆纨绔,只有父亲尚算是一个明白人,扬州虚浮之地,又岂有一人能与我相配?     

  即使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即使豪族使用各种手段向他暗示:广陵谢氏,早已是明日黄花;即使送来的是举世难得的奇珍蟠螭白玉杯……父亲仍然拒绝了那些煊赫的姓氏,父亲总是说:茹儿,等等吧,等到二十岁,若还没有机会,爹再帮你寻别的好人家——以你的姿色仪容,不愁寻不到良配。     

  父亲心中的良配,在长安城。     

  父亲说,太子已年过三旬,子嗣不丰,一定要选妃的。     

  我想了想,听说如今的太子宽厚仁德,乃无数朝臣心中仁义之君的不二人选,可是——听说他行动不便,且与太子妃恩爱和谐,我有这样的机会么?     

  父亲笑了笑:茹儿,天下男人,哪有不喜新厌旧,左拥右绕的?今上和孝仁皇后亦是结发妻,也没听说就摈弃六宫的啊?我儿可不要为那些世情小说所误啊。     

  是啊,那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戏文,终究只是戏文;山无棱天地合的誓言,终究只是那些可笑的女子天真的哀诉罢了;即使是宴尔新昏,如兄如弟,最后一样落一个泾以渭浊,湜湜其沚的结局……     

  既然左右都是红颜色衰恩爱绝,为什么不趁有姣好容颜的时候,争取最炫璨的权势呢?     

  什么恩爱不疑,不过是镜花水月,浮华景象,飘渺虚无,谁又看得见呢?     

  比如我的母亲,一个只会哀切啼哭的女人,如果不是有我这个女儿,有着父亲的宠爱,她只怕就是饿死在谢家,父亲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了——年老色衰又懵懂无知,就是这样的下场。     

  而我称作嫡母的大娘,就算青春不再,可是有个好儿子给她撑腰,又得祖父祖母的欢心,一样牢牢稳坐谢家主母的位置,她对我好,因为——父亲宠我。     

  可是新皇即位,除了追封一位已逝的宫人,擢升了几位生养过的为妃嫔外,一时竟没有消息。     

  父亲等待了几个月,长安城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多方向扬州府的官员打探,只说今上感念民生,无意广选采女,当务之急乃是休养生息,惠顾民生……     

  入冬,父亲在家中为我行了笈礼,然后……春天又到了,扬州城的柳叶如烟,随风而舞——这因扬州而得姓的树,究竟为何事飞舞的这样厉害呢?     

  荏苒冬春流逝,暑夏匆匆而过,今上下旨立皇长子为储,诏选蜀中江氏女为太子妃,共理东宫。     

  父亲听到消息的时候狠狠的凝着眉,我知道他在怨,怨广陵与长安数千里之隔,他打点了上下将我的画像秘呈入宫,却晚了一步,前脚送出画像,没几日已听到立太子妃的消息,只是……晚了。     

  只有嫁与帝王家,才有我谢氏复起的希望——可是今上子息单薄,与我适龄的仅太子一人,其他的……只怪先帝的权谋之术做的太好,除了今上和太子,只有皖王稍有权柄,可惜也是有限。     

  永宣二年,太子代天巡幸,修饬江浙水利。     

  二八少女,几人不怀春?     

  我隐在婢女之中,扮作到运河附近游玩的少女,看着远处那个传说姿容峻秀、爽朗清癯而又英姿睿略的太子。他在一群亲随护卫之中,与扬州府府尹款款而谈,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三分贵胄气概、七分名士风流。      

  满怀欢欣的回家,想告诉父亲,让他想办法将我送入东宫。     

  父亲微皱着眉:太子新婚,似乎不想这么快纳侧妃,江浙已有不少世族选送家中适龄女子,送入苏王府,均被退回,此事还要细细斟酌。     

  拿着炭笔,也无心画眉。     

  我的心,已不在父亲为我建造的晴雪阁中。     

  月华楼畔,晴雪纷纷——可惜广陵是没有雪的,从有雪的地方,传来新皇选妃的消息。     

  ————————————     

  他眉尖微扬、唇角带笑,远远的端坐在蟠龙宝座上,传说中女中圣贤的张太后坐在一旁,张太后的旁边是永宣元年今上还是太子时纳的太子妃——江皇后,今上的旁边是去年新册的孙贵妃。     

  “听说谢氏一门,数百年来长盛不衰,家中族训甚严,子弟亦皆勤勉,不知谢小姐家中兄弟几人,可有为官入仕的?”     

  “民女家长,尚有一位兄长,两个幼弟,家兄年纪只比民女略大,故尚未参加科考。兄弟三人平时皆由家父督导,家父的心愿,只求不辱没了祖宗即可。”     

  他坐在上面并不言语,照规矩,我是不该抬头望他的,可是——忍不住偷偷瞟了两眼,他只是笑。      

  “皇儿,谢氏一门屡出显达之才,照哀家看这姑娘模样生的也不错,不如……”我不知道太后不如二字的后面是什么意思,只听到他轻轻的启唇:才进宫便封如此高的品级,以后若有功何以封赏?还是按九嫔例吧。     

  仔细的回想这句话,仍不知他和太后之间,究竟交流了什么,只知道此次入选的诸女中,与我的封赏最厚,昭仪,正二品,九嫔之首,赐云华殿正殿为寝。     

  入宫之前,已听过孙贵妃的名头了,据传自册妃以来,端的是君王目中只一人,听说为了立后,惹得他和朝臣们闹的极僵,之后更是不再踏足蓬莱殿,堂堂一个皇后寝宫,落得如冷宫一般境地。     

  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一次说不出三句以上的话。     

  可是这个认知让我错的很厉害。     

  既入了宫,便是我的夫君,父亲说,凭你的容貌、琴音和歌声,任何一样便足以倾倒天下男子,我以为,没有我征服不了的男人。     

  可是他只是笑,孙贵妃也只是笑。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形容他的。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形容她的。     

  他和她每次一同出现在明光殿时,他的眼神,总要看到她骨子里去——虽然他们尽力掩饰,可是那眉目间的流动,如何瞒得了人?     

  这不过是一时的,谁也有被迷住眼的时候,孙贵妃长得也算清秀可人,况且……听说他们在一起长大,情分比常人好些,也是自然。     

  我不信,他的眼中再装不下别人。     

  ————————————     

  宫人们说,陛下好音律,精书画,喜芰荷,善游猎。     

  赵充仪的一手好字,他说:好字,赏;苗充媛一幅精巧小像,他说:好画,赏;我精心编排一曲采莲歌,他说:好曲,赏;周昭媛实在称不上动人的折柳辞,他还是说:好笛,赏。     

  他面上经年累月的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我这才知道,选妃那日的笑容,不是为我。     

  我以为他一心一意就喜欢孙贵妃那样低眉顺眼的温软女子,把太后和他都捧在手心里,若真如此,我是不是也该学学呢?一直以为,我该是与众不同的,不必学她人的样,做淡扫蛾眉的妆容,着浅色清新的罗裾……      

  在宫里的第二个生辰,心情灰败,已经没有去年此时的不平,这两年寂静如水的生活,还不足以让我死心么?      

  梨苑里的梅树开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着,大冷天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出来赏梅的。梨苑的东北角,成片的龙游梅盛开于积雪之中,遥遥看去,竟分不出雪与香。     

  远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竟然有人在这个时节来踏雪寻梅么?     

  前面是两个淡色的人影——这宫中,喜欢将这样的月白色时时挂在身上的,也没有别人了。我的心陡然悸动起来,紧贴着墙角的那一树梅,藏著自己的身影。     

  隔着那几树梅,他们在梅树前的空地停下来。     

  他脸上不再是那我看了几十遍的温润笑容,他蹲在地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的笑着。     

  让人看见了要笑话的。她柔柔的笑,一如往日,只是多了神采。     

  他伸手开始堆雪,不让跟着的那几个太监宫女帮手,不多时就堆出一个身子,然后是头,然后是发髻,左看右看了半天,他突然朝这几株梅树走了来,折了一支梅,插在雪人头上,然后退后几步,走到她身旁,从身后环住她:好不好看?     

  没有以前的好看,她歪着头,露出我从未见过的顽皮表情。     

  他握着她的手,拉她走到梅树边,梅树前正好有一个三个小石凳,围着一个小圆石桌,她正准备坐,他却拉住了她:冷,受了寒就不好了。     

  他抱她坐在自己膝上,隔着那一树梅,听到她低声抱怨: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有谁会瞧见?这寒冬腊月的,可没人出来。他笑得轻浮张狂,说着让我面红心跳的话:要不是天冷,真想这会儿就把你剥了吃了。     

  胡说些什么呢,没得闪了舌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温糯的声音。     

  沉寂了老半天之后,听到他轻声说:还伤心着呢?     

  她没有回答。      

  好玦儿,别伤心了……父母的事,岂是我们做子女的能插嘴的?     

  她仍是没有作声。     

  他突然笑了:我知你肯定在心里埋怨天下男子皆薄幸——就算天下男子皆薄幸,我也是矢志靡他,绝无移爱之心,玦儿,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你这就叫做欲盖弥彰了,我又不曾说你!她轻笑起来。     

  小妖精,我看非要找个铁匠把你烙在我身上,你才肯相信是不是?     

  她低着头笑到他怀里去了,好半天才站起身,拉了他起来: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身子……也受不得寒的。      

  他跟着她站起来,口中却道:有你在这儿,又怎会觉着冷?     

  我手脚冰凉的回到云华殿,芸香帮着加了炭火,只是怎样也烤不热我的心了。     

  ————————————     

  一生很长,三五年不过是一个插曲。     

  以前再显赫又如何?到如今,除了他的宠爱,她什么都不剩。     

  而仅剩的这一点宠爱,显得那么的苍白,如同一只被拔光毛的鸡,就算不被人杀死,难道就能活的好么?      

  痛,可是我得忍着。     

  心痛和欢欣同时纠缠在我胸臆之间。     

  心痛,传说中同吃同住、如寻常夫妻一样出入的他们,到头来也不过如此,我以后,会怎样?     

  欢欣,在他不得不将她放下的时候,我是第一个。     

  他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我偎在他身后,搂住他,他瑟缩了一下,我慢慢的抚上他的肩膀,轻轻的帮他按摩——我并不是懵懂无知,该学的我一样没落,只是以前不曾给我机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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