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人萧法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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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人萧法刚-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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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因此还要知道这在客家话里怎么念。
法刚先把祭文和各种繁琐的仪规都背下来,做到知其然;再努力琢磨祭文和仪规的道理和内涵,做到知其所以然。知其然和知其所以然都达到了,还要懂得应用,掌握应用要诀。法刚一鼓作气往前冲。他只身跑到荒郊野外的墓地,在一座座阴沉肃穆的土丘旁,面对远处的枯藤昏鸦,闭目冥想,把眼前荒草丛生的墓地想象成灵堂,再清清嗓子,一边想着实际操作中的流程,一边开始对应着大声唱念。
十七岁那年,法刚读完了《四书五经》、《易经》、《古文观止》、《孙子兵法》等古籍,同时还深谙了与传统文化礼仪一脉相承的客家民俗祭奠。
这年下半年,本族中嫁到白渡的钟家姑婆(也就是法刚外祖父的妹妹)去世了。按规矩娘家需派三个人作为礼仪生主持祭奠:一个站在上堂喊,一个念,把孝子孝孙叫过来跪拜,一个则是读衷章、祭文。当时叔祖父钟玉振算是懂得种种祭奠的礼俗细节,他理所当然地负责挑选礼仪生,但要三个人,一时间真是难以找齐。
“叔祖父,你不用再费心找旁人了,让我去帮忙做吧。”这天,法刚主动对叔祖父讲道。
正在拿着小杯饮酒的叔祖父抬眼望了望眼前这风华正茂,容貌俊郎的少年,想想法刚的聪明睿智早已闻名乡里,心头油然涌上欣慰与期待交杂的情感,但他知道到白渡钟家姑婆葬礼上当礼生,代表的是姑婆娘家的尊严,贸然让一个小孩子出场,万一砸了锅,岂不怡笑大方?便嘴角一撇说:
“小法刚啊,我知道你聪明,可祭奠的文章都是文言文,和你们如今读的书可大不相同,你懂都未必懂,怎么谈得上帮忙呢。”
“叔祖父啊,你带上我吧,文言文的东西我都懂,不会给你出丑的。”法刚坚持说。
法刚镇定自若的神情让叔祖父心里多了点底,他又一想也是,法刚虽然年少,可做事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没几天,叔祖父一行七八人领着法刚出发了。走在前往白渡的路上,法刚就叫了另外一个比他年纪大的同学(按辈分讲是法刚的堂叔),两人与队伍分开,单独走一路。在人迹稀少的路上,总会遇到影影绰绰的墓地,法刚便对同行的同学说:“临时抱佛脚,先学也是学,既然晚上就要做祭奠了,我们不妨练练吧。”
于是在两个多钟头的时间里,法刚做通,同学做引,两人一路走着,一路练着,寂寞的山路多了两个不寂寞的声音,伴随着鸟鸣蝶舞,倒也情趣盎然,可这短短的现练现用,能做好午夜即将举行的祭奠吗?这是只有时间才知道的秘密。
到了白渡,叔祖父奇怪地问法刚:
“你们神神秘秘地跑哪里去了,害得我们好找。”
“阿公,今晚的祭奠我们俩帮忙。”法刚直视着叔祖父的眼睛,期待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叔祖父听完一愣,两只手紧张地来回摩挲着,咳嗽了好几声,才道:
“这些都是五六十岁人才能做的事啊,这里边有好多很奥妙的东西啊,你们才几岁,万一出了差错,岂不让人笑话?”
“阿公,放心吧,我都背好了,再说我声音好,也不会怯场,不会出差错的。”
法刚自信满满的笑让叔祖父不再那么紧张了。
半夜时分,也即祭奠就要开始前,姑婆家负责丧事的总管找到叔祖父说:
“礼仪生要三个,你只有一个人,我们给你派两个人帮忙吧。”
“不用了,我这里带的小孩也会。”叔祖父于是指指法刚和法刚的小堂叔。
第27节:风华少年显才识执掌祭奠惊乡里(4)
来人顿时显出一付哭笑不得的表情,暗想这么隆重的仪式让小孩子做礼仪生,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便说:“还是我们帮你找人吧,这孩子实在太小了。”
“你放心,我做什么像什么的,没有把握我就不会来的。”法刚背着双手,显得沉稳而又冷静。
可对方终究对法刚不放心,提出要考考法刚,让法刚要喊、唱“孝子孝孙就位”等,还要他读很深的祭文。
叔祖父怕法刚出洋相,有些犹豫地看看来人和法刚,不知自己该做怎样的决定好。
机灵的法刚立刻摸透了叔祖父的心思,说:“你放心,你写的,还有好几个长辈写的祭文衷章,我不但背得下来,还能默写下来,让他们考好了。”
对方的人出了很多题,法刚一一应对,连很多细节都没有难倒法刚,反让法刚充分展示了他的所学,最后来人也只得口服心服。
祭奠开始了,法刚的叔祖父做通,堂叔做引。
时辰一到,叔祖父开始喊:“执爵捧馔——孝子孝孙就位。”
执爵捧馔的代表开始就位,意味着祭奠仪式正式开始。
堂叔接着做引:把捧馔的孝子孝孙带到灵堂前跪拜三下,然后复位。
最后的也是最为重要的环节就是法刚读祭文了。只见法刚身穿一袭学生装,庄重肃穆的样子,他念道:
“为中华民国X年X月X日之良辰,不孝子孙XXX等均以庶馐果品香帛之代,致祭于XXX大人之灵柩前——跪——呜乎——”
法刚起首语一念出来,全场皆惊。换作别人,即便是年长之乡绅,来念这祭文,也不免会声音打颤,可小小年纪的法刚的声音一如他长相,清朗而有风华,从容里含着铿锵的韵味,好有气势。
祭文本来晦涩深奥,少有人能听得懂,可法刚却把文言文中所特有的“信达雅”之韵,半唱半念出来,听上去既像隽永的山歌,又像珠玉落盘,引得围观者越来越多,就连在各个厨房里忙碌的师傅,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甩掉系着的围裙,挤出来看这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礼仪生。
祭文最后,由家属再跪拜三次,法刚再念道:“呜乎哀哉——上香——”
祭奠便告结束。
在场的所有人都无不心生感叹,都言“后生可畏,青出于蓝胜于蓝。”叔祖父和堂叔也在人群中,欣慰地点头微笑,觉得法刚确实不同凡响。
4
法刚一炮打响,在梅县蕉岭一带声名大振。此后凡旗形与石扇族中丧礼,无不打轿恭请法刚参主其事,从写挽联、写祭文,直至做祭奠,全由法刚一人主持操办。
一次大房的姑姑在新铺去世,家里来人报丧。报丧之人将伞倒放堂前,行完客家风俗的报丧之礼后,就迎请法刚上大轿去新埠主持丧葬之礼。轿子到了新铺镇中还发生一件趣事,听说少年天才法刚要来,镇上有人就想把轿子劫下来,一探究竟。闻听消息的轿夫吓得绕路而走,谨防法刚被外人劫去。
当法刚下轿抬眼一望,一座恢弘气派的客家三堂祠彰显着望族风范,有着庄重的震慑之感。法刚整整衣装,环顾了一下左右,略微昂着头,阔步走入祠堂。
大房姑姑家是望族,家族里有许多博学厚养的老前辈,在法刚来之前,他们早已开始议论:“听说钟法刚这小子很厉害,文章很好,会写也会读,读得比我们老辈的秀才还好,这次我们就考考他,不让他读,给他做引。”
看着气宇轩昂的少年法刚走了进来,老辈的秀才也如同见着一块璞玉般眼前一亮,再看法刚行事,分寸掌握的有尺有度,言语中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自信。在祭奠开始之际,由老辈的秀才指定,法刚的老师钟国清做通,法刚做引。由于是三堂祠,做引如果声音不悠长而有力,必定会断掉,引发尴尬。
法刚丹田提气,启齿一唱念,醇厚而颇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古书中讲到的“绕梁之音”,在绵延环绕中盖过家属的哭声,贯通三堂,让整个祭奠仪式顿时升腾起所应有的庄严古雅之风。让那些本想考考法刚的老辈秀才,也听得连声称叹,自感不如。
第28节:风华少年显才识执掌祭奠惊乡里(5)
还有一次在徐溪最前端的三圳镇上,一个姓钟的曾当过县长的人去世了,发帖子请法刚去担任钟家本族礼。
毕竟逝者生前是地方官,祭奠仪式的场面当然很庞大隆重。开的是流水席,前来拜祭之人络绎不绝。先行的是一共四堂的宗族礼,包括孝子礼、宗族礼、本族礼、钟族礼,由于主持之人无彩可出,看的人也就泛泛而观,祭奠仪式与丧葬的排场很不协调,甚至有淡漠之感。
当本族礼轮法刚做通时,情景瞬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第一声喊出来,就像是“一呼天下应”,惊得仪式上所有的人纷纷停下各自忙碌的事,争挤着驻足观看。遥想当年十七岁的法刚一表人才,一身学生服显托得他儒雅异常,当礼仪生当得比那些穿长衫大褂的老秀才和乡绅都出彩,真可谓是当时名副其实的“青春知识型偶像”。不少少女也顾不得羞赧,纷纷问询法刚姓甚名谁,家住那里。
当法刚做完祭奠仪式,走下台来后,立刻被一些年轻的太太、姑娘们团团围住,有知道他名字的就喊他作“法刚先生”。说来也是,当时大家都想亲近一下这倜傥聪颖的学生“先生”。
阿姆因法刚年少成名而沾了光,很多时候参加别人丧葬之礼时,都衣着光鲜,坐于首席。
法刚做礼仪生名播乡里以后,家里常常有人来,其中不乏很多别有用心的姑娘或少妇,开口即是:“法刚先生在不在?”看到如此情形,阿姆很为法刚担心,她要法刚不要什么人都见,尤其是一些结了婚的少妇,最好少见或不见,免得有人说闲话。
其实在那段名播乡里,四处做礼仪生的风光岁月里,法刚还要苦读研习群书,帮阿姆下田劳动。从内心讲,法刚本想推掉邀请,可看到一些人家因家贫,丧葬之礼本已简约,再因请礼仪生而犯难,就有些于心不忍。不过,遇了是一些贫苦人家来请,法刚从来是因陋就简,尽心尽力地帮他们主持好丧葬之礼,并从不求回报。在法刚看来,只有帮助他人才能使自己的心灵光明澄静,让自己的心性融化在爱的调和里。
第29节:乱世胸怀千里志梅屏国小育桃李(1)
第六章
乱世胸怀千里志梅屏国小育桃李
——河堤之上,长风吹拂在河岸上空,暗涌的流水如同一种由古远年代传来的琴声,宽广的韵味绵长深沉。与玩伴们站立这河堤之上,法刚敞开衣襟,仿佛要将这风声水起,纳入己胸。法刚突然想到那些良知未泯的爱国爱民志士,他们不愿做铁蹄下的顺民,不愿对横暴的处境逆来顺受,他们用自己的热血和生命去捍卫自由和追求理想……
1
透过历史的滚滚烟尘,遥望四十年代的中国,那确实是极不寻常的、方生未死的年代:战火纷飞,时局动荡,强暴逞凶。光明与黑暗,困难与希望,前行与沉沦,无时无刻不在冲撞、搏击、嬗变、交锋,你死我活,相互渗透,相互消长。古老的中华民族,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全在经历着一次空前未有的、血与火的大洗礼;中国的广大农民首当其冲,历史的车轮首先将他们轧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法刚是这苦难年代的见证者和亲历者,一幕幕滴血带泪的镜头,让他的青春有了近乎沉痛的厚重。
抗战八年,家乡很多户人家都断了生计来源,一连数日无米下锅,整个村庄都难见炊烟。田头路边的树不到季节就秃了,并不是有虫害滋生,而是那些被孩子扯着衣角的农妇们摘去吃了。她们个个面呈菜色,脚步虚浮,将那尚未长好的树叶早早摘光,甚至连以往喂猪都不用的硬饭头都挖光。更多时候,尚余些气力的乡村男女都外出做挑夫,挑盐上筠门岭,借此赚少少一点钱,好弄些活命的食物。
饥荒年节,瘟疫疾病往往如影随形。法刚所住之地,地势低洼,原有几条深沟,每逢大雨洪水倒灌,往往淹没路面。值此之际,孩子们个个欢喜地冲向早已在沟口埋下的捕鱼器,他们知道定会有顺水之鱼游入其中而不得出,意味着可以暂时解决一下饥荒之苦。可退潮后,门前道路再经往来牛畜来回踏踩,变得泥泞沼烂,臭气冲天,蚊虫苍蝇,成群而至,再有到处踢脚的牛粪等。长此以往便滋生了瘟疫。村中住户本已饥寒体弱,再有恶疾缠身,无药可用,只得躺在床上凄楚哀号,其景况真可谓民不聊生。
每年雨季,接连数日的大雨,随风荡至地面。大家被困于屋中,呆立窗前看着大雨,便知道洪水将要爆发。果真用不了些时日,洪水犹如猛兽,挟着丈余高的浪头咆哮而来。村中男女慌乱中背起家中仅存的余粮,拖着老人,拽着小孩,拼命往山上跑。当奔逃到山顶的大家,惊魂未定地俯视村庄,心头也仿佛被冰凉的洪水浸过一般,有种穷途末路之痛。看那洪水席卷之后,屋顶也就只剩个尖角,尚残留于水面,星星点点地无比寂寥。那些驼着背,拄着拐杖的老人,目睹眼前的天灾,再想想无休止的战祸,不由得唏嘘长叹,潸然泪下。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十七岁的法刚读完了初中。本来以他的优异成绩,可以顺利地在梅州蕉岭县高中继续求学,可严峻的现实与此同时也摆在了他面前。
阿姆只是普通乡间农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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