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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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鸟-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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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锐听了,一把拉住她要走:“现在我们去找日本餐馆,我想还有开门的。”
  天舒却没有动:“走不动了,也吃不动了,我想我是饿过头了。”
  天舒说罢,把头轻轻靠在苏锐的肩头:“苏锐真是很难等,不过我真的很高兴我终于把你等到了。”
  苏锐抱住她:“我们交往吧。”
  天舒埋在苏锐怀里,点了点头。
  两人相拥。那一刻,是天舒最幸福的一刻。半晌,她仰着脸说:“记住,你还欠我一顿日本菜。”
  苏锐点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第二天到实验室工作时,唐敏向天舒道歉,天舒笑笑说:“哪里,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谢谢我让你等了三个多钟头?”唐敏说,“那你是有病。”
  “也许吧。”天舒还是笑。
  唐敏摇摇头,表示不解与无奈。
  对美国感觉最好的大概就是像天舒这种来美国一年半载,没有经济压力,没有进人社会的小青年。这些中国大学一毕业就往美国跑的留学生,唐敏个人感觉挺幼稚的。这个观点主要来自天舒。
  有一次,她到天舒家,发现她们家的煤气灶坏了。唐敏叫天舒修一下,天舒带着一堆的工具,盯着炉子看。最后说,她怕危险,不修了。这怎么会危险?天舒的心理年纪比她的实际年纪还小。
  相处久了,发现天舒这个女孩子还是蛮好的,相当的谦虚,说话做人,没有什么傲气,在这个普遍自我感觉良好的时代难能可贵,尤其在女性方面自我感觉良好的时代,更是不可多得。
  唐敏看着天舒,觉得很有意思。想不到现在的“新新人类”还会这么痴情犯傻,她以为个个都是“四处撒网,重点捕捞”呢。
  天舒在谈恋爱,有时连人都找不到。一次唐敏有事去找她,却在路上遇见大森,问他,看见天舒了吗?大森说:“哪能呢?”
  “你们以前不是很熟的吗?亲如兄妹。”唐敏说。
  大森说:“以前是以前,现在她人影都不见了,有了男朋友早把我这个哥哥给忘了。再说,我凭什么替别人照顾老婆!”
  回到实验室,唐敏将大森“我凭什么替别人照顾老婆”
  的话转告给小马和王永辉,竟在男人中很有共鸣。
  实验室的人平时中午都在一起吃饭。现在见不到她,无疑是与苏锐共进午餐去了。
  天舒这一谈恋爱,最难过的是TIM。他常问:“天舒呢?”
  唐敏说:“找她男朋友去了。”
  TIM的脸色立刻黯淡地“NO”了一声。
  TIM终于在课堂上看见了天舒。
  天舒告诉他,她有心上人了。TIM是个可以接受一些挫折的人,与他说了,他也就好过了。
  天舒说:“我们是朋友。”
  TIM笑笑:“MORETHANTHAT(不止),我们是好朋友。”
  这时老师说:“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又快要期末考了。”
  一个很委屈的声音:“一定要吗?先生。”
  大家全乐了,教授摇摇头:“你不是一定要的,只有在你想毕业的条件下,你才需要考虑。”
  2 断肠人在天涯
  唐敏给学生上课不认真是有名的。上个学期,学生反映到了系里。甚至有学生给唐敏写卡片,说打算给她买张船票,让他们的TA(助教)漂回中国去。别的人要是收到这样的卡片,早就不知所措,美国学生个个都是不可得罪的样子。唐敏却对学生说,你们给我买张机票吧,这样快点。
  终于,唐敏被叫了去,听了一些严厉的话,叫她用点心。
  从办公室出来,唐敏就心情不好了,还没有时间安抚自己,又匆忙赶到餐馆打工。精疲力竭,为了那么一丁点的小费,她心清不好,还要装好心清,学老美将“青岛”啤酒发音成“QINGDAO”,否则老美听不懂。餐厅里开的那种庸俗、下流的玩笑,让她忍无可忍。上个菜,盘子端高了些,老板看不顺眼,骂:“你是在喂奶吗?”对于老板的骂,她总是虚心接受,下次再犯。被骂后,唐敏又把餐厅附送的APPETIZER(开胃点心)——两粒锅贴、一条春卷,上成了两条春卷一粒锅贴。大师傅骂出的话更是无法入耳:“人,都是一条两粒的嘛,难道你是两条一粒?”
  果然,收工的时候,老板对她说:“现在快到夏季,餐馆生意不好,我看你也干得漫不经心,你,以后不用来了。”
  唐敏在餐馆打工全用英文名,而且换一家餐馆改一个名字,后来自己都忘了是叫“LILY”还是“ROSE”。有一次,她走在路上,后面有人叫:“喂,你……”她回头,是以前打工餐馆的大厨。大厨问:“你,就是……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的?”“记不起来了?记不起来就对了。”唐敏说完就走了。
  她有资助,一个月几百上千的奖学金,虽不多,对天舒这样的年轻学生是够用的,可对她唐敏不够,她有家,她还要养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到美国后也找不到工作的男人。唐敏想到这儿,头就大,女人养男人,悲哀,对女人是悲哀,对男人也是悲哀。
  她想多赚些钱,董浩来了要用钱,不来,她也要赚钱,她极度地没有安全感,钱好像是惟一可以给她安全感的东西,胜过男人。
  唐敏刚刚打工回来,回到家,她随便往沙发上一躺,电话铃响了。
  “喂,是我呀。”
  唐敏一听这个声音,就说:“那我给你打过去。”
  他们每次都这样。董浩有要紧事打越洋电话“传呼”,唐敏再打回去,目的当然是为了省钱。可这次董浩却说:“不用。现在大陆的电话费也便宜下来了。晚上十二点至凌晨七点话费是半价。知道今天为什么打电话吗?”
  “为什么?”
  “我签到证了。”董浩的声音平缓,是那种强烈抑制住自己,而想给对方一个惊喜的平缓。唐敏心里“咣当”一下,像是什么散了似的。
  “想不到吧?”董浩的兴奋实在抑制不住了,干脆就表示出来,“我跟你说啊,那天特别巧……”
  临挂电话前,董浩说:“等着,你老公我快来了。不过我得先给你寄张照片去,免得你那天接错人了。”
  四周一望,她的公寓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极必需的家具,比如说床。董浩要来,她得添置一些家具了。她对自己说。
  唐敏的心情不由得更坏了。她的心常常是紧绷的,走在居家小路上,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居家小道,路上没有行人,偶尔看见一两个遛狗的人,主人走得悠游自在,狗更是从容不迫地从唐敏身边走过,比主人还主人。
  绿草、鲜花与她的心境多么不协调,只有满天飞的乌鸦体贴她的心情,乱鸦揉碎夕阳天。美国怎会有这么多的乌鸦呢?难道不知道它们对于中国人而言,是不受欢迎的吗?
  在美国三年了,对这里没有了刚来时的新鲜和激情。倦游归来,相反对中国文化产生极大的兴趣,近来想起马致远的小令:“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觉得贴切极了,现代人在表达心情方面似乎不如古代人。
  一个提着水管正在浇草坪的美国男人看见她经过,立刻问:“AREYOUOK(你还好吗)?”她看了人家一眼,“嗯”了一声,继续走路。
  突然那个男人把水管一丢,追了出来:“AREYOUOK?”
  唐敏反生奇怪,点点头:“YES,IAMOK。”
  那男人又问:“AREYOUSURE(你确定吗)?”
  唐敏这才意识到她的样子有多吓人。NANCY曾和她开玩笑,她只能找两种人获得帮助,心理医生或牧师。她感觉自己无法面对上帝,只能看心理医生了。
  听说S大学不少学生有不同程度上的精神病,以硕士。
  博士为多。真是奇怪,那些晒太阳的老人好像都很快乐,这些有知识的人怎么就快乐不起来?心里有那么多的郁闷。
  心理医生很详细地询问了她的个人情况,尤其是她童年的遭遇,像有没有被虐待过,有没有不愉快的经历等等,唐敏—一否定了。
  心理医生说:“你好好想想,要知道童年的经历会影响人的一生。”
  唐敏觉得自己讲英语时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先天不足的人,始终没有办法像用母语一样表达。但她似乎宁愿这样,宁愿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说话。在她吃力地用英语表达时,她更是这样认为。
  “我觉得孤独,非常的孤独。这个孤独无法因为什么而减少,不会因为看场电影减少,也不会因为中了‘乐透’减少,是属于人的孤独,到了美国更加突出。”唐敏说。
  这是唐敏在美国最大的体会,也几乎是全部的体会。这个社会她融不进去,这个文化她融不进去。
  她与他们不一样。她读的书,他们没有读过;她看的电影,他们没有看过。NANCY算是与她最熟的美国人了,她们会说许多的事情,但从来没有真正的心灵交流,至少唐敏这边是这样觉得。别说她无法与美国人交朋友了,就连中国人,她也没有朋友。中国留学生有的与美国人玩,有的、自己一个圈子,自得其乐。她是孤独的,在美国人中孤独,与中国人交往她也孤独。游子们常说的“IDONTKNOWWHOIAM(我不知道我是谁)”,正是唐敏的体会。在国内时,她知道她是父母的女儿、老板的下属、丈夫的妻子,但在这儿,她不知道她是谁,非常的失落。多少个晚上,她突然醒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洁白的墙,四周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感到巨大无名的孤独与失落,失声哭了很久,直到她哭累了。想起前几天她想把阳台上的花移到花盆里,根深的花移个位置几天后就死了,反而是那些根浅的花,移了位置也还那样。来美国后,她很少读中文小说和中文报纸,除了因为这些对她的生活毫无帮助,她也怕因着触景而伤情。老实说,她不喜欢美国,可又不想回国,她很现实、很机械地生活着。每天都很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她想起爱因斯坦说过的话:如果有来生,他不想做什么科学家了,就想当个砌砖工人,沿着一条线,把砖头一块一块机械整齐地堆砌上去。如果有来生,唐敏也不想做什么知识女性了,不如让她在博物馆里看古董吧。
  唐敏说:“觉得很苦,我的生活轻松,精神沉重。刚来的时候,很苦,因为语言、学业和经济的压力。现在还是苦,虽然语言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学业也轻车熟路,经济也好转起来,但还是苦,不幸福。我知道我一说幸福,你们美国人更多地会想到快乐、高兴,但对中国人来说,是指心灵方面的。”
  医生用一套问卷式的测验诊断出唐敏得了严重的抑郁症。
  “我只是觉得人活得没意思,对什么都没兴趣,父母尚在,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借着完全不同的语言,唐敏因而不再有不可启齿的话。以前在国内时觉得没劲,想着出国,出了国,还是觉得没劲,一股对生活的乏味从内心往外翻。
  NIRVANA的主唱KURTCOBAIN(科特)说了一句话:“IHATEMYSELFANDIWANTTODIE(我恨自己,我想死)。”他在西雅图的家里自杀了。人们会时常对自己说类似的话,而自杀的人却不多吧。唐敏想。
  心理医生一听,立刻说:“你应该到三楼看精神病医生,我帮你打电话。你现在就去。”
  打完电话,像是担心唐敏临阵脱逃,干脆护送唐敏到三楼。到三楼,精神病医生已经在门口恭候着,一送一迎,生命立刻贵重了。这种礼遇又让她觉得不想自杀都有些下不了台。
  她去医院看过病。有一次肚子疼,小马和天舒将她送去医院,挂了急诊,照样在外面等了老半天,和国内医院情形差不多。显然医院看你尚能自己走来,说明无大碍。
  现在不同了,医生认为她有死亡的危险,所以连美国最讲究的APPOINTMENT(预约)也一并免去。美国人是善良。唐敏想。
  精神病医生是一个更慈爱的女人,措辞婉转,态度和蔼。如果说刚才那位医生是想帮助她,那么现在这个医生则是想挽救她。
  “你说你不喜欢美国,我理解。你独身一人在异地,没有熟悉的文化,没有熟悉的人和事,没有熟悉的环境,我都理解。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回中国,那有什么不好的?”
  尽管唐敏不认为自己有多“爱国”,以后也不准备回去“爱国”。在国内她有许多不满,而在美国几年,越来越客观,过去那些不满的事情,已经淡忘。祖国隔着太平洋,越来越可爱,越来越亲切。她不会对一个美国人说,她出国前跟单位领导闹翻了,单位人际关系复杂,她家的房子又小又破,她的工资又低得可怜。更不想讲他们研究所有一次涨工资二十元,九个人八个名额,于是九个人就坐在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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