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记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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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记事本-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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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有个男人却一直面带微笑地盯着阿俊瞧,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那个男人很年轻,就在我身边跨出斑马线半步等红灯。他身着高级喀什米尔羊毛大衣,双颊消瘦、下巴尖锐的脸上戴着无框眼镜。

    我和男人只在一瞬间四目相交,就足以让我全身打冷颤。理由我不明白,但是我感受到男人眼睛深处蕴含着某种让我不舒服的东西。

    音乐声自男人胸前响起,是节奏沉稳的吉他拨弦音。男人拿出手机接了起来:「喂……是啊,我已经找到篠崎了,捡到他马上就回去。嗯?蒸馏先关起来,等我回去再说。继续分装,你知道货不够吧?是啊,嗯……」

    只听过一次就忘不了的声音,仿佛带刺般令人不快。男人一边讲电话一边跨出步伐,而我被后面的人推挤,差点仆倒在车道上,赶紧抓住人行道旁的护栏。灯号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已经变成绿灯,人潮涌向斑马线。

    可是我动弹不得。男人的话语留在耳边挥之不去,我双腿发抖,一步也走不了。

    那个男人的确说了:「篠崎。」他认识阿俊吗?但他究竟是谁?

    我脑中闪过不祥的预感。

    「喂!阿俊呢?他去哪了?」

    有个声音朝向站在街头不知所措的我传来。转过头去,阿哲学长、宏哥和少校都在。

    「……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终着发出声音来。说明阿俊的情况后,阿哲学长露出傻眼的表情,搔搔头。

    「可别嗑了药之后在大街上发起疯来啊,那个笨蛋……」

    可是我没提到那个戴眼镜的怪男人,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

    少校说:「我们还是去找他吧?」

    宏哥晃晃手机:「可是电话打不通喔!」

    三个人几乎同时望向塞满行人的大街,在这条街上找到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然而,阿哲学长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鸣海,你先回『花丸』,随便应付一下彩夏。」

    「可,可是……」

    「别说得让她太担心,我们去找阿俊。」

    我还来不及答腔,三个人就消失在人潮之中,找阿俊去了。

    *

    回到拉面店之后,店里黑漆漆地一个客人也没有,也不见彩夏的踪影。明老板在厨房里搅拌着盆子里的奶油。

    「我跟彩夏说,今天都没客人,可以先回家去。可是她说阿俊也许会回来,所以在上面等。」

    「上面是指爱丽丝的事务所吗?」

    「嗯。」

    彩夏坐在事务所的床上,让爱丽丝坐在自己大腿上,梳着爱丽丝的长发。

    「哥哥已经走了吗?他去哪里了?」

    「彩夏,好痛,你扯到我的头发了。」爱丽丝缩了缩脖子抗议道。

    「啊,对不起。」

    彩夏的个子不算高,但是相形之下还是可以看出爱丽丝的娇小,真的就跟洋娃娃一样。

    「哥哥有说他现在住哪里吗?」

    「……我不是很清楚。」

    我支吾其词。嗑了怪药之后又在神智不清的状态下不知道去了哪里,这样的事实真的很难说出口。

    「真令人头痛,好歹留个联络方式给我啊!」

    但阿俊似乎觉得彩夏很烦。那究竟是真心话呢?还是嗑药之后的胡言乱语呢?

    「彩夏啊,你就别管那个徒然长了手脚又戴着眼镜的愚昧男人了,血缘关系正是人类应该最先打破的愚蠢信仰基石。」

    「爱丽丝,不可以转过来!」

    「呜——」

    爱丽丝想转过头来看彩夏,可是头被彩夏压住不能动,所以脸色看起来很差。

    「如果可以顺便不管我的头发,我会很高兴的。」

    「不行啦!难得你留了一头这么漂亮的长发,不好好梳理的话马上就会变得蓬蓬乱乱的了。我给你的洗发精跟润发乳,你有乖乖用吧?」

    「好管闲事也要有个限度,真是的!」

    爱丽丝发出厌恶似的声音,却又乖乖地坐在彩夏的大腿上。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好管闲事,无法抛下他人不顾,彩夏就是其中之一。应该就只是这样。

    当我正准备走出事务所,彩夏说她也要回家了。

    走下逃生梯的时候,彩夏的书包里传来手机铃声。

    「……喂喂?」

    『喂,彩夏?是我……』

    手机里阿俊的声音非常大,连我都听得到。药效大概还在,他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开朗。

    「哥哥?」

    『这是墓见坂先生的手机,所以不能讲太久。我现在人在他这里,跟妈妈也说一声。』

    「啊,可是哥哥……」

    电话挂了,跟打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彩夏沉默地看看手机,然后看看我,露出为难的笑容,我不由得撇过头去。

    「阿俊打来的吗?」

    「嗯。好像在墓见坂那里。」

    墓见坂?

    「嗯——我也只见过他两三次面,不是很熟,应该是大学生。他对罂粟花很熟,以后大概会成为学者吧?」

    「那你知道他们在哪里罗?」

    「不,我不知道,电话上又是来电号码保密……我也没办法打回去,哥哥真过分。」

    彩夏难过地皱起眉头,把手机放回包包里。

    「每次都这样,总是什么都不说就消失不见。」

    我在心里想着:应该是因为他觉得你很烦吧。彩夏看看我的脸,歪了歪头。

    「你刚刚说什么?」

    我装出「什么也没说」的表情,也许是我又泄漏了心里的声音。

    「……哥哥应该跟你说了些什么吧?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我沉默地低下头来。

    「真是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咽下口水,抬起视线。

    「……听说你国中的时候拒绝上学。」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彩夏的表情一时冻住了,并露出想要掩饰焦急的不自然笑容。

    「我、我的事吗?咦,嗯,那是……」

    阿俊已经没救了,但如果是我——

    「你觉得如果是我就还有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转身背对彩夏,加快脚步走下逃生梯。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呢?

    「藤岛同学!」

    我甩开追来的彩夏的呼唤,跑出大楼。一个人回家的路上,阿俊跟彩夏的话混在一起,一直在我脑袋里团团转。

    *

    第二天,我本想跷掉第五堂跟第六堂的化学课直接回家。因为心情还没准备好,不想跟彩夏独处。

    可是午休一开始,附近的男生就跑来找我讲话,结果错失了逃出教室的时机。

    「藤岛啊,我昨天在游乐场看到你,你跟一宫学长在一起对吧?」

    「啊,我也看到了。你认识一宫学长吗?好羡慕你喔!」

    「呃,嗯?」

    最近班上同学变得常来找我讲话,但是我还没习惯。正确地说是还没记住大家的名字,所以一讲话就觉得好像做了亏心事。可是我还是勉强回答:

    「你们说的是阿哲学长吗?对吧?你们认识他吗?」

    「当然知道,一宫学长超有名的,听说之前还有拳击中心派人来挖角。」

    「对,他是传奇人物。之前好像干了很多了不起的事?听说体育教师休息室变成组合式拼装屋,就是因为被一宫学长弄坏的。」

    「听说后门一直关着也是因为被一宫学长打坏,所以歪掉了打不开。」

    「校长会秃头也是因为一宫学长。」

    阿、阿哲学长那么有名啊?

    「藤岛为什么会认识一宫学长啊?」

    那是因为……

    「因为一宫学长常去彩夏打工的地方吗?对吧?」

    女生们也加入谈话。

    「是拉面店吧?我去过一次。」「店长超漂亮的。」「真的吗?下次我也要去。」「好吃吗?」「冰淇淋很好吃。」「为什么是冰淇淋很好吃?不是拉面店吗?」

    可是身为当事人的彩夏却默不吭声,都不加入对话。班上同学无视着我和彩夏,聊得没完没了。就在大家吵吵闹闹的时候,第五堂课的铃声响起,化学老师也走进了教室。

    结果想逃也逃不走,就这样到了放学时间。如果是平常,彩夏一定会马上把我拉去园艺社,但是今天的她只是稍微看了看我的脸,就戴上臂章沉默地走出教室了。

    「你们吵架啦?」

    坐我前面的男生漫不经心地问我,我摇了摇头。班上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要是就这样直接回家,气氛似乎会更糟。我只好把包包留在教室里,去中庭找彩夏。

    彩夏手拿铲子,蹲在花圃的边缘。我也在花圃边的红砖上坐下,一直看着处着准备期间的花花草草,完全想不出该如何启齿。

    先开口的是彩夏。

    「藤岛同学还记不得班上所有同学的名字吧?」

    「……你怎么知道?」

    「从你讲话的方式感觉到的。」

    可是那有什么问题吗?

    「不记得名字也没关系,只是你跟大家讲话的时候警戒心好强,好像隔着一层墙在讲话。昨天也是这样——」

    彩夏还介意着昨天的事……其实我也一样。阿俊所说的话还萦绕在我耳边。

    「……为什么那么在意我的事呢?无法融入学校生活的家伙就那么碍眼吗?」

    一说出口,我就觉得讲得有点重了。从昨天开始,我就一直克制不住自己。彩夏傻傻地张着嘴愣了三秒后,突然脸红了。

    「你为什么会问这种事呢?」

    竟然问我为什么。

    「我只能隔着墙跟大家讲话,这样有碍着谁吗?」

    「……碍着我了!」

    彩夏满脸通红地回答。

    「……你碍着我了!」

    彩夏语气变得强硬,又再重复了一次。我嘴巴半开,只能呆呆地盯着她的嘴唇。这家伙在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不用跟班上同学混熟无所谓,但是跟我讲话的时候防备心能不能不要那么重?那样让我觉得好寂寞。」

    「……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难道你不懂吗?」

    彩夏站了起来,放大声音。好几个在中庭的学生把视线栘到我们身上,我像坏掉的电风扇一样摇着头。我不懂彩夏为什么觉得寂寞,也不懂她为什么要生气。只是被含泪的双眼盯着瞧,肺里的空气好像结冻了一样。

    「我……咦?啊,为……为什么?」混乱的思考就像呓语一般流泄,我站了起来。

    「……我搞不懂啦!」

    「算了,不懂就算了。」

    脸颊被染成夕阳般颜色的彩夏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僵硬不动时,彩夏拿起放在花圃旁长凳上的包包,突然转身跑开。

    「……等一下!」

    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伸手抓住彩夏的手臂,彩夏粗暴地挥开我的手。「唰!」一阵东西撕破的声音传来,寒气瞬间传遍我全身。

    黄色的物体掉落在泥土上。

    园艺委员的臂章变成黄色的破布。

    「啊……」

    转过身来的彩夏,用手捣着嘴,低头望着臂章瞧了一会。当我拾起头来想说些什么时,彩夏又急忙转身跑了出去,转眼间就消失在校门的另一边。

    被留下的我蹲在冬日晴阳下发呆,反刍着彩夏刚说的话。我想了很多遍,还是不懂彩夏哭泣的理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呆立了一会,无力地捡起铲子跟臂章。本想彩夏也许马上就会回来,就算只剩下我还是做做园艺社的工作吧!可是我会的也只有浇水跟除草而已,这些事情一做完,我的心就好像开了一个洞。

    直到夕阳西沉,彩夏还是没回来。

    走进好久没去的电脑教室,试着在窗边的位子上坐下,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把电脑打开。原来只有一个人的电脑教室是如此安静。

    我把破了的臂章摊在桌上。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彩夏要生气呢?我越想越生气。不把话说清楚就突然哭起来,我也很头痛。也不懂是不是自己的错,不,应该是我的错。如果无法继续保持沉默,我该怎么办才好?

    然后我想到了。

    这样不就等着回到一个人的日子了吗?

    可是房里的寂静仿佛要把我压垮,无法忍受的我把臂章塞进口袋,走出电脑教室。

    *

    仔细想想,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车站。公车站四周挤满了等着过马路的人,有时候就像栅门开了一样突然涌出人群。

    马路上交杂着车子的排气声、几百人的脚步声、手机店员的叫卖声和圣诞歌曲的音乐声,走在路上的我背脊和肩膀一直遭受推挤,只能摇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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