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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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正传-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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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紧把手放在嘴里吸,很用力地吸,一边吸一边吐口水。冲回屋先用水漱口,又用李
施德林药水漱,再把漱口水喷在被螫的地方。
  那里已经肿了起来,痛痛、麻麻又热热的。老婆急着拿来一管药膏,直问是不是有刺连
在皮上,先把刺拔出来。我从手指侧面,对着光看了一阵,没看到刺,只见一个小孔。马蜂
不像蜜蜂,蜜蜂螫人之后,把刺留在人的皮肤上,自己就死了,好像“自杀机”一样。马蜂
是不吃亏的,它可以在狠狠修理你之后,自己却活得好好的。
  想到这个,就更火大了,我不但被它螫,而且让它跑掉,真是有损英名。想想,从养派
蒂开始,我少说也抓了七、八十只各种马蜂、黄蜂、黄夹克、大黑蜂。怎么居然今天会失
手?而且落得儿子笑:“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也要怪这个时节,真是一虫难得。当我发现这只马蜂在草上飞的时候,唯恐它跑了,结
果没等它落定就往下扑。被它向右飞开,正好压在我的手指下面,螫了我。
  已经连续五天没抓到虫子。中间虽然也移开院子里的花盆,抓了两只潮虫和小蜈蚣,但
是派蒂都不感兴趣。我发现它还是爱抓飞的。也可能因为这些“阴暗处”的东西,皮太硬,
不可口。
  在外面受挫折,只好回来找自己人出气。在这个绝粮五天的紧要关头,我也显然不能不
动用“预备基金”了,我的“自己人”和“预备基金”,正在瓶子里,自从它的丈夫逃跑,
又被派蒂杀掉,它不但没有殉情,而且心广体胖,已经长成一只特大的母蛐蛐了。
  母蛐蛐就像母鸟般颜色晦暗,蹲在巢里孵蛋的时候,很不容易被发现。母蛐蛐不叫,只
是安安静静地吃,我在瓶子里放了些饼干屑,又撤了些肉松,还摆了个棉花球,每天在棉花
上滴一些水,它就扒着喝。
  这蛐蛐使我想起小时听过的童话故事——患有深度近视的老巫婆,抓到一个小孩,觉得
小孩太瘦,就关在笼子里养,打算养肥了再吃。每次老巫婆走到笼子前面,叫小孩伸手给她
摸的时候,小孩都伸过去一根树枝。老巫婆就摇摇头说“还是太瘦”。
  多好的童话故事啊!像“虎姑婆”似地,成为小孩“美丽童年”的“丑恶点缀”,一辈
子不曾忘,且不忘记说给自己的孩子听。
  现在这母蛐蛐就是我养的小孩隔一阵子看看,长大没有?长肥没有?最丰腴的时候,就
可以“送进宫”了。我应该早想到这些,如果早早多抓些蛐蛐,养在一起交配,生一大堆小
的,到这岁寒时节,不是就可以喂派蒂吃了吗?
  哈哈!记起一个老同学从陕西回来说的笑话。
  有一天他在朋友家做客,看到门口许多狗跑来跑去。就问朋友“都是你的狗啊!”“是
啊!”“很漂亮!”“你最欣赏哪一只?”我这老朋友就指了指其中一只。
  没过多久,朋友斟上了酒,又端来一锅下酒的好菜,香极了!就是刚才指的那条狗。
  哈哈!让我又记起一件更好笑的事。
  当年我播新闻,前面一条新闻是某国际保护动物团体的负责人来台湾访问。后面接着就
是一条专题,报导台北近郊的“狗农场”。
  一大群狗在笼子里对人吠,一黑、二黄、三花、四白。据说在狗农场里工作,最重要的
是不可跟狗建立感情,要使狗对你吠,使它恨你。然后有一天你杀它,才不会不安。你可以
自我安慰:谁让你对我吼?使我先杀你。
  我把装母蛐蛐的瓶子拿起来,放在灯下看。看看里面会不会已经有了小蛐蛐。
  没有!她嫁了最少两任丈夫,可惜,都没生育。倒是第一任丈夫先进了她的肚子,第二
任丈夫进了派蒂的肚子。现在她也要进派蒂的肚子。
  多麻烦哪!搞都搞不清。一个进了一个肚子,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全送作了堆,化成
一堆屎,如同所有的丑闻、绯闻,到后来全是“落花都上燕巢泥”。伟大的人物,像法国前
总统密特朗,在生前要瞒着大家有“私生女”的事实。但是才死,私生女就成立基金会,掌
管了老爸的“智慧财”。
  活着时候的“绯闻”,死后就成为浪漫的“韵史”,甚至被人传诵的故事。说“这个伟
人也有平凡人的缺点,使他更令人觉得亲和、可爱而真实。”
  只是如果那个闹绯闻的是女人,即使死后才被发现,似乎在历史上,无论中外,都难得
到这“可爱而真实”的称诵。反而被冠上一大堆难听的封号。想想,提到武则天,有几个人
知道她也曾知人善任,有一番政绩?只怕先想到张宗昌、张易之这些“面首”。
  大概因为写史的多半是男人吧!我常想,如果把全部人类史由女人重新写过,会是怎么
样的一番景象?
  母蛐蛐进了罐子。蛐蛐和蜂蝶类的个性不同,它不属于天空,而属于土地。所以一进
去,就往枯叶和虫尸之间钻。好像把头埋在沙里的鸵鸟,可以忘记外面的世界。
  派蒂是顺着树枝走到瓶底的。很轻松地从后面下手,把母蛐蛐夹在手里。蛐蛐不像马
蜂,有明显的三节和“蜂腰”,派蒂的吃法也就不同。它由屁股尖尖的地方咬下去,似乎知
道这里没有“毒针”。
  肚子被咬开了,流出许多白白的汁液,像是肥肥的油脂。突然使我想起前些时在台湾,
一位计程车驾驶对我说的——
  “刚才有个女人坐我的车。这女人真大胆。她居然主动告诉我,说她才去找了牛郎。”
那位驾驶兴高采烈地大笑着:“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她说她是要报复她丈夫,她丈夫既然敢
出去找女人,她就去找男人。还说……”驾驶忍不住笑得没办法说下去,等了好几秒钟才出
口长气:‘她居然说回去都不洗,就要找她丈夫办事,大家一起来,在里面碰面!”
  “会写历史和出去玩的男人要小心了。”看着母蛐蛐一点一点进入派蒂的肚子,也是两
个公的,在里面碰面,我心里有些悸动……

黑手党
            十一月二日
  每天吃完中饭,我都要独自坐在花窗前,望着院子发呆好一阵子。这是我培养情绪,把
脑海悬在“想”与“不想”之间,让灵感飞进来的时刻。
  院子里种了二十多棵枫树,多半都是小叶的日本丹枫。似乎不过几天,全变成了艳红
色,“霜叶红于二月花”,这句诗一直到来美国,看了秋景,甚至可以说一直到我搬入长
岛,看了自己的院子,才能深深感觉。因为那些枫叶是横着摊在我的窗前,从屋里望出去,
不见整棵树的外形,也不注意叶子的形状,就给人一种春花烂漫、铺天盖地的感觉。
  但是最近这美艳的景色,非但不能使我怡然,反而造成我的焦虑。
  太多事情没能解决。虫子抓不到,几天也抓不到一只小虫,眼看我的派蒂就要饿死。饿
死倒也罢了,问题是能找到一个也就不能产卵,完成她生命循环的责任。对!当然有太多人
一辈子也找不到男朋友、女朋友,一辈子没有夫妻缘。但是因为派蒂由我管,每天把它关在
笼子里,没有机会像外面的“豪放女”,常有跟异性眉来眼去的机会,所以它的不嫁,就仿
佛把女儿成天关在家里,训以“人生大义、男女礼教和子孙教道”的父母,当孩子因此磋跎
了青春,错过了姻缘父母是难辞其咎的。
  记得儿子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开玩笑地说:“你应该还是个处男吧”,他居然大为
光火好像我瞧不起他。我当时一惊,心想,是不是如果有一天女儿长大了,我这样问她,她
也要生气?
  “守贞”不是一种光荣吗?一个男孩能不轻易尝试肉体的媾合,把他的第一次给自己的
伴侣,不也应该自许吗?抑或年轻一代已经另有想法,如同莎士比亚在《仲夏夜之梦》一开
头说的——“一朵被提炼过的玫瑰花,总比自生自灭地萎在枝头,多些生的情趣吧?”他们
居然把“对自己身体的开发”,视为成熟的一项指标,认为一个只知道探索外在世界,却不
能解放自体的人,是青涩的呆子。
  想到这些,我就对派蒂多了一分心情的负担。
  除此之外,眼看就到我要回台湾的日子,等着谘商的青少年已经排好了时间,可是,我
走了之后,谁来喂派蒂呢?”
  不错!全家都很喜欢她,女儿把她视为“小孩”,我的老婆也不讨厌她。但不讨厌是一
回事,照顾是一回事,当我把捕虫和喂食的工作交给他们的时候,“爱”可能就要变质了。
  别说对待小动物了,人与人,甚至父母与子女之间,不也如此吗?常听作父母的人,多
么操心孩子,认为自己女儿、儿子自从嫁娶了那个“混蛋”和“贱人”之后,就活在水深火
热之中。但只见他们操心、咒骂、落泪,当你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帮他们带带孩子,或给他
们一些经济援助”的时刻,可能脸就转开了,再不然骂:“那是活该,自作自受,谁让他当
年不听我的话,现在我也帮不上……”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弄吃?怎么养她?谁为她每天喷水以维持潮湿。谁拿鸭嘴笔喂她喝
水?谁出去抓虫,再小心地把虫放下去?又由谁来为她继续找对象?
  老婆说得好——“你干脆把她带回台湾好了,台湾暖,有虫吃,你可以天天去公园抓
虫。”
  可是我已经打听过了,带小动物进去,要先检疫,带着检疫证书通关。有些还得存在
“关上”观察好长一段时间,派蒂不能活几天?又有谁会照顾她?连我教秘书打电话去问怎
么带螳螂进去,人家都当她是开玩笑。
  提到秘书,她确实给陈维寿老师打了电话,陈说他自己现在没有螳螂,会问问学生,又
给了他家和办公室的电话。我昨天夜里打去,他说学生也没有,大概“季节该过了。”
  我当时心想,难道在台湾,虽然四季都不太冷,螳螂也得按照那注定的生命循环交替的
“时间表”过日子,如昆虫书上所说“以卵过冬”?我也想,是不是有些虫卵会像郁金香的
鳞球一样,非得用低温催生不可。
  三十年前,我从国外带了几个郁金香球回台湾,种了都不发。倒是其中有一个最烂的,
原本要扔掉,被我老母以为是洋葱,放进冰箱好一阵子。当我把它“救”出来,又当笑话种
下去之后,没多久就抽叶、绽放了。
  坐在花窗前,我不再能凝神冥想,还有个原因,就是因为我总得注意外面的动静。草地
上有没有黄蜂在飞?花上有没有蜜蜂光顾?很奇怪,好几次看见“蜂影”,在我的窗前一
掠;等我冲出去,却不见了。
  今天又是这样,一溜烟、一溜烟地出现“蜂影”,但都飞得太快,真是“来无影、去无
踪”。突然想起以前杀死的那一窝蜂,也是进进出出,交通频敏,却快得教人看不清。对!
说不定这里,也就是我的花窗附近,正好有一窝蜂,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
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穿起夹克往外走,决定去守株待蜂。
  天已经相当凉了,尤其是午后,窗前的花圃落入梧桐树的阴影,就有了冬意。更讨厌的
是,没了阳光,连飞虫也看不清了。
  我相信黄蜂除了在花间穿梭,是慢慢飞,其他时间一定飞得极快。如同开计程车的人,
空车找客人的时候慢慢开,客人上来之后就突然加快。有目标的人,快,而且少出事;没目
标的人,慢,又易出事,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我是不是眼睛有毛病,患了“飞蚊症”?明明看见一道黑影飞过去,为什么跟着又什么
都找不到?
  我开始探着步子进入花圃。这花圃原来不过一公尺,经过我一年年扩张,已经有三公尺
半的“纵深”,至于“横幅”更有十公尺以上。
  即使是自己的花圃,长久不进入,也会成为蛮荒。最起码有了蛮荒的恐怖感;怕什么怪
虫跳出来、怕长了“毒藤(poison ivy)”,怕生了带刺的草。如同久久不联系的朋友,见
了面,先得有一番“试探”的感觉。
  许多一年生的草花,都已经凋零了。有些草花的种子,一碰就会爆开,好像会咬人的小
虫。我顺便拔了几棵野草;在树林中,它们努力地长高,下面全不生叶了,长长的茎,有一
公尺多,细细的,连着浅浅的根,轻轻一拔就起来了。这道理很简单,所谓“蓬生麻中,不
扶而直”,它们根本自己不用“站着”,只要挤在树丛中就成了。
  正弯腰拔草,突然耳边“嗡”地一响。一道黑影快地掠过,正掠过我的手,穿进树丛。
  我赶紧站直,不再动,避免被出来巡逻的队员攻击,我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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