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庭院中，从敞开的房屋大门后传来一声长笑。
“终于来了吗？”
那声音清雅悦耳，不带一丝杀气。那声音却又分明冷漠无情，教人听了打从心底都在发颤。这就是魔教教主吗？众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后退了一步。
曲非问踏前一步，朗声道：“不错，我们都来了。你为何还不现身？”
声音大笑。“我为何要现身？你们既然都已经来了，想杀我的话，就走进大厅来吧！可是有一条，进来之后，就休想能再活着出去了！”
江碎玉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龟缩在屋里不出，就能吓着我们吗？”举步便往里走。
众人也跟着进去。
进去后是间极宽敞的大厅。大厅正中一把交椅上，此刻正端坐着一个黑衣少年。少年站起身来，举手揖客，嫣然巧笑，神情淡定，那份从容自若，几乎让人以为他只是个好客的主人，而完全无法想象到，他就是一手挑起了江湖上弥天血雨腥风的魔教教主。
众人拔剑相对。
“何必这么紧张？”管清月轻笑，“莫非你们想一拥而上，来杀了我吗？唉！我还以为正道中人，多少还是讲究些江湖规矩的。原来你们和二十年前相比，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众人大怒。
江碎玉踏前一步，冷冷地道：“你不用花言巧语，我们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断然不能容你再活着离开！风云盟江碎玉在此，管清月，你接招吧！”
管清月笑了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换个人吧。”
江碎玉冷笑一声，正待再说，一旁曲非问忽然踏前一步，拦住他道：“让我来和他交手吧。”江碎玉便点了点头，退了开去。众人都知曲非问是昔年武林双绝之一紫虚道长的传人，是大家中武功最高明的一个，料想那管清月定然不是对手，于是也都放心地后退，让出了场地。
决战。
两个人，一个青衫，一个黑衣。两柄剑，一个寒光挥舞，一个冷芒四射。一时间场中银蛇乱舞，光华连闪，两个人斗得紧张之至，直教旁观的众人也看得喘不过气来！那场中的两人却越斗越快，剑招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所到之处，隐隐挟着风雷之声，激得四壁桌椅、字画等等全都碎裂成为齑粉！众人只觉面前眼花缭乱，而剑势的寒意渗透全身，有几个功力稍差的更是冻得全身发抖！忽然间剑势又是一长，场中两人边斗边走，竟是往门边移来！这一来众人立足不住，不由得纷纷退出了大门之外。
江碎玉和其他几个功力较高的人站在门边，探头往里看。
大厅中此刻战斗越发激烈。众人已经看不清场中两人的剑招，只能隔着大门，感受着门内凌厉的剑气。而那两人缠斗来去，以快打快，一时之间，却也看不出谁的胜面更大一些。
似这般又斗了多时。
蓦然间，只听得场中曲非问一声长啸。啸声滚滚，震得门外众人鼓膜生疼。长啸未绝，曲非问一声大喝：“接我这一招天地俱灭！”
天——地——俱——灭——
这一招，是紫虚道长仗以成名的“惊天三绝剑”的最后一式，也是武林中被评为威力最大的一式剑招。传说中，这一招一旦使出，能令天为之颤抖，地为之震撼，方圆百丈之内，人畜化为齑粉，草木散成飞灰！据说紫虚道长平生仅使用过这一招一次，那一次剑招出手，诛杀了当时纵横江湖的铁骑十三魔。一十三个大魔头，连同他们的手下两百一十七人，都在这一式之下，全数死亡，尸骨无存！那一战之后，武林中谈“天地俱灭”而色变，紫虚道长也因此被武林中尊为武林双绝之一。
现在众人所站立之处，离那使出这一招的曲非问可太近啦！
众人一时纷纷变色，不假思索，纵身飞退！飞速退后中，只听得大厅的所在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恍如天崩地裂一般！房倒屋塌。而巨响声中，隐隐约约的，还夹杂着两人的长声惨叫。
待得巨响过后，众人纷纷定下身形看时，却见那适才还巍然挺立的房屋大厅，此刻已化为一地砖瓦碎片。
“他们……同归于尽了。”
在经过一番忙碌的挖掘之后，终于确定了当时大厅中作战的两人的生死情况。众人想起曲非问来，不由得相顾惨然。然而死者已矣！也只能立个衣冠冢，留下几声叹息而已。
“江大哥，曲大哥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平素和曲非问交好的少年眼睛红红的去问江碎玉，声音中尤带着不肯置信。
江碎玉黯然叹息。
“是已经死了。不过……唉！”他回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厅故地，神情中，忽然显出一丝奇怪的颜色。
“小言，”过了半天，江碎玉若有所思地道，“你猜，曲兄那个做内应的朋友，究竟会是谁？”
会是谁吗？小言努力地思索半天，还是只能满腹疑惑地摇摇头。
然而回头看去，却见江碎玉一声长叹，低声道：“我们所以为的成功，原来……竟是如此啊！”一拂袖，转身黯然离去。
“江大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言怔怔地望着江碎玉远去的身影，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江水滔滔东流。小舟轻叶，随波自在逝。
“听说现在的江湖，已经完全是风云盟的天下了。”
“嗯。”
“你随我退隐江湖，如今思来，可曾感到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
“后悔那原本属于你的天下，你却轻易地拱手让给了别人。”
笑了。
“如果我不曾得到过天下，我自然会不甘心。如果我不曾得到你，我自然也不愿拱手让天下。但是现在，”黑衣的少年回眸看着身旁的青衫男子，眼底，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已经得到你的情了。”
相顾一笑。
“不过你呀！我实在没想到，你会采用那么极端的方法来抽身退步。”青衫男子笑叹。
“做得绝一点，何妨？”黑衣少年若不在意地道，“更何况，我一手夺来的天下，自当我一手来毁了它！”
“那么，我算不算是毁了你呢？用我的情，毁掉了你原本可能拥有的万里江山，毁掉了你的一世豪情。”
“我心甘情愿。”
江面清风吹拂，少年一声满足的叹息，轻轻靠在青衫男子的身上。
“若你的柔情，是埋葬我豪气的地方，我也早已认了。唉！江山美人，原本不可兼得。”
男子一愣，大笑。
“无论怎么看，该称做美人的人，应该是你吧？”
江风吹浪，悠悠的笑声，伴着江水流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