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从书生到领袖 作者:陈铁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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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从书生到领袖 作者:陈铁健-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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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与共产国际的培养与提携分不开的,而把他从崇高的位子上狠狠地打下来,给以种种不堪忍受的侮辱,也是由共产国际某些领导人所扶植的王明集团所干的。这件事,对瞿秋白影响极大。可以设想,当一个人长期所崇拜的权威(个人或组织),原来竟是这样一副嘴脸,他所产生的失望、痛苦和鄙视,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在当时,这些苦水他都自己吞咽下去,不愿白白浪费气力,再与这些后台硬得很,而又具有流氓气质、阴谋家手段的政客们周旋了。

  虽有失望和痛苦,但是,瞿秋白并没有灰心。他了解和热爱这个党和绝大多数的党内的同志,热爱中国亿万的劳苦人民大众。从已经无法工作下去的领导岗位上下来,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求之不得的解脱;他可以在别的岗位上为党和人民工作。醉心向往的文学园地,现在终于有时间和精力来耕耘了。从此,开始了他的文学活动的黄金般的辉煌时期。





瞿秋白——从书生到领袖十二  圣洁的友谊



十二  圣洁的友谊

重逢茅盾话《子夜》

  四中全会的突然袭击,王明集团打倒了他们预谋要打倒的人。但是,对于反对他们的人,或者为他们所不喜欢的人,王明一伙并不就此罢休,还在千方百计地进行迫害。除去在政治上、组织上进行压制以外,又在生活上采取经济制裁的手段,对很多人不发或少发生活补助费,使他们的生活陷于极端困难的境地,以迫使他们就范。不少人卖光仅有的一点值钱的东西,晚上只好睡在水泥地上,白天到难民救济处喝一点施舍的稀饭。在无法生活的情况下,有的同志把妻儿送回老家,有的沿街叫卖瓜子,有的走投无路,竟想到山中落草,劫富济贫,当政治土匪①。

  

  ①张金保:《关于六届四中全会的斗争及其他》。《工运史研究资料》(九),1980年8月20日。

  王明一伙对待瞿秋白,稍微客气一点。瞿秋白是党的高级干部,又长期患病未痊。王明一伙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笼络群众,不得不发给他一点生活费;但也只是象征性的,仅有十六、七元钱。1930—1932年间,上海工人每月最高工资为五十至九十元,中等工资二、三十元,最低工资八元至十五元。这一点生活费,仅能维持瞿秋白夫妇的最低生活需要,连温饱都谈不上,更不要说医病了。这一切,瞿秋白都能克制和忍受;少年时代的清贫生活的磨炼,使他能够适应急剧下降了的物质生活水平。

  带着病,他每天工作十六小时以上。早晨,起床后先看报,几份大报看得很仔细,重要的资料要剪下或摘录。上午剩下的时间写文章。午睡后起来翻译或写作。晚上看书或写作,一直到深夜。

  他气定神闲,情绪内敛,从不在同志、朋友和妻子面前诉说王明集团对他的打击。当时见过他的人,对他的安详,平静,潇洒和幽默,都感到意外。夏衍后来说:

  党的六届四中全会之后,他忍受到了“左”的教条主义、宗派主义分子的打击,可是,在我和他断断续续的近两年的工作接触中,丝毫也没有感觉到他受了打击之后的委屈的心情。日常谈话的时候他是那样的乐观,那样的‘潇洒’,那样的幽默,可是一接触到工作,他又是那样的生气勃勃,对敌人和旧社会的一切不合理现象具有那样强烈的敌忾和仇恨。少资产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最经不起打击——特别是来自内部的打击,而在秋白同志身上,是一点也找不到牢骚、委屈之类的个人主义情绪的痕迹的。①

  

  ①夏衍:《追念瞿秋白同志》。《忆秋白》第313—314页。

  瞿秋白下台,株连所及,杨之华也跟着倒霉,她被撤销了中央妇委负责人的职务。她心里感到委屈,要求给她工作做。瞿秋白耐心地说服她,热情地鼓励她。他说,要在受到挫折的时候,经得住考验。革命工作多得很,在失去工作的时候,要学会独立工作。他教杨之华读书,学习俄文,写短篇小说,翻译苏联文学作品。当杨之华把她写的《豆腐阿姐》这篇小说拿给他看的时候,他由衷的高兴,马上执笔帮她修改;她学习翻译苏联文学作品,每译出一段,他就帮她改一段。杨之华长期从事工人运动、妇女运动等群众工作,现在突然要闭门读书写作,感到很不习惯。瞿秋白便对她说:要学会适应各种环境,善于利用一切条件和时间,去学习和工作,这也是一种锻炼。在他的帮助下,杨之华逐渐适应了,心情也舒畅了。

  生活中,免不了要碰到不愉快的事。有一次,杨之华在洗衣服的时候,不知怎么触犯了房东太太,她便指桑骂槐,唠叨个没完。杨之华回到房里生气地对瞿秋白说:“连洗衣服的自由也没有!”瞿秋白却微笑着幽默地对她说:“就是因为不自由,才闹革命么!”一下子把她的火气消了。还有一次,杨之华看到他身体虚弱,很久没有吃到一点好菜,就托邻居买到一只肥鸡,燉得又香又烂,准备让他吃顿好饭。想不到晾衣时竹杆碰翻了锅。她心疼不得了,一边收拾一边埋怨他没有帮她晾衣。他马上一声不响地帮她收拾,象哄小孩似地说:“算我已经吃了吧,应该高兴么。不要想它了,该读书和翻译了,把你昨天译好的拿给我改。”说得她心也宽了。

  瞿秋白对于这位美丽、聪慧、勤俭、坚毅的女性,是非常尊重,百般爱护的。他与她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但更多的是她无微不至地照料他,把一切都奉献给他。家中生活的一切,都由她安排得有条不紊,使他有可能集中全部的时间和精力写作。他是这个家庭的灵魂,而她犹如融融烛光,照亮并温暖了这个虽然清贫但却充满了激情的小屋。瞿秋白对杨之华倾注的感情和辛劳,无限感激,并且深怀歉意。所以每当她遇到不愉快的事,他总是想法抚慰,逗她高兴;决不让她忧郁和感伤。当然,这一切都是他们真挚的爱情所生发出来的。

  三个月过去,到了4月下旬。茅盾从沈泽民那里得知瞿秋白的近况和住址,第二天就到大西路两宜里瞿家看望。这天下午,瞿秋白正在伏案写作,杨之华在看书。楼下传来了敲门声,听到房东太太去开门。一个女人的声音问:“何先生在家吗?”“这里没有姓何的!”房东太太已经不耐烦了。杨之华听出是茅盾夫人孔德沚的声音,连忙下楼,边跑边说:“有姓何的!”并对满脸狐疑的房东太太解释说:“我娘家姓何。他们是我的朋友。”房东太太扫了客人一眼,回屋去了。孔德沚是和茅盾一起来的。杨之华请他们进房后,悄声告诉他们说:“秋白又改名换姓了,不再姓何,改叫林复了。”

  原来,去年8月,瞿秋白由莫斯科归来,听说茅盾已从日本回国,就用暗语写信给开明书店转茅盾,约他会面。瞿秋白改姓何,杨之华改姓林,还留了地址。茅盾和孔德沚去看了他们。当时,瞿秋白向他们概括介绍了革命形势,询问了他在日本的情形,并表示支持他写小说。从那以后,两人已有半年多没有见面了。

  叙了家常之后,瞿秋白问茅盾在写什么?茅盾说正在写长篇小说《子夜》,已草成四章,并把前数章的情节告诉他。瞿秋白听后很感兴趣,又问全书的情节。过了几天,一个星期日,茅盾带了《子夜》原稿与各章大纲,和孔德沚一起又来到瞿秋白家。瞿秋白兴致极好,文学园地的门扉,终于重新对他开放,即使是看着别人的作品,同作者交流心得,也使他高兴得不得了。从下午一时到六时,瞿秋白边看原稿,边说他对这几章及整个大纲的意见。他们谈得最多的是农民暴动的一章,也谈到后来的工人罢工。写农民暴动的一章没有提出土地革命;写工人运动,就大纲看,第三次罢工由赵伯韬挑动起来也不合理,把工人阶级的觉悟降低了。瞿秋白向茅盾详细地介绍了当时红军和各个苏区的发展情形,并解释党的政策的成败,建议他以此为根据来修改农民暴动的一章,写成后面的有关农村及工人罢工的章节。天快黑了,王一知来访。杨之华请大家吃晚饭。瞿秋白和茅盾打算晚饭后,接着谈下去。不料,饭刚吃完,邮差送来一封信,拆开一看,信中说:你们的母亲病得很厉害,快回去看看吧!

  这是党的机关被破坏,此地危险,赶快转移的暗号。可是仓促间,往何处转移呢?茅盾夫妇当即邀瞿秋白夫妇到他家中去。茅盾住在愚园路树德里一幢楼内的三层厢房。二房东是个商人。茅盾对二房东说是亲戚来上海治病,住不久就走。他让孩子睡在地铺上,把床让给瞿秋白夫妇睡。瞿秋白在这里住了一两个星期。有了充裕的时间,两个人就天天谈《子夜》,谈上海文艺界,谈左联的工作,总有说不完的话。对《子夜》,瞿秋白建议茅盾改变吴荪甫、赵伯韬两大集团最后握手言和的结局,改为一胜一败。这样更能强烈地突出工业资本家斗不过金融买办资本家,中国民族资本家是没有出路的。瞿秋白读原稿极为细心。原稿写吴荪甫坐的是福特牌轿车,因为这时上海通用福特车。瞿秋白认为象吴荪甫那样的大资本家应当坐更豪华的轿车,建议改为雪铁龙牌轿车。又说大资本家愤怒绝顶而又绝望,就要破坏什么乃至兽性发作。以上各点,茅盾都照改了。只是农民暴动和红军活动,由于作者缺少这方面的生活体验,无法照改。①

  

  ①茅盾:《〈子夜〉写作的前前后后》。《新文学史料》1981年第4期。

  《子夜》在1933年2月出版,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有极重要地位的作品。同年3月,瞿秋白发表《子夜和国货年》,说《子夜》将使1933年载入中国现代文学史册,而国民党玩弄的骗人的“国货年”只能“做《子夜》的滑稽陪衬”。因为,中国还在“子夜”中,在“暄红的朝日没有照遍全中国的时候,那里会有什么真正的国货年”①。瞿秋白认为,《子夜》“是中国第一部写实主义的成功的长篇小说”。“应用真正的社会科学,在文艺上表现中国的社会关系和阶级关系,在《子夜》不能够不说是很大的成绩。”②8月,瞿秋白又发表《读子夜》③一文,比较系统地评论《子夜》,谈它的成功,也指出它的不足。他热情地赞扬《子夜》的成功。他写道:“在中国,从文学革命后,就没有产生过表现社会的长篇小说,《子夜》可算第一部;它不但描写着企业家、买办阶级、投机分子、土豪、工人、共产党、帝国主义、军阀混战等等,它更提出许多问题,主要的如工业发展问题,工人斗争问题,它都很细心的描写与解决。从‘文学是时代的反映’上看来,《子夜》的确是中国文坛上的新的收获,这可说是值得夸耀的一件事。”瞿秋白的评论是从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出发的,他的见解即使今天来看,也是十分正确的。

  

  ①②《瞿秋白文集》4卷本第1卷,第438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版。

  ③《读子夜》。《中华日报》副刊《小贡献》,1933年8月13日。

  在和茅盾交往的过程中,瞿秋白不时问起鲁迅先生。他对这位几乎比他年长二十岁的文坛盟主,早已十分敬佩,却至今未能见面。茅盾说,待方便的时候,同他一起去拜访鲁迅。

  5月初,冯雪峰到茅盾家来了。他是给茅盾送刚印出的左联秘密机关刊物《前哨》的。瞿秋白看了上边刊登鲁迅写的《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高兴地说:“写得好,究竟是鲁迅。”冯雪峰是第一次见到瞿秋白。他和茅盾考虑到瞿秋白的安全,最初打算把他安排到北四川路鲁迅的寓所,但又觉得不是长久之计。最后由冯雪峰设法,在南市紫霞路六十八号谢旦如家,为瞿秋白夫妇找到了住房。不久,他们便从原来住址搬进了新居。

领导左翼文化运动

  紫霞路六十八号的主人谢旦如,是一位比瞿秋白小五岁的青年人。长身玉立,面庞清癯,心地纯正,态度谦和;既是商人,又是文人。谢家世代经商,父谢敏甫是上海福康钱庄的老板,家资万贯,藏书丰富。谢旦如喜欢文学,思想进步。1921年与应修人办上海通信图书馆。1924年底由应修人介绍加入湖畔诗社,出版过诗集《苜蓿花》。1929年后,先后在老西门、静安寺开过几家小书店,专售左翼文艺书刊。《前哨》创刊,便是由他筹集经费,接洽印刷出版的。他虽然不是共产党员,却担负了共产党交给他的重要秘密工作。

  紫霞路地处华界,国民党当局管辖区内,本来不利于革命者避居。但是,谢家是上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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