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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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英雄-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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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点完了这场官司,连同金大少的那两万块钱在里边,我就剩下不到两千块钱了。要说起来两千块钱是不少,在乡下买地也得买好几顷,可天津卫是么地界,这点子钱就不叫钱了。把金大少的过节儿伺候完了,拿这钱正经八百开家窑子,过正经日子吧。这两年南市那块儿一天比一天热闹,傍着家落子馆开个门户,领上三五个姑娘,也算是家正经人家。

谁曾想,那金大少原来是个尿货,二三十人在齐家大院候了他三天,连鬼影子也没见着一个,这年头真是改了,人都没了气性,一顿好打算是白挨,两万块响当当的大洋钱白扔,就这么蔫不唧儿地没音了,白让我费了好几百斤大饼,养活那些人三天。下次迎头再遇上,还得好好臊臊他的皮……

8

汪精卫召集北方革命党的联席会议,在北洋医学堂举行,除了女子暗杀团,各大小党团全都派来了代表,原本能坐五六十人的小议事厅,挤进来一百多人,挤挤插插地站了一片,从服色上看,富贵穷窘一应俱全,而且各个都是面色不善,腰间鼓鼓的。

金善卿带着宝义和石秀远远地站在门边,没有往前挤。他只是来摸摸情况,看看风向。女子暗杀团自晁天王走后,没有一个可以领导众人的人物,大约是名存实亡了,他们这次并不代表任何组织。之所以站在门边,金善卿有他的考虑,这一次是会无好会,宴无好宴,汪精卫要给资遣散北方革命党,必会遭到强烈反对,弄不好便有性子粗的要舞刀弄枪地大闹一场,会场一乱,不被枪打死也得被踩死,站在门边的目的,无非是临乱逃起来方便些罢了。

会场里每个人都在发脾气,争吵声,议论声汇成一片。想想也实在是可笑,金善卿自己虽然一向是同盟会与北方革命党的联系人,但他对这个遣散的决定实在是不感兴趣,大家都是闹革命,如何只许自己革命却不许他人革命?这话不要说是革命党,就是在平头百姓,或是青皮混混儿当中也讲不通。再有一点,北方革命党一遣散,也就等于剥夺了这些人打天下,坐江山的权利,他们还不闹翻了天?

汪精卫来到会场时,还没有开口便被一片质问声淹没了。

汪洋昨天的话有些道理。金善卿心下思量,没理会汪精卫的出现,反正他从后边也望不见这个小个子。为什么不自己拉起一党一派地干干?眼前这群满怀失望与愤怒的人们,都是不可多得的干才,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只要能把他们联合在一起……。他最后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知道,自己的雄心不够大,干事又太怕麻烦,离革命伟人的条件差得太远。

汪洋悄悄凑了过来,穿着最新的警察制服,大壳帽夹在腋下,额上一片细密的汗珠。“看样子不太妙,你看会不会出事?”他的职责所在,有些紧张。

前边又是一阵轰嚷,有人已经把枪拔了出来,局面越发的混乱。

“要是依我说,你最好预备几个棒小伙子,看情形要大乱,就赶紧冲进去把姓汪的弄走。总不能让他死在这儿吧。”金善卿觉得,无论自己私下里怎么想,大局还是要顾全的。想到此处,他先把宝义和石秀打发走了,两个人坐宝义的马车,可以先到他家中去等消息。再有一点,晚上与汪洋还有一顿饭要吃,这是昨晚约好的。

回到会场时他突然记起,方才好像看到个女孩站在街对面的大树后边,身形样貌看不大清,似乎是女子暗杀团的副头领豹子头,她在这里干什么?这时,人群中暴发出一阵不满的吼声,把这个念头又给冲散了。

汪洋呢?拿眼一扫他就能看到七八枝手枪在狂舞,怎么还不进去把汪精卫弄出来?糟糕,他脑子里电光火石般一闪,明白了,下令暗杀汪洋的是汪精卫,而汪精卫要是死在这里,南北双方的革命党必将势成水火,恰好可被汪洋利用,拉起一干自己的队伍。

他会这么做么?金善卿最得意的就是自己在危急关头最有决断,现在汪洋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别出乱子。他在进门时便留意到,穷革命党,他那穷哥儿们,北方革命总队的首领马有财,带着几个手下人站在人群的后边,虽也情绪激动,但没往上冲。

“你带来多少人?”金善卿拉住马有财的胳膊,有点气急败坏。“让他们跟着我往里冲,把姓汪的救出来,要不就出大事了。你可千万要相信我。”在一片嘈杂声中,他没有把握马有财是不是听得清。

马有财由于贫困的压迫一向无表情的脸上,依旧木然,道:“我不相信你,可是我干。”

后边的混乱就不必再叙了,等金善卿带着马有财的人把汪精卫架出议事厅时,他发现,汪洋带着二百多巡警依旧守在院子里,他的脚边丢了一大片的纸烟烟头。

汪精卫虽然狼狈却还平安地离开,回转他下榻的大阔饭店。但当天午后传到金善卿这里的消息,却着实不让人乐观:北方各革命团体有联合暴动的可能。

这种传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金善卿沏了壶清淡些的黄山毛峰,打算把这件事前后左右好好思量一番。宝义抓住他平日焐脚的那只肥胖慵懒的暹罗猫,用红绒绳给它扎了一脑袋小辫子,屁股底下坐着她那把点三八口径的柯尔特;石秀坐在她旁边,双脚缩在皮袍下边,想心事。

北方革命党跟同盟会北方支部一向有些隔膜,但跟他还算是有交情,所以,送过来的消息应当确切,至少也说明他们都很激动。人一激动,就难免做出超乎寻常的事情,这是金善卿最不喜欢的,他喜欢谋定而后动,而且动作还要尽可能放得慢一些。

孙大总统派出来迎接袁世凯南下的专使马上就到北京,这个时候不要说发生暴动,就是有些个枪击、暗杀的小事出现,也可能给袁世凯造成更多的口实,就此顺坡下驴地定都北京也未可知。孙文先生这一次坚持让袁世凯南下,多半也是为了弥补他轻率地出让大总统的缺失。不能坏了孙大总统的好意。

天将傍晚时,金善卿还没琢磨出一个万全之策,这时又来了一个访客,同盟会北方支部的副支部长,一脸的官司,自己出资在旭街开了家生意极为兴隆的南货店。

“你们两个在这里正好。”副支部长招呼石秀和宝义,又道:“传达两个命令……”

“谁的命令?”此时局面混乱,不能谁说什么都听。金善卿问。

“汪先生口喻。”汪精卫此时还兼着同盟会北方支部的支部长。“对汪洋的行动,要不惜代价,立即执行。若是办不到,我们可以另派人。有问题么?”

“小事一件。”石秀抢在金善卿前边发话。“除了他还杀谁?”

副支部长没接她的话茬,又道:“第二件,你要全力安抚北方各团体,千万不要让他们闹出什么乱子来。”

“这乱子还不是你们闹的?”金善卿搭拉着眼皮,有意做出难看的脸色。这副支部长对他一向成见甚深,两人总尿不到一壶里去。

“你干得了干不了?”副支部长也不是好脾气。

“用什么手段?”

“你不是挺能耐么,连孙大总统都知道你,自己想辙吧。”他讲完这些话茶也未喝一口,转身便去了。

齐万成:原以为打跑了姓金的小子,从此可以过安稳日子了,谁想到,咱在巡警道的一个发小的兄弟送来一个信儿,让我倒有点担心起来。却原来,这金大少是革命党。时下别的人物都不好使了,就革命党最风光,这个民国就是他们攒弄的。革命党可不比耍人儿的,怎么个规矩咱还不知道,琢磨着,大概其跟白莲教、义和拳应该是一路,办事没路数,没规矩,都是自己合适就行的主儿。

左不过就是场事么,没么大不了的。要讲打,天津卫耍人儿的混混儿就算是衰落了,也能找出千八百的,跟他套这场事咱心里还有根。大不了死上几个,看看到底谁狠。可难处就是不知道他哪天才来,要是混混儿,挨打当天不来,第二天也准到,现成的不吃,吃馊的?哪有这么干的。可这是革命党,哪天来就没根了,咱又不能弄几百号人在家里边专门伺候这个过节儿,他要是几天不来,别的甭说,光大饼就得把我吃死。

要往侥幸上说,兴许他还不来了呢。革命党是干大事的,打江山,坐龙庭,跟咱们耍胳膊根的闹事有么劲?可咱知道,那是在做春秋大梦,他们早晚得来,忘不了。

9

天已经黑透了,汪洋还没有到,厨子来问了几回,什么时候开席,别的菜都能等,花三天功夫才煨成的一盂东非大金翅却等不得。这时候,大门口一阵骚乱,门房扶着个人进来,身上、脸上都是血。宝义松开了满头小辫子的暹罗猫,站起身来,石秀大睁着两眼,像是刚刚睡醒,但驳克枪却到了手里。

金善卿一眼就看出来,受伤的是汪洋,一只胳膊垂着,往地上滴血。“出了什么事?”他问门房,没等回答,便招呼石秀与宝义将汪洋扶进餐厅,放倒在美式桌球台大小的餐桌上。他先扯下汪洋头上的暖帽,看脑袋有没有问题。汪洋忙说:“打在胳膊上了。”

扒下皮袍,剪开小褂,看清楚了,左上臂多肉的地方给打了个小洞,血冒个不停。金善卿对这事没有经验,见了血就眼晕,不知道伤情有多重,扎撒着两手不知道怎么办。“送医院还是找大夫?”他问门房。

石秀上来把他推到一边,她罩在外边的皮袍已经脱了下来,只穿了身丝棉袄裤,道:“在学校我是救护课的助理。”她上的是教会学校,修女们在世界各地参加战地救护,于是,把这课程也带到了学校中。宝义早端了一盆热水守在一旁,臂上搭着两条毛巾和一张棉布床单,对金善卿道:“拿瓶烧酒来消毒。”

金善卿还要讲话,却被石秀止住了。他最想知道的是谁开的枪,暗杀任务凭空出来个岔头,也挺讨人厌。

石秀捏住汪洋的胳膊,向上提起,“攥拳。”汪洋的左手像婴儿抓挠一样抓了几下。“没什么大事,骨头好好的。”又把他的身子翻过来看后边,“子弹出去了。”便拿眼去看金善卿。“你这儿没有药品什么的?”金善卿方才大悟,转身取过一只精致的小药箱,里边外伤内疾诸种常用药齐全得很。“你倒是个惜命的人?像你。”石秀的嘴上依旧不饶人。

清洗包扎,石秀和宝义两人的手脚麻利得紧,金善卿让老妈子上楼取来一套衣服,里边的小袄,外边的皮袍,一应俱全,好在两人身材差不多。

“怎么样?到底谁开的枪?”金善卿发现汪洋面白如纸,目光涣散。

“我饿了。”汪洋语出惊人。

脏乱的餐厅下人们自会收拾,再说,一股子血腥味也倒人胃口,四个人移师客厅中,一人先来一盅浓稠滑腻的红烧翅。给汪洋点饥倒在其次,厨子说了,再晚一袋烟的功夫,这道好菜就糟蹋了。

“说说吧,是谁干的?”石秀开口讲话有些不便,鱼翅的胶质粘住了她的嘴唇。金善卿是个眼里有活儿的人,连忙打开一瓶1906年的波尔多。

两大杯红葡萄酒下肚,汪洋的脸上才见到血色。“天太黑,我没看清楚相貌,像是个……”他看到石秀的手伸向驳克枪。“说不好。打了几枪,好在没中要害。”

金善卿的头脑中有些混乱,这件事不是石秀干的,这是明摆着的事,除此之外,再判断是谁干的就难了,这年头暗杀成风,谁都有可能是刺客,谁都有可能是主谋,也不一定非得把这笔帐算在汪精卫身上。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豹子头近来在干什么?”

“谁知道呢?”石秀与宝义异口同声。

“会是谁呢?”宝义自言自词。

“是男的女的?”石秀紧逼不舍。

汪洋摇了摇头,道:“咱们是现在就开席,还是再给我来一盅?”

汪洋的胳膊疼归疼,但他自己好像并不太上心,喝了两瓶好年份的波尔多红葡萄酒,微有醉意,脸上红扑扑的,就要回家。金善卿让自己的车夫送他回去,石秀和宝义也闹着要送,说是赶着马车在后边跟着,保护着他点。金善卿没答应,他不怕别的,怕的是这俩孩子没能领会他的真正意图,半道上再把汪洋给凿了,就枉费他这一番苦心了。跟石秀她们,还真不能把话讲得太明,要是一旦说明白自己对同盟会交代下来的任务还另有打算,不论他是否有道理,她们必定会看不起他,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过得算是哪门子日子?好好做买卖发财多好!

从另一头说,北方革命党的事还得办,总不能看着他们冒险吧,就算副支部长不交代,凭个人的交情,类似的事情他也得做。当然了,这里边他还存着个私心: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替他自己了却一件小小的心事:先把齐万成这个混蛋好好教训一番,再把那笔钱弄回来——那是南京临时政府的革命经费。

于是,第二天一整天,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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