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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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牛-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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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高耸人云的楼宇、他那伟岸的背影渐渐远去。雄浑的男中音极富感染力地解说道:
洪宇清知道自己是一个跋涉者,一辈子注定要走很远的路!
    看完之后,两人半天不说话,好一会儿,刘仪才说,不是说党管舆论吗?
    张青染黑着脸说,现在魔鬼可以扮演上帝!
    两人一声不响地进了卧室,宽衣上床。张青染平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
呆。刘仪是容易入睡的,上床一会儿眼睛就蒙陇起来了;才要合眼,想起男人回家
时说起的事,就侧过身子抱了男人。张青染没有反应,仍在那里出神。刘仪又支着
手爬到男人身上,说,你不是早就兴冲冲的了吗?张青染这才想起那事来,心里歉
歉的,忙抱了老婆,说,在酝酿情绪哩。他闭上眼睛,深深地亲吻老婆。可脑子里
却满是洪少爷,下面就半天起不来。他只得越发动情地亲着老婆,在心里夸张着老
婆的美丽,夸张着自己对老婆的爱。那钱的事是怎么也不好提及了。刘仪见今天男
人特别春意,早激动起来了,在他身上哼哼哈哈着。他万难才能让自己挺了起来,
照样是夸张地把老婆掀了下来,故作勇武地动作开了。心里却仍是说不清的味道。
老婆越是在身下欢欢地腾跃,他内心就越发尴尬,样子却更加雄纠纠的。

    次日上班,李处长叫小宁到这边办公室,向他交待工作。小宁听完交待,仍站
在那里闲扯几句。他说,昨天看了电视上介绍洪宇清的专题片,真是扯鸡巴蛋!洪
宇清是个什么人物谁不知道?
    李处长皱起了眉头,说,小宁你不要乱说。我们时刻都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既然在政府部门工作,就要同政府保持一致。你说洪宇清如何如何,那么何市长成
了什么了?昨天何市长还视察了宏基集团哩。再说,看问题要有一个基本的立场和
标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实践是什么?就看是不是推动了生产力的
发展。宏基开发了那么多的房产,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是好的,这就是推动了生
产力的发展嘛。当然不能一手硬,一手软,单有物质文明是不够的。宏基的精神文
明也是做得不错的,他们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企业文明,也出过不少人才。我听说,
现在主持《南国风》节目的麦娜就是从宏基集团出来的。这个,这个……我们一定
要同政府保持一致。
    张青染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李处长讲官话的水平很高,他是知道的。可
今天这么为洪少爷说话,却是出乎他的意料。昨天李处长说起这人还咬牙切齿哩!
不知这位处长是真的相信了电视里的宣传,还是因为见何市长亲切接见了洪宇清?
不过官场中有一种人他看得明白:这种人只要见了大领导,就立即交出自己的灵魂。
有的人甚至平时对那领导非常看不起,但只要领导同他握一回手,或者拍他一下肩
膀,他会立即感激涕零。权力的威慑力也许是难以想象的。
    小宁站在李处长的办公桌边,面红耳赤,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小宁在处里
年纪最小,平时李处长不舒服了,也常找他发火。李处长同张青染年纪差不多,又
是同年进这机关的;他平时想对张青染发火也多半忌着些。但张青染总觉得李处长
有时对小宁发火,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他今天就觉得李处长这火只怕还有昨天的
余怒。他很为小宁难堪,又一时找不到解围之法。李处长却越说越起劲,一套一套
的政治理论都出笼了。张青染趁李处长说话的空隙,插了进去,说,小宁,李处长
的意见很对。我也有这个毛病,有时说起来只图自己痛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
在政府工作,时间长了,也就油了,自己不觉得怎么的。可在外人面前,我们是政
府形象,说个什么,人家就以为是官方言论,有来头的。这个我以后一定注意。
    小宁就着这个话头马上检讨说,是的是的,我今后一定注意。谢谢处长和老张
帮助。
    张青染故意制造轻松气氛,玩笑道,你这马屁又拍歪了。要谢就谢李处长,是
李处长及时指出了你的不对。我只是火上加油,莫恨我落井下石就是了。
    小宁这就轻松些了,也笑了起来,说,这是哪里的话?你比我还是觉悟些嘛。
你天天坐在处长对面,经常可以接受教育。所以我也要你多批评哩。
    小宁这么一说,李处长可能意识到自己刚才粗暴了些,就道,小宁,我这不是
批评你哩,只是心平气和地指出你应该注意的地方。
    张青染忽然想起自己平时就批评一词的思考,就笑话一般说了起来。李处长,
关于批评,我有个看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我是认真翻了词典的。批评有两个意思,
一是找出优点和缺点,二是专指对缺点和错误提出改正意见。平时说到批评多是指
第二个意思。但依我理解,不论哪个意思,都没有情绪色彩。可是大家平时多半把
批评的意思理解错了。一方面,有些做领导的,动不动就是训人,也说这是批评。
其实骂人不是批评,可有的领导会说这是严肃的批评。我说也不对。严肃是指态度
认真,不是说骂人就是严肃。另一方面,有些做下级的,把批评理解为骂人,或者
说是把骂人理解为批评,所以领导一批评就接受不了,以为领导又骂他了,专门给
他穿小鞋。所以我说,该为批评正本清源才是。
    李处长听着听着就笑了起来,说,老张你还肯想些问题嘛!你分析的的确有道
理。我看批评和自我批评的良好作风坚持得不好,这恐怕是个原因哩。
    几个人便就这个话题探讨了一会儿。张青染却暗自好笑起来。心想,还为批评
搞什么正本清源?当领导当到一定份上了,还听你讲什么道理?他们骂起人来了还
顾你的面子?自古礼不下庶人啊!哪天你挨领导骂了,你抗议说,你要批评就批评,
不要骂人。别人不说你神经有问题才怪。
    下班后,小宁有意跟上张青染,感谢说,全搭帮你老兄为我解围,不然我退都
遇不出来。不知李处长今天哪根筋被我触着了,值得他那么发火?
    张青染知道不该同小宁多说什么,但仍克制不住心中的刻薄,含蓄道,你只要
想着他是领导,一切都想通了。
    小宁愣着眼睛望着他,似乎什么也没想通。站在外面太冷了,张青染扬扬手,
就同小宁分手了。

    李处长下了几天基层,今天回到办公室,少不了同在家的同事握手一番,互道
辛苦。这是惯例。同张青染握手时,李处长说,我不知道麦娜原来是你的表妹哩!
对不起对不起。
    张青染的脸刷地红了,忙说,是我小刘的表妹。
    李处长同别人握手去了,还回头说声对不起。张青染脸还热热的,一时冷不下
来。口上牛头不对马嘴地说着哪里哪里。他想自己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尴尬,麦娜怎
么样并没有丢他的脸。可他一听李处长说起麦娜,忙说是老婆的表妹。这么一想,
心里对麦娜就有了愧意。
    大家同李处长客气完了,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出去了。李处长又说,这次跟何
市长到下面,何市长闲扯时扯到麦娜,就说到你了。何市长对麦娜的印象不错哩。
    啊啊,是吗?张青染不知说什么才好。
    何市长很关注你,问了你的情况。我向他作了介绍。他说,这个同志不错!李
处长就像给别人带来了喜讯的人,自己脸上也洋溢着喜气。
    张青染忙说,谢谢你李处长,谢谢,谢谢!
    其实张青染也跟何市长下过几次基层,好像都没有给何市长留下什么印象。每
次何市长下去,都会带上有关部门的负责人,为的是便于就地解决问题。不了解情
况的以为这是当领导的耍威风,有意弄得这么前呼后拥的。不过那场面看上去也的
确有前呼后拥的意思。一行人走在工厂的车间或者农村的养殖场,各部门的负责人
都把目光投向何市长,胁肩而笑,张青染偶尔随了去,只是一般工作人员,根本就
轮不上他同何市长搭话。别说搭话,张青染的目光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同何市长的
目光碰在一起。他每次随何市长下去,都希望给何市长留下一些印象。可每次回来
之后,他都很难再见到一次何市长。到市政府工作快十年了,他几乎没有在机关大
院里见哪位市长现过身。同他没进机关一样,只是天天在电视里看见领导同志神采
奕奕的。他同老婆开玩笑说,领导同志好像是从地道里出人办公室的。万难在办公
楼的走廊里碰上何市长,张青染十分恭敬地叫声何市长好,但他得到的回报最多是
一张陌生的笑脸,那笑脸显得很有涵养。
    李处长情绪极好,说,何市长要是来兴趣了,也同大家说笑话。他讲笑话的水
平还很高哩。
    张青染知道李处长一定是听何市长讲了一个什么笑话了,就说是吗?这时小宁
进来了,站在一边恭听李处长说笑。
    何市长说他从前有位同事,做起报告来尽是粗话。譬如批评有的干部胆大胡为,
就说是老鼠子日猫×,好大的胆子!要求大家工作要干脆利落,就说门槛上斩狗卵,
一刀两断!李处长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张青染和小宁也一齐笑了。
    电话响了,张青染接了,见是刘主任。刘主任说,小张吗?这几天忙什么?张
青染说,没忙什么,刘主任又说,好好,好好。你叫老李接个电话。张青染便把电
话递给李处长,说刘主任要你。
    李处长接过电话,忙说刘主任你好。哦哦……哦哦……好的,好的,我上来一
下行吗?说罢放下电话,微笑着上楼去了。
    李处长一出门,小宁就说,现在好像领导不讲痞话就不联系群众似的。是不是
世道越来越庸俗了?我昨天看电视,见电视里推出一位新歌手,主持人作潇洒状,
说,想不到这位连汉字都认得不多的漂亮小生,唱起歌来原来还那么像模像样。我
们不能不惊奇音乐包装的神妙。我听了这位主持的解说只觉全身发麻,不知他这是
在捧人呢还是在损人。可看他那得意样儿,分明又是在捧人。我就联想到现在似乎
有一种趋势,人们争着把自己打扮得庸俗,甚至下流。
    张青染笑道,小宁你别成天活得像个哲学家,这样很痛苦的。我总觉得这世上
最痛苦的人就是哲学家。
    小宁冷冷一笑,说,还哲学家?现在这世道还能出哲学家?哲学家的思想应该
是独立的、深邃的。现在人们好像在进行一场浅薄比赛,你想同人说些深刻的东西,
人家笑你玩深沉。大家只好争着把自己头脑中的一切思想都洗掉,像洗磁带一样。
人们没有思想,只有动物本能。饥饿了想吃饭,发情了想上床。我说干脆还彻底一
点,大家把自己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哪方人氏全都忘掉。
    这怎么说?张青染觉得小宁蛮有意思的,就有意问道。
    小宁说,真的这样了,当官的省事,好管啊。
    张青染说,人人都这样了,谁来管谁?
    小宁说,只留一个人有思想就行了,大家都听他一个人的,多省事!
    张青染笑笑,说,让你来做这个人好了。喂,我俩怎么说着说着说到这里来了?
越说越没边了。刚才是说什么?对了,是说领导同志讲痞话。其实我说,光只说说
没关系。俗话说,爱叫的狗不咬人。
    小宁便说,这个也是。何市长这人生活上还是很检点的。
    对对,对对。不过这个问题不是你我可以随便议论的事情。张青染说着便望望
小宁,琢磨着这伙子的心思。他觉得小宁虽说嘴上无遮拦,但毕竟人在官场,起码
的禁忌还是懂的。说到市长,他也只得恭而敬之。
    不想小宁又出奇语,道,什么随便议论不随便议论?神秘政治!我感觉才参加
工作那几年,气氛还好些,这几年越来越森严壁垒了。有鬼事说都不让人说,哪有
这个道理?未必你做得,大家说都说不得了?
    张青染感到这种议论太危险了,就摆摆手说,小宁,你我兄弟都是小人物,莫
谈国事,莫谈国事。
    小宁便不说了,站在桌边翻报纸。张青染也不说别的,看着一本文件,其实是
装模作样。他想小宁这个性,按民间的说法是直率,按官场的说法是幼稚。不过自
己有时也这么幼稚,不然也许早捞了个正处副处的了。自己同李处长年纪差不多,
只因不当官,在刘主任眼里还是小张,而李处长则是老李。
    李处长回来了,今天他的啧啧真的很好,进屋就拍拍小宁的肩膀,笑容可掬,
说,小宁呀!他只是这么叫了一声,没有下文。小宁便面作笑容,像是受宠若惊,
又像是不知所措,总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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