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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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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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换了口气,熄掉烟,又抱起吉他。弹了《细雨》,弹了《黑鸟》,弹了《朱莉安》,弹了《年届六十四》,弹了《寂寂无人》,弹了《而且我爱她》,弹了《嘿,裘德》。
  “多少首了?”
  “十四首。”我说。
  “呃——”她叹了口气说,“你弹一首如何?”
  “弹不好。”
  “不好也行。”
  我拿来自己的吉他,断断续续地弹了《爬到天台上》。这时间里玲子歇了口气,慢慢吸烟,啜着葡萄酒。我弹完时,她“呱唧呱唧”拍起手来。
  接着,玲子弹了拉威尔的吉他曲《为死去的公主而作的孔雀舞》和德彪西的《月光》,弹得流畅而细腻。“这两支曲是直子死后学会的。”玲子说,“那孩子所爱好的音乐,直到最后也没脱离感伤主义这个基调。”
  她又弹了几首伯克拉库的曲子:《通过你》、《雨点滴在我头上》、《漫步时间里》、《结婚之歌》。
  “二十首。”我说。
  “我简直成了活人自动唱机。”玲子心荡神怡似的说道,“要是音大老师看见我这副德性,保准吓个倒仰。”
  她啜口酒,一边吸烟,一边一首接一首弹她知道的曲子。弹了近十首勃萨诺巴舞曲,弹了罗杰斯。哈特和格什文,弹了鲍勃。迪伦、查维斯、卡劳尔。金、比区和“沙滩男孩”,弹了《向上行》、《蓝天鹅绒》、《绿色菲尔兹》。总之倾其所知地弹奏不已。她时而双目微合,时而轻轻摆首,时而按拍低吟。
  喝完葡萄酒,我们喝威士忌。我将杯中的葡萄酒从石灯笼顶端泼出,斟上威士忌。
  “现在多少首了?”
  “四十八。”我说。
  玲子第四十九首弹了《朱莉娜。莉古比》,第五十首重弹了《挪威的森林》。五十首全部弹罢,玲子停下手,喝口威士忌。“弹这么多该可以了吧?”
  “可以了。”我说,“很了不起。”
  “那好,渡边君,把那场凄凉的葬礼干干净净地忘掉。”玲子盯着我的眼睛说,“只将这场葬礼记住!精彩吧?”
  我点点头。
  “添一首。”说着,玲子第五十一首弹了她经常弹的巴赫赋格曲。
  “嗳渡边君,和我干那个。”弹完后玲子悄声道。
  “真是怪事,”我说,“我想的同样如此。”
  在拉合窗帘的黑暗房间里,我和玲子极为理所当然似的相互拥抱。
  “哎,我度过的人生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可也从来没想到要让一个比自己小19岁的男孩脱内裤。”玲子说。
  “那你自己脱?”我问。
  “也好,我来脱。不过我满身皱纹,可别失望哟!”
  “我,喜欢你的皱纹。”
  “再说我都要哭了。”玲子小声细气地说。
  我吻遍她的全身,遇到皱纹就用舌尖舔一下,随后把手放在她小女孩般不发达的胸脯上,小心地吮着乳头,手指放进那温暖湿润之处,慢慢地动着。
  “喂,渡边君,”玲子在我耳边说,“那里不对,那只是皱纹。”
  “这种时候你也能开玩笑不成?”我惊讶地说。
  “别见怪。”玲子说,“有点怕,我,一直都没干过。就好像17岁的女孩儿去男生住处玩时被剥得光光似的。”
  “我倒真觉得像在和一个17岁的女孩儿——”
  我的手指探进皱纹里边,将她从脖颈吻到耳朵,抓紧了乳头。当她喘息得越来越厉害、喉头开始微微颤抖的时候,我分开她纤细的双腿,缓缓地进去了。
  “喂,不要紧吧?采取避孕措施了?”玲子小声问我,“这把年纪怀孕,可羞死了。”
  “不要紧,放心!”我说。
  探至底端时,她身子一颤,叹了口气。我一边动一边搔痒似的轻轻抚摸她地背。没动几下,突然毫无预感地射了出去,而且来势凶猛,一发不可遏止。我死死搂住她,持续射了几次。
  “对不起,忍不住了。”我说。
  “傻小子,想那个干什么。”玲子拍着我的屁股说道,“和女孩做爱时你也那么想?”
  “啊,差不多。”
  “和我做时大可不必。忘掉它!想射的时候只管射好了。怎样,感觉可好?”
  “好极了,所以才忍不住。”
  “忍什么忍,蛮好的嘛!我也好极了。”
  “嗳,玲子。”
  “什么?”
  “你应该重新恋爱。要不你这么好的本事就浪费了。”
  “呃——想想看。”玲子说,“不过人在旭川那样的地方恋得起来么?”
  过了一会儿,我那东西又硬了,便又探了进去。玲子在我身下屏息敛气地扭动着。我抱住她,一边悄悄地抽动,一边同她说这说那。这种在保持不动的状态下的交谈委实妙不可言。我说笑话逗她,她忍不住笑时,其震动就传递到那地方。我们就这样久久地抱在一起。
  “这样实在舒服得很。”玲子说。
  “动起来也不坏。”我说。
  “再来几下。”
  我抱起她的腰,一直探到尽头,让这种感触扩散到全身,细细地玩味,直到心满意足才泄出。
  这天夜里我们一共来了四次。四次过后,玲子在我的怀抱里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身子轻微地抖动了几下。
  “我一辈子不用干这事都可以了吧?”玲子说,“喂,说呀,求求你,就说后半生那份儿也全都干完了,只管放心!”
  “这种事有谁知道呢?”我说。
  ※
  我劝玲子最好乘飞机,又快又舒服。但她坚持坐火车走。
  “我喜欢青函渡轮,不愿意在天上飞。”她说。于是我把她送到上野车站。她手提吉他,我拎着旅行包,两人并坐在站台椅子上等车。她和来京时一样,仍身穿粗花呢夹克和白西裤。
  “你真认为旭川没那么糟?”玲子问。
  “镇子不错。”我说,“过不久我去看你。”
  “当真?”
  我点点头:“写信给你。”
  “我喜欢你的信。给直子一把火烧光了,可惜那么好的信。”
  “信终归不过是信。”我说,“即使烧了,该留在心里的自然留下;就算保存在那里,留不下来的照样留不下。”
  “说老实话,我怕得很,怕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旭川。所以务必写信给我,一读到你的信,就会经常觉得你在身边。”
  “如果我的信对你有帮助,多少我都写。不过问题不大,就你来说去哪里都会干得顺利。”
  “另外,我总觉得像有什么东西闷闷地堵在胸口,莫非错觉不成?”
  “记忆残片,那是。”我笑道。玲子也笑了。
  “别忘记我。”她说。
  “不会忘,永远。”
  “也许再不会和你见面了。反正无论我去哪里都永远把你和直子记在心里。”
  我看着玲子的眼睛。她哭了。我情不自禁地吻她。周围走过的人无不直盯盯地看着我们。但我已不再顾忌。我们是在活着,我们必须考虑的事只能是如何活下去。
  “祝你幸福。”分别时玲子对我说,“能忠告的,我都忠告给你了,再没有任何可说的了——除了祝你幸福。祝你幸福地活下去,把我这份和直子那份都补偿回来。”
  我们握手告别。
  ※
  我给绿子打去电话,告诉她: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跟她说话,有满肚子话要说,有满肚子非说不可的话。整个世界上除了她别无他求。想见她想同她说话,两人一切从头开始。
  绿子在电话的另一头默然不语,久久地保持沉默,如同全世界所有细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这时间里,我一直合着双眼,把额头顶在电话亭玻璃上,良久,绿子用沉静的声音开口道:
  “你现在哪里?”
  我现在哪里?
  我拿着听筒扬起脸,飞快地环视电话亭四周。我现在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目力所及,无不是不知走去哪里的无数男男女女。我是在哪里也不是的场所的正中央,不断地呼唤着绿子。
  (全文完)

  后记

  原则上我不习惯为小说写后记,但对这部小说我想恐怕有写的必要。
  第一,这部小说的主轴是大约五年前我写的短篇小说《萤火虫》(收于《萤火虫烧仓房其他短篇》)。长期以来。我一直考虑以这一短篇为基础,写一部三百页稿纸左右(每页四百字)的一气呵成的恋爱小说,于是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完成后而尚未开始写下一部长篇的过渡时间里。我以一种不妨说是调节精神那样的轻松心情着手这部小说的写作,结果却成了一部将近九百页稿纸的、难以称之为“轻松”的小说。或许是这部小说本身要求我写得超出预想使然,我想。
  第二,这部小说具有极重要的私人性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是自传性质的小说,F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的《夜色温柔》和《了不起的盖茨比》对我来说是私人性质的小说——在与此相同的意义上,这部作品也属于私人性质的小说。这大概是某种感情的问题。如同我这个人或被喜爱或不被喜爱一样,这部小说我想也可能或受欢迎或不受欢迎。作为我,只是希望这部作品能够超越我本人的质而存续下去。
  第三,这部小说是在南欧写的。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在希腊米科诺斯岛的维拉动笔,一九八七年三月二十七日在罗马郊外的一家公寓式旅馆完成。至于远离日本对这部小说有何影响,我无法判断。既似乎觉得有某种影响,又似乎无任何影响。但一无电话二无来客而得以潜心创作这点却是十分难得的。小说的前半部写于希腊,中间夹着西西里岛,后半部在罗马写就。雅典一家低档旅馆的房间里连个桌子也没有,我每天钻进吵得要死的小酒馆,一边用微型放唱机反复播放——放了一百二十遍——《佩珀军士寂寞的心俱乐部乐队》,一边不停笔地写这部小说。在这个意义上,这部作品得到列农和麦卡特尼的a little help。
  第四,这部小说可以献给我离开人世的几位朋友和留在人世的几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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