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从云城往西，植被渐渐稀疏，粗粝的沙石渐渐被细沙取代。
布鲁诺有点胆战心惊，一次又一次的来请示她是否停步。
一直到午后，布鲁诺最后一次来请示，“殿下，再向前走晚上就赶不回云城了，而且将士们出来的匆忙，都没带干粮，如今还饿着肚子。”
艾米只能点头，“停下吧，让我下车去看看。”
队伍停下，艾米在各色目光中下了马车。
沙漠里的景象都是一样的，艾米也不清楚这里是否是当初文森带她来过的地方。风卷黄沙，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回头望去，连来时路都无从分辨，他们经过的痕迹很快就被风沙掩盖。
虽然他们走了半天，但速度极慢，这还仅仅是沙漠边缘的边缘。
人在这里显得极为渺小，艾米曾想过亲自去寻文森，可是站在这里的时候，她才明白这种想法有多荒唐。就算没人拦着她，只把她丢在这里她都不一定能找到回云城的路，何况去沙漠深处。
她觉得自己真的该死心了。
返程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安东尼和杰克联袂而来。
文森不在了，然而佣兵之国依然事务繁杂，莫尔城那边的工程也依然有很多繁琐的工作在继续。安东尼和杰克这些天一直很忙。
他们大约是得到消息之后从莫尔城那边匆匆赶回来的，或许是怕她做蠢事或者使手段。
“殿下，回云城之后我们谈谈。”安东尼直接撩开她的车帘，说。
艾米看见一旁的杰克脸色微僵。
其实不管底下如何群魔乱舞，佣兵之国未来的形势如何，帝国的意思分量还是很重的。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但安东尼不打算继续把事情拖下去，径自跟进了王宫。杰克虽然不放心，却也只能悻悻离开。
“如今佣兵之国人心惶惶，殿下想怎么样？”
艾米无奈的苦笑，都来问她想怎么样，可事情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么？
她摇了摇头，说：“还是先说说帝国想怎么样吧。”
“莫尔城的防务现在几乎在帝国手里，帝国跟清渊帝国大战在即，并不想节外生枝。”
艾米有点意外他这样直接亮出底牌，不由地在心里暗暗猜测他这样说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文森跟我是兄弟，就算立场不同，我也不能看他的心血分崩离析。”
又是文森的兄弟？艾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安东尼听到她这声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仿佛冰封古井，让艾米忍不住有点心惊，不由地收敛了神色，正襟危坐。
“佣兵之国如今分成两股势力，一股是杰克，掌握着大部分的军权，另一股势力零零散散，如果你站出来，或许会聚在你身边。”安东尼声音低沉，徐徐给她分析形势，“这些零散的势力，佣兵骑士团中的那部分支持的不是你，仅仅是不满杰克而已；魔法师那部分则只是为了追逐利益；至于少数的投机者，更是不成气候。而帝国方面，我不可能给你支持，布鲁诺手底下那一千人倒是有可能为你所用。”
“但你想要掌佣兵之国的权，并非不可能。”安东尼垂眸，淡淡地说：“收养个孩子作为文森的继承人，扶他做佣兵之王。这样你在名义上比杰克更名正言顺一些，佣兵骑士团里应该有不少人会站在你这边。再加上魔法师以及布鲁诺的人，你跟杰克能有一拼之力。”
“然后呢？两败俱伤，一个孩子能坐稳佣兵之王的位置？”艾米语气里并没有多少讽刺的意味，如今太多的人基于自己的立场给她各种建议，她已经有些麻木了。
安东尼紧皱的眉心微微松了些，“那么第二条路，你嫁给杰克。这对佣兵之国的损伤是最小的。”
艾米沉默了片刻，她心里依然排斥这个想法，却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愤怒的抽人脸。
她问：“还有别的路吗？”
“回帝国。”
“安东尼，你明知道我不是……，你敢带我回帝国？”艾米微微仰着头，语气平淡。
她不想跟杰克争权夺利，也不想嫁给他，更没有办法回帝国。这些天她有点筋疲力尽，很想问他们能不能放过她？即使她已经不可能再去当佣兵自食其力，但至少能脱离这个漩涡。可是她不能示弱地恳求他们放过她，因为示弱也没有用。
“杰克不可能让你不明不白的走，佣兵之国的王和王后先后失踪，他再不可能收拢人心。而当你到帝国手里，谁也不敢担上遗失长公主的责任。”安东尼明白她的意思，解释完之后，又顺便说了一下帝国的情况，“帝国这两年的形势并不稳，二公主殿下已出嫁，跟大公主同母的大皇子殿下因病去世，皇帝陛下也数次病危，如今极少露面。大公主殿下回去，也只能孀居在皇宫之外，很难影响到政局。如果回去，没有人会太过关注你，何况三年时间，就算跟过去有些不同也很正常。”
艾米摇头，这些人心里除了立场和权力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了么？
“那么，你希望我如何呢？”安东尼的建议似乎并没有倾向性，这让艾米有些疑惑，不明白他此来的目的。难道真的是一时好心来给她指条明路的吗？
“终归是要你自己来决定。”安东尼起身，居然真的就要走了。
艾米有点不习惯地看着他。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强烈，安东尼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着她。
这段日子他几乎没怎么休息，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就在艾米以为他终于要吐露真正的目的的时候，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节哀。”
艾米看着他大步离去，过了片刻才渐渐明白“节哀”两个字的意味。
艾米抿着唇弯下腰，觉得仿佛有一把钝刀在胸中翻搅。然而世事逼人，她根本就没有哀伤的时间和空间。
转眼就是五日后，文森依然没有消息。
杰克上门问她考虑的结果。
或许杰克也不算坏人，她帝国公主的身份，他防着她无可厚非。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连恨似乎都没办法那么纯粹。
艾米提前准备了解药给他。
“我回帝国。在此之前我可以配合你收拢人心。但我希望你答应我，继续派人在阿德拉沙漠寻找文森下落。”艾米的神色有一种决断过后的疲倦，她再没有什么可以钳制他，但就算人情淡薄，就凭他这半个月全力寻找文森的心，她想她或许可以相信他一回。
艾米的选择让杰克微微松了口气，即使知道或许艾米嫁给他是对佣兵之国最好的选择，但理智之外，他还是会觉得愧对兄弟。
当然如今他依然觉得愧对兄弟，文森或许还尸骨未寒，他却已将他的妻子逼的离开佣兵之国。
“我会继续找下去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时候再说别的都显得假惺惺，杰克低着头站在艾米面前，眼睛有点红。
艾米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多说，即使知道这人也有他的立场和苦衷，她可以不恨，却也不能原谅。
第二天艾米与杰克召集了佣兵之国所有的官员以及军官，宣布了杰克接管佣兵之国的事，并对民众贴出公告。
佣兵之国如今算是帝国臣属，杰克也不打算跟帝国翻脸，所以他这个佣兵之王的继位还需要帝国再下一道指令，走一个手续。
不过那跟艾米也都没多大关系了。
她又在佣兵之国待了快一个月，助杰克稳定人心，然后就启程，被安东尼亲自送回帝国。布鲁诺带着公主护卫队也跟着一起返回帝国，曾经他们都抱着必死之心，以为再也不可能回到帝国了，得到消息的时候纷纷喜极而泣。
而文森，终没有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本来略虐，不过既然知道文森是男主，肯定木有死，那应该也不算太虐吧……
第40章 封赏
从一个底层佣兵；到被当成一个玩物送给安东尼；再到冒充帝国公主，然后被送往佣兵之国；如今再次回到帝国；艾米不明白自己的命运为什么总是被别人掌控，完全不由自己。
曾经她一无所有；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然而握着一把短剑就觉得自己能拥有全世界；可是如今锦衣玉食，魔法天赋也觉醒，却对命运打心底里觉得畏惧。
她有点认命了。
她在回焱耀帝国的路上就已经听说帝国撤消了佣兵之王的封号；封杰克为佣兵公爵。
杰克无论声望还是能力都不如文森；帝国从修筑卡门河工程开始就一直在莫尔城驻军，如今工程告一段落也没打算撤回。佣兵协会的成立导致佣兵之国人流量剧增；鱼龙混杂，雄关德哈城也不可能再固若金汤，帝国此时若想要拿下佣兵之国，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当然如今的佣兵之国也不再值得帝国费力气。
曾经远嫁的大公主殿下成了弃子，返回帝国的时候悄无声息，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大部队驻扎在城外，安东尼带着少量护卫护送她入焱圣城，皇帝陛下甚至没有在当天接见艾米，
艾米这次回来因为是孀居，不可能住回皇宫。
好在皇帝陛下也没真的完全把这个女儿抛到脑后，吩咐内务大臣修缮了公主府给她住。
公主府的位置并不算好，在贵族居住的西城边缘，倒是离星辰伯爵府很近。
三天后皇帝陛下召见了艾米。
反正命运无从反抗无从选择，冒充大公主殿下的艾米甚至没有多紧张。万一被拆穿，她想着还能拉安东尼和伊莱垫背。
皇帝陛下久病，比艾米见过的画像上看起来要老很多，斜靠在帘幕深处的皇位上，显得死气沉沉。
艾米立在阶下行礼，微微垂眸看着眼前的地面。她能感觉到头顶审视的目光，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个物件。即使已经对皇室人情冷漠有一定心理准备，同时乐见这样的情况，艾米还是有种怪异的感觉，自然界里，连凶猛的野兽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幼崽，可人却认不出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艾琳娜，你一向心比天高，这三年你在佣兵之国学到了什么？”皇帝陛下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很含糊，有气无力，带着嘶嘶的喘气声。
学到了什么？这三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三年，有文森的庇护，她几乎不需要担心任何事。艾米不清楚如果是真正的公主殿下到了佣兵之国应该学到什么。
在这样本该紧张的时刻，艾米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相当不靠谱的答案，她能说学会了做点心么？
她想笑，继而又有些心酸。
多说多错，她摇头想说并没有学到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她心里一动，叹了口气，“大约是学到了对命运的臣服吧。”
头顶的皇帝陛下似乎也叹了口气，不过也可能是艾米的错觉。他肺似乎不怎么好，不停的呼哧呼哧的，让人听着就觉得难受。
“看来佣兵之国一行的确让你成长了。不过你也要记住，你为帝国远嫁，一力促成了卡门河工程的实施，几乎让帝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佣兵之国掌握在了手里，你是帝国的功臣。如今你回来，身为帝国的大公主殿下，依然要有大公主殿下的骄傲。”
艾米心里有点糊涂。她一直忐忑的是当初她站出来为佣兵之国发的那则招揽魔法师的公告，那几乎是她改变立场与帝国为敌的明证。不过帝国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杀了她，只要别拆穿她是假公主，万事都好说，最有可能是大公主殿下从此被边缘化，在帝都某一个地方独居到老，这也正是艾米和安东尼希望的。
可是，“一力促成卡门河工程的实施”是什么意思？
卡门河工程，从帝国方面来说，全是安东尼的功劳吧？这件事怎么跟她扯上关系的？这是一句客套话吧？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让内侍官给你念念封赏的东西吧。你二哥在外面办事，你如果没事，就去看看科林吧。”
皇室人丁不旺，大公主殿下的生母在她出生没多久就死了，同母的大皇子殿下也在两年前病逝。听说二皇子殿下不在，艾米就放松了。科林是大皇子殿下留下的儿子，大公主出嫁那一年他才五岁，应该对大姑姑没什么印象，见他，艾米是不紧张的。
皇宫里倒是住着不少每年被魔法神殿选进来的圣女，也就是皇帝陛下的妃子们。帝国是一夫一妻制的国家，但为了皇室血脉的延续，皇帝陛下是例外。
如今艾米倒是明白圣女的意义，那是一种特殊的体质，虽然没有魔法天赋，但与魔法师结合，生出更强魔法天赋孩子的几率更大些。这些圣女在生出孩子之前，地位十分卑微，并不值得大公主殿下去拜见。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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