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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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 十年-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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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26日开始的培训以每天两位编辑授课的方式进行。记得杨浪有一堂课,比他的新闻作品和版面更精彩。他把自己从事新闻事业13年分为蓝色时期(1981~1985):理想、敬业,责任感;红色时期(1986~1989):成熟,卓有成效的组织,是自己的颠峰;第三是迷乱时期(1989年以后);《中国青年报》是我一直阅读的报纸,杨浪的回忆犹如星星点灯,串起了我对那几年中国新闻发展足迹的印象,也加深了对新闻本身的理解。杨浪有阅历有责任感,心怀天下激情澎湃,是一个非常典型80年代成长起来的新闻战士。他说自己是一个残存的理想主义者。对这样的人我总是满怀敬慕和向往。杨浪谈到他对我们在座每一位的关注,谈到一个好编辑应该充分了解所带每一位记者的知识结构,思想品德,审美趣味和可能适合的领域,我感到一种被尊重的温暖。当他饱含深情地望着我们说;〃我对在座各位投以非常强烈的情感〃时,我内心真是被深深打动了。    

  编辑们是老师也是朋友,讲新闻更讲人生。我们那个年龄,对各种教学深恶痛绝。可几天的培训让我们觉得受益非浅。印象很深的还有钱钢,那张脸把天真的孩子气和成年人深重的责任感调和在一起,好有魅力。何况他口才那么好,我们还在一个迷信话语的年龄。当时我们记者每天要写一篇作业,随笔,论说,小说,诗歌不计。一段时间后钱钢就会对作业进行点评。记得有一次点评会;〃我们从承受能力强的黄集伟开始〃,钱钢开讲了:    

  〃黄集伟是一个性能很好的发电机。可他的危险也就在这里。他在歧路上仍能把车开得飞快。〃    

  〃刘君梅是一个提着篮子上集市的妇人,鱼虾肉蛋枯枝败叶全往篮子里装。〃    

  〃王锋太冷了。没有火花,没有激情。不是冷静,是冷漠。〃    

  〃首先定题。以题带动全文感觉。〃    

  〃不要重辞令文采,这样会使真诚受到怀疑。〃    

  〃有面的时候花功夫找点,有点的时候花功夫找面。〃    

  〃冷峻理性,坦白率直,找到干净了断的周刊文体。我们不玩春秋笔法。〃    

  钱钢洋洋洒洒地讲了4个小时,眉飞色舞,妙语连珠,嘴到意到,鞭辟入里,我们记者都觉得他真是高人。    

  8月16日,第一期培训快结束的时候,钱钢发言,对《三联生活周刊》做出完整阐释。    

  他的讲话从〃GOSS〃开始。这4个字母分别代表Goal,Obscale,Solution,Start:目标,障碍,解决方法,开始。〃多么具有目标价值和现实美感的4个步骤啊。它是《生活》的,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依旧是诗般的语言开场。    

  随后钱钢分析了那两年报刊发展状况,剖析周末版的繁华和短命,论及了周刊出笼的背景和前途。并提出一些办刊的具体构思,如〃三界共生,系统运作。〃所谓三界,就是依靠新闻界,学术界和出版界,系统运作,共同打造一本品质优秀的新闻周刊。


第三部分:PART 3王锋:一层一层浑厚的叙述(3)

  钱钢的阐释显露深切的历史感,一如他的写作,这也是他认识世界解释生活的方式。他深情款款地同我们一起回溯上上个世纪末的最后10年:从紫禁城的第一盏电灯到北洋水师的培训,从甲午海战到公车上书,为我们勾勒出一幅世界在骚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世纪末画卷。〃一百年后的今天,世界将更加波诡云谲。人们将静候更加波澜壮阔天翻地覆的变化。〃钱钢最后竟然用1991,2002这两个对称年的玄学思想来解释和预测我们的旷世幸会:〃对称年,非凡的美妙!〃我至今都很记得钱钢兴奋坚定的神态和手势。    

  开练    

  课堂培训进行了一个多月,然后我们就开始实战练习。第一次大规模的采访是9月23日,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的那个晚上。我被派到亚运村国际会议中心,那是北京申奥国内的主会场。前两个月看雅典奥运会还在感慨,想当年,2000年奥运会还在8年之后的遥望中,转眼间2004年的奥运会都过去了,回望10年也是恍然一梦。    

  那次采访的封面专题《北京不拭泪》刊登在《生活周刊》第一期试刊号上。随后的一次评刊会也许值得一提。    

  评刊由钱钢主持。发言从记者开始。记者中居然是苗炜轰了头炮。也知道这北京少爷平日的蔫儿闷里包藏着尖损和刻薄,但他那天抱着一壶茶用眼角瞅人的姿态还是让我惊讶:〃整个儿一个伪善!虚妄的责任感!〃接下来逐页批驳,毫不留情,就像当初编辑们批评我们的作业。    

  陈虹更是从杂志定位、主旨等根本问题上提出质疑,被钱钢认为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研究生背景〃。    

  黎争从写法上给予否定,批评刊物文字充满矫情造作的贵族气。那年7月才从北大化学系毕业的黎争3个月里搬了4次家,他曾在作业里说,希望自己是双草鞋,去感受底层泥土的粗砺。    

  石正茂则大呼:〃这刊出得可真是时候啊,让我们从天上回到地面!〃    

  上午的评刊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对期待已久的试刊记者们无不表现出自己的失望。因为年轻,容易被调动也容易被打击。下午是编辑评刊。观点跟上午差不多,但编辑们表述得很冷静周全,也就没什么火力了。    

  试刊前后那一个多月,对这本叫《生活》杂志的认识一直伴随着我们对生活本身的认识,点燃于盛夏的那团虚火基本上熄灭了。生活和《生活周刊》的状态开始从空中回落到一个不那么理想但更真实的高度。那几年,整个中国社会正以千年不遇的力量和速度前行,我们难过地发现;《生活周刊》并没有像我们想像的那样被期待被需要。有记者套用一段经典:生活就这样结束/生活就这样结束/没有砰然巨响/只是一声唏嘘……    

  《生活周刊》给我在北京的生活确定了一个不错的起点,尽管其中埋藏有太多的遗憾和蹉跎。对《生活周刊》我依旧充满热爱,对它的未来我还是怀有热望和信心。只是我不再继续亢奋在虚妄的想像中了。试刊之后,按要求我们每人写了一份总结。总结里我写道:〃……尽管遇到诸多不测,尽管可能有更大的困难潜伏在将来,但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相信明天的《生活周刊》会是最好的。只是那个目标比我们想像的要远,那段路比我们预计的更难。〃    

  1995年,朱伟之后,历经磨难的《生活周刊》终于正常出刊。    

  1999年,我离开《生活周刊》。随后几年跟《生活》时有接触,总在关注它的每一步变化和成长。不管走到哪里,人们总会用《生活》的概念观察和评判我们。《生活周刊》像胎记一样,成为我们身体的一个印记。    

  2003年9月的一天,在飞机上读到朱伟为《乐》杂志写的一篇有关大提琴家卡萨尔斯的乐评。他用滤去了水分的锯木来表达卡氏大提琴的力量,他说那是丰富的祈祷,是一层一层浑厚的叙述,像石砖一样被堆砌,进而成为一种建筑。我好生感慨。一是为卡氏的琴声,二是为我认识的这个人和这些事。想到《生活周刊》这本杂志10年里经受的艰难和压力,一定也是〃一层一层浑厚的叙述〃吧。


第三部分:PART 3朱伟:净土胡同15号与1995年的复刊(图)(1)

  朱伟 1952年出生于上海,16岁赴黑龙江建设兵团上山下乡,在那里开始小说写作。1978~1983年在《中国青年》杂志当记者、文艺部编辑;1983年~1993年任《人民文学》小说编辑室编辑、编辑部副主任;1988~1989年曾为《读书》杂志撰写《最新小说一瞥》专栏,主编《东方纪事》杂志;1993年到三联书店创办《爱乐》杂志,并编著大型工具书《音乐圣经》;1995年9月接任《三联生活周刊》主编。    

  我经常想;《三联生活周刊》之所以会有今天,很大原因是因为它诞生在净土胡同。从大约是1993年钱钢与陶泰忠看中这个地方,到2000年《三联生活周刊》搬出这个地方,这里留下了太多的欢乐,当然也有痛苦。    

  我不知道钱钢他们当年是不是因为〃净土〃这两个字,才选中这个地方。反正,不知多少朋友都羡慕这个地方:在闹市之中,不需走多远,竟会有这么静的一方净土!    

  这里原来是北京净土寺所在,寺早就倒塌,15号原来是北京最时髦的雪花电冰箱厂的厂房。我记得钱钢刚把破败的厂房装修成编辑部时邀我参观的场景,在胡同里,无论从哪一个口进去,都要走很长很长的路。钱钢与陶泰忠,一个是原来《解放军报》的记者部副主任,我们一起合作编辑过《东方纪事》;一个是原来《解放军文艺》的编辑部主任,我在《人民文学》时的竞争对手。两人可谓珠联璧合,在当时真是年轻而被理想主义所笼罩。他们营造的15号,白墙白窗白桌椅加上灰地毯,整个一种静谧的气息。记得我当时印象最突出的是三楼设计的摄影部洗相片用的暗室,还有二楼已经准备就绪的会议室。    

  遗憾的是,钱钢后来没能在他自己精心设计的编辑部里呆多久就离开了。    

  我第二次走进15号,是参加还在筹备中的《三联生活周刊》一次文化研讨会。那时朱学勤刚刚接过钱钢的理想,他的办公室里云集了一帮学者,我记得清楚的有刘东、邓正来和雷颐;而他的办公室对面,杨浪的屋子里则是另一帮人,大家也都是兴奋而躁动,屋子里同样弥漫着烟雾。钱钢、朱学勤与杨浪当时对《生活》未来憧憬的那种眼神至今一直在我记忆里,我由此一直觉得,净土胡同正是有了他们那样的奠基;〃生活〃后来才能得以存活。到我这里,只不过是在一定积累之后的水到渠成罢了。    

  1995年9月我接替杨浪,准确地说先任执行主编。等我真正走进15号院内这所三层小白楼时,留下的只有方向明一个主笔与苗炜、王锋、刘君梅、张晓莉四位记者加上钦峥管电脑与资讯。我上任的第一天向这六位做就职演说,一个个都是黯然或者不以为然。我讲完了,他们说,这样的就职演说我们听得多了。    

  我9月上任后按要求要在年底前复刊。当时请来帮助策划的有汪晖、李陀、黄平和黄速建(时任中国社科院工经所副所长),聘闫琦(当时任编辑部主任)、何绍伟(当时管社会报道,后来很快去了《东方时空》)、兴安(当时是《北京文学》副主编,业余帮我约稿)、胡泳(由沈昌文先生推荐,从《中国日报》过来应聘)、刘怀昭(由《北京青年报》黄利推荐,负责国际)、舒可文(原来是我在《人民文学》工作时的小说作者,负责文化)。一个主笔(实际的副主编)、四个记者、六个编辑,这个结构可谓畸形。    

  现在回想,1995年我们筹备复刊的三个重大决策,一是确定了要以半月刊方式起步。因为1994年底杨浪开始起步时先采用的是月刊,月刊节奏太慢,很难体现新闻价值。二是当时确定了要做新闻的文化评述,在新闻与文化中架一座桥梁,利用三联的文化资源,也有利于三联文化普及。三是在铜板纸、胶版纸与轻涂纸中坚决选择了轻涂纸。杨浪创刊时使用的是铜板纸,我总觉得作为周刊用纸太硬,也不亲切。试刊时用过胶版纸,又觉得太显文化感觉图片效果不好,也不利于将来广告发展。使用轻涂纸可以与国外的新闻周刊接轨,也可以像报纸一样直接上轮转印刷。但当时国内没有印刷厂使用,也没有这种纸,我们是头一家。记得决定使用这种纸后,我找到当时做外贸进口生意的邻居、朋友王蕾蕾,第一批纸是由她联系从香港进口,运到天津海岸后再拉到北京。    

  复刊的第一期封面故事是方向明执笔的邓斌集资案。记得当时方向拿到了此案特别翔实的材料,但最后稿子写成,中纪委方面说不能发,临时只能改用与沈太福对比分析的方式,一手材料都舍弃不用。值得一提的是方向在周刊重新起步时起到了顶梁柱的作用,连续几年的封面重大选题常常都由他拼出来。常常是他写完了,我觉得还不行,他就重写一遍,从无怨言。我觉得在周刊我就是一个过于苛刻的编辑,大家只不过容忍了我的苛刻,也才有一期期刊物的出来。    

  这一期的社会报道头条是约当时《工人日报》记者高晓岩写的北京地铁超负荷现状,提出地铁安全问题。经济头条是闫琦约一个叫王艳的女孩写的《〃327〃与管金生的悲剧》。专题是何绍伟组织的《好莱坞给我们带来什么》的讨论。苗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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