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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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山庄-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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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婢女道:“爷,若胭姐姐说这药不能多服。”
  赵佼摇了摇头,婢女只好再伏侍他吃了一颗。
  赵佼服了药,好半天,才有力气站起来,走到阳台的栏杆前。
  独瘁楼前几乎挤满了人,赵佼环视众人。这些锦衣玉食的豪富转眼之间就会沦为乞丐,难怪他们如颠似狂。他的目光中满含着悲悯和哀怜。
  一个仆人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爷,准备好了。”
  赵佼点了点头,向楼下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道:“诸位少安毋躁,请听在下一言。”虽然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但盐商们听他发话都安静了下来。
  顿时,独瘁楼内外一片宁静,甚至可以听到虫鸣,赵佼的每句话都很清晰。
  “汉武之时,匈奴犯境,国库空虚,汉武帝乃行算缗、告缗之法。所谓算缗者,商人之货,倍加税收。所谓告缗者,奖励告发偷盗国税者,偷盗国税之商贾戍边一年,没其家产。告缗者奖商贾家产之半。一时间,商贾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朝为豪富,昔流边关者比比皆是。商贾中家以上大抵遇告破产。然汉武中兴,平匈奴,建不世之功,皆赖此力也。”
  听他说起历史,众人似乎预见了自己悲惨的命运。一时间,都低下头,露出凄容。
  “今三冗三费为害以久,北方金、辽虎视眈眈,危急存亡不亚于汉武之时。数月之前,朝廷下令,旧钞做废,需贴钱换新钞。小户无钱可贴,遂告破产。今盐法又变,朝廷之意明矣,欲借我等之财为国效力耳。赵某不才,所有者,唯财而已。今愿以所有盐引报效朝廷,以表我心。恕在下爱莫能助,不能为诸位请命了。”
  他慢慢抬起手,楼下的二官打开堆着的箱子,箱子里满满的都是盐引。他手中拿着火把,眼也不眨,把火把扔进箱子,顿时数以百万计的盐引化成火焰,烧得格外地凄然。
  众人看到升腾起的火焰,都呆了,痴了……
  他们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朝廷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他们破产。
  突然有人坐倒在地,放声大哭。有人破口大骂,把手中的盐引扔到火堆中。有人哭天抢地,有人以头顿地。有人使劲把手中的盐引往空中一抛,盐引被风吹了起来,漫天的盐引如白色的纸钱,在哀悼他们的命运,为他们送葬。
  哀哭声在独瘁楼下漫延开来。有人哭喊着冲到岸边,跳入湖中。
  赵佼缓缓转过头,不忍再看,低声吩咐仆人道:“好好安排他们用过饭再下山,若有人囊中羞涩,便助些盘缠,别让他们客死……”赵佼没有说下去。
  若胭陪着无情和七情在隔壁听得很清楚。
  若胭偷偷地拭泪,七情大师轻喧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无情突然不见了,真的不见了,只剩下他的轮椅。
  一个奴婢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若胭姐姐,不好了,爷不行了。”
  若胭脸色大变,忙跑出去。
  在阳台上,赵佼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面如死灰。
  一个五官端正的年轻人把手按在他的胸口,看样子正在输内力给他。
  无情白衣委地,皱着眉,正在为赵佼把脉。他看到若胭,道:“这是我的手下开心。赵公子的心脉停了。”
  若胭脸色煞白,上前为赵佼把脉:“公子多服了药,这种药多服会使心跳停止。”
  穷开心还有空咧嘴一笑,道:“不要着急,老大在这儿,不会让这么好心的人死了的。”
  无情眉一挑,道:“开心,放手,打我的背心一掌。”
  穷开心的内功走的是刚猛的路子,赵佼久病之身无法承受,只有通过无情的破气神功借力打力。
  穷开心立刻明白无情的意思,一掌拍在无情的背后。“啪”的一声,无情借力击中赵佼胸口。
  若胭忙又搭赵佼的脉,眼中忽然滑出泪来。
  穷开心吓了一跳,按住赵佼的胸口,分明有了心跳,顿时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姑娘,你比我还会开玩笑。我想嘛,我和老大联手出马,还会有什么问题,他活了。”穷开心笑了起来。
  屋中人一起松了口气。
  无情淡淡一笑,脸色却一白,嘴角流下一丝血痕。
  “老大!”穷开心一惊。因为无情的荏弱体质,他只用了三成力,想不到还是伤了他,是触动了他的旧伤吗?
  无情轻咳了几声,微抬手,止住他的关切,取出白色丝巾,擦去了嘴角的血迹,他的手和丝巾同色,难以分辨。
  穷开心看着他的手,心一疼,要多少次才能明白他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在这样一个荏弱的身体里寄居着的是怎样一个高傲清冷的灵魂。他慢慢转开头。
  若胭喜极而泣,没有发现这一切,向开心和无情盈盈拜倒:“多谢两位救命大恩,奴婢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两位。”
  穷开心抛开伤痛,笑道:“姑娘请起,牛肉羊肉我都不喜欢吃。不如姑娘你以身相许吧……你看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武功高强,家世清白,上无父母,下无兄弟,……要不你看我老大怎么样?”
  无情语气一冷,道:“在下等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穷开心惨叫,蹭到无情身边道:“老大,我还没吃饭呢!我饿!我饿!我想吃东西!我想吃东西!我还在长身体呢!我们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去吧!”
  无情不理他,拱了拱手,道:“告辞!”便推了轮椅离开。
  穷开心苦着脸,跟着无情离开,他突然回头,向若胭做了个鬼脸。
  若胭见他滑稽的样子,终于破涕一笑。

  当年

  穷开心和无情两人走在回京城的路上。
  穷开心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嚼着草根,一边嘀咕:“没东西吃,吃点草也好。”
  无情手一挥,寒光一闪,树上的一枚野果落了下来,正落入穷开心的怀中。
  穷开心笑道:“老大,不是吧,我随便抱怨一下啊!这种果子又酸又涩,连猴子都不吃的。”
  无情不理他,道:“失踪少女的案子你看了吗?”
  穷开心哀叹:“因为我没看,所以罚我没东西吃吗?”
  无情断然道:“捕快并不好做。”
  穷开心笑:“老大,怎么我也算大石公的弟子,萧剑僧的师弟,大石公是你世叔的朋友,萧师兄是你世叔的义子,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大石公,看不起萧师兄,也就是看不起世叔的朋友,世叔的义子……”
  无情嘴角一扬,道:“你跟我到幽籁山庄,你总该知道这位幽籁公子的来路了吧。”
  穷开心笑:“知道。他姓赵,名佼,字雾嵯,号幽籁,京城人士,属龙,今年二十八岁。他是盐商中的龙头老大,富可敌国。他生有心疾,讨厌吵闹,不能激动。传说中他活不到三十五岁。因为有心疾,所以他至今尚未娶妻。他身边有三个最得力的人物。一个是他的医生兼侍女:若胭,她是御医汤睦的女儿,因为她父亲获罪被发配官卖,被赵佼所买。一个是他的保镖:孙私,他曾是绿林好汉,也是被赵佼所救。另一个是他的管家二官,这个人身世不详。不过对赵佼死心塌地,传说中赵佼答应他死后把家产的一半分给他,所以他特别卖力。”
  无情道:“你打听得倒详细。他是怎么起家的?”
  “他好象是某个富户的私生子,虽然有钱,却没有家人。他先前(北宋实行通商法前)还做过茶马互市的生意和茶的生意。这些其实是我在打听柳临风的时候顺便打听的。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他。”
  穷开心笑:“其实除了打听消息,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无情淡淡一笑:“是他的右手吗?”
  “是啊,老大你也发现了,他的袖子很长,总是把手遮住。但还是掩饰不住他的右手是假的。老大,你看他会不会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手?”
  无情一哂:“以他的身体情况来看,他根本不可能练武功。我猜他的手不会是被人寻仇砍掉的。那么重的伤他不可能还活着。”
  “老大你的意思是他是天生的残疾?”
  无情点了点头:“他虽生有残疾,却不愧是个慷慨豪侠之士,身为商人但能视钱财如粪土,着实不易。”
  穷开心眨着眼,笑道:“老大,我看他长得很英俊,真是我见尤怜,老大你对他有兴趣吗?”没说几句正经的,他又故态复萌。
  无情不理他,道:“这次派你的这个少女失踪的案子虽不着急,但你要上心,这次做得漂亮,在六扇门站稳了脚,我也好帮你说话。”
  穷开心道:“老大你放心,我穷开心这样的人物,在哪儿都吃得开。我可是你老大‘看上’的人呢!”他着重“看上”两个字。
  无情装做没听见,道:“最近少女失踪的案子在上升,我怀疑有组织在幕后操控,做人口买卖的生意。失踪的少女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她们都在待嫁时候失踪,而且没有人看到绑架的人,似乎是她们自己愿意离开的。我怀疑是高手所为。”
  “这也不一定啊,比如像我穷开心这样英俊潇洒的人物出现在她们面前,她们一定被迷得神魂颠倒,乖乖跟我走了。”
  杨柳依依,汴河的水静静地流着,在阳光下闪着光,如同无数金、银的火花在河面炸开,让人目眩。岸边离人草伸出手,召唤着即将离开的人。
  穷开心拎着一坛酒,在岸边走着,找到一株柳树,上面用刀刻了三个字:“柳临风”。
  穷开心轻抚着树上的字,笑了笑,在树下坐了下来。把酒洒在树根下,自己也喝了一口。
  他望着河面,自语道:“柳临风,我对你不错吧?你怎么喜欢热闹,这里对着汴河,河上的漕运日夜不休,你应该不寂寞吧。本来我想把你带回金国的,不过也不知道你的家乡在那里。但凡青山能埋骨,何必马革裹尸还。你就留下来陪陪我吧。”
  他笑了笑道:“这些年,你留在这里,我却去了金国,这是对我的惩罚,惩罚我只用感情来判断事情,真是人离乡贱,我才真正明白国籍的界限有多么的分明。我回来后才真正明白他所要保护的东西,不是他自己,而是这个国家。在金国的时候我常常会想他,想他轻轻皱着眉,眼中是那种冷冷的光,那时觉得我和他的距离很近。可真回到了京城,和他朝夕相处才发现我和他的距离是这么的远,超过了天涯海角,生离死别。我做了个我人生最大的决定,你一定不会相信的,我竟然决定不再爱他。你一定会说,他已经深入了我的骨髓,想忘了他是不可能的,可我不能再爱他了。”
  “前几天,我们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赵佼,原来他是个残废。你知道吗?他从来没用那样的眼光看过人。可能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看他的时候,眼里没有那种冷冷的光。他的眼神没有防备,就像一个普通人看一个普通人。真好笑,像他这样一个人也会有普通人的眼光,因为他也是残废吧,所以他不必用冷漠来阻止他对他的怜惜或者关心,因为他们是一样的。”
  穷开心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苦涩:“你说,我要不要也砍断一只手,这样他也能用同样的眼神看我了。我常常想如果当时你把我对他的感情说出来会怎么样呢?也许我就不用像今天这样来骗自己,要下定决心不爱他。我真是个傻瓜,是吗?”
  “我在金国的时候,听一个游方的和尚说法,他说舍得舍得,有舍才能得。世间最苦的事是爱别离、求不得。如果你先放弃,这样你就得到了。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我不爱他,那么他对我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其实都是对我的恩赐。其实我早知道,他不可能接受我,既然得不到,就放手吧。也许我可以做得到。你说呢?”
  风吹动柳枝,飘下一朵朵柳絮。
  穷开心一笑,喝了口酒:“你别揭穿我嘛!就算我只是装装样子,我也起了这个念头不是吗?你该高兴啊!说不定我会移青别恋爱上你了呢!”

  请帖

  一个月后,神侯府,穷开心和无情讨论案情。
  “我去查过了,在众多的失踪案中,有五成是和情郎私奔了,有三成是父母悔婚,谎称女儿失踪其实是把女儿另嫁他人。剩下的两成比较可疑。她们并没有情人,而且她们的婚姻多为买卖婚姻。或与人做小,或小配老,等郎妹(女子嫁到夫家时,夫家还没有儿子,要等丈夫出生,因此得名),或是冲喜,或是丈夫有恶疾或恶习。总之,婚姻不会美满。这样的人约有三十四人。而且这些女孩子的性格较强,可能是自己离家出走。”穷开心报告完,一声哀叹,“老大,不是这样折磨我的吧,为了调查这些人,我跑遍了整个京城,腿都跑细了,怎么样也要给我点鞋袜钱吧。”
  无情道:“查过妓院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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