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特立独行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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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特立独行的狗-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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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扔掉单拐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纸门街上挂开了彩灯和旗子。我瘸着走路,小腿的骨缝被我的不安分给耽误了,仍没有完全愈合。医生说,伤筋动骨的时候作爱有可能落上一辈子的病根儿,跟女人坐月子时的不安分是一个道理。还好我还能弹我的吉他,虽然吉他弦的震动使我的腿还是不舒服,但我能坚持。可寒风和潮湿我却真得受不了,小腿在冬天里只好缠上厚厚的皮草。    
    我试着和原来的歌舞厅联系过,那里已经早有人顶替了我的位置。我说我不是一定回去,是想用乐队试试我的曲子,那些哥们熟,大家能配合好。歌舞厅的老板说那没什么,只是抱歉没有吉他手的位置给我,来玩玩他不介意。我把曲谱复印了若干份,分给从前的搭档们。键盘老许说咱先用键盘的笛声代替前奏的葫芦丝吧,那个间奏的女生哼唱也先用个什么音色来代替,看看行不行。我说好,先弄一遍再说。    
    高个子女孩儿和我约会了一次,当然不是在家里,那里她真的再也不想去了。她问我伤好没好,问我还能不能上班,问我是不是找到情人了。我说丫头我本来想爱你的,现在想想好像你并没有和我产生爱的感觉,我就不想费劲儿爱你了。她笑了,说,我们做朋友。我说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好像不容易产生惊心动魄的爱情,她说是啊是啊,模模糊糊的感觉好,在不真实中好,爱情是什么啊,那是成家立业的年龄才想的事情。我说你学习得好,掌握社会的脉搏很准,难怪你学习学习再学习呢,她笑,露出我舔过的牙齿来。    
    小个子女孩儿在草娘死后两星期才来家里找我。她也不谈爱情,就没完没了地亲我要我,直到我心里反感直到我硬不起来。我说我这里死了人之后我有点儿阳痿,她说来来不怕我给你弄。我端详着她熟练的表现的时候,小腿的骨缝疼了起来。小个子女孩儿终于丧气地煽了我软软的家什一巴掌,骂了我不是男人,穿上裤子摔门而去。门一开一合,带进了冬天的寒风,我腿又疼。我喊叫“你回来,我今天忘记了摸摸你的奶子和屁股!”    
    肥哥继续为《新新视点》敬业着。他写不出来东西,憋得很不开心,越不开心他就越忧郁,人到中年,可能是经不住多角度的压力,他衰老着。我说,肥哥咱不写了吧,太有哲理和太深奥的东西不是咱写的东西,你写了很久,在昆阳也没出什么名声,报社说把你降职就给降职了。你钱也不是很少,再拿出来玩你的股票也成,或者你开个小店也成,怎么死心眼儿?肥哥突然说,草娘就是开店的,当年的方家小店里还有丘子,满不错的营生呢。    
    肥哥的休息日里我拉着他出来喝酒。晚上纸门街上霓虹灯花花绿绿的。我说肥哥你看,洗头屋和洗头屋都不一样了,灯光白色明亮的就是“品牌”洗发店,灯光粉红暗淡的就是可以动手动脚的地方。肥哥说我靠你好明白,我说不是我明白,是大都市“文化”。肥哥说这还是昆阳吗?纸门街把头的那个牌坊还在吗?我说在啊在啊,只是那牌坊被按上了一圈儿射灯,老远就能看得清,变的光怪陆离了。    
    我们进了“德克士”快餐店。    
    服务员:欢迎光临德克士,请问您要点什么?    
    两个个汉堡包。    
    服务员:辣的还是不辣的?    
    辣的。    
    服务员:您要是再增加两块钱就可以换成双层汉堡,可以吗?    
    好的,双层汉堡。    
    服务员:请问您还要点什么?    
    客人:薯条。    
    服务员:请问您需要大薯条还是小薯条?    
    大薯条。    
    服务员:请问您要几包?    
    两包就可以了。    
    服务员:我们现在最新推出了薯条摇摇乐,您想试试吗?    
    不要,给我番茄酱就可以了。    
    服务员:两包番茄酱可以吗?    
    好的。    
    服务员:对不起了先生,您还要点什么?    
    啤酒。    
    服务员:有百威青岛嘉士博,您需要哪一种?    
    青岛。    
    服务员:您要的是大杯还是小杯还是瓶装?    
    小杯。    
    服务员:需要加冰吗?    
    不要。    
    服务员:需要加温吗?    
    不要。谢谢。    
    服务员:不客气先生。我们最新推出的墨西哥鸡肉卷您不尝一尝吗?    
    不了谢谢。    
    服务员:那么特价的劲爆鸡米花呢?    
    也不要。    
    服务员:那好,您是在这里吃还是带走先生?    
    就这吃。    
    服务员:一共是三十一块零五毛先生,先生您有五毛钱吗?    
    有。    
    服务员:好的先生,收您一百块零五毛,找您六十九块,差您两块钱,给您四张五毛的可以吗?    
    好的。    
    服务员:谢谢您先生。欢迎您下次光临德克士!    
    我一个人和服务员在一问一答,肥哥站在一边儿看着听着。我几乎要为这家“德克士”的服务笑出声儿来,可肥哥没笑,连点儿笑的表情也没展现。肥哥接过啤酒坐在空位子上,他说,兄弟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就是原来藏家妹子开餐馆的位置啊,那些藏家妹子把我骗进来,扒光了我的裤子,让我自各儿跑回家呢。我哈哈大笑。肥哥说,都是女人,都是生意,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我想起了一个新近发明的词汇,叫“与时俱进”。我说肥哥,也许咱开始落伍。肥哥说兄弟你比我年轻不少你不会怀恋很多事吧?我说哥哥我也怀恋着很多事儿,也有很多理不清的头绪。就算我们相差很大有代沟,但感应倒真相近。我说肥哥我领你去散心吧,我们去我原先的那个歌舞厅玩玩儿,你听听你兄弟我写的曲子,你是文化人,老怀念高原风情旧时光什么的,你听听我写的对不对,有没有点儿什么意思什么韵味儿。    
    我来到乐队前和老朋友们一一打着招呼介绍着肥哥。时间还早,大厅里几乎没客人。键盘老许说今天刚来了个女孩子,想练练唱歌,刚好她还会吹葫芦丝,就大伙配配那个曲子吧。女孩子羞涩谦和地上来和我握手,说我写的曲子她喜欢,我说那就好那就好。键盘老许让我又坐在我原先的位置上,说这次你就自各儿演奏,奏出点儿你想奏出的味道来,我说好好,就拖着不舒服的伤腿又坐在了我久违的圆凳上。肥哥隐在昏暗里,我只能看见他肥胖的体型。    
    女孩子的葫芦丝轻轻吹响,悠扬着荡出了古朴的旋律。在她吹完前两段旋律的时候,我突发劲力,拨响吉他的低音。鼓声大作,一个奔放另类的摇滚充盈了大厅的每个缝隙。鼓手把节奏掌握得天衣无缝,间断、迸发、再间断、再迸发,那个“竹林里的好姑娘”,就象身穿紧身服的精灵一样脱离了远古的纯美,跳跃在现代空间。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怎么来想像,我闭上眼睛在敲拨琴弦,我恣意地让我乐曲里的山寨姑娘裸露,让她抽搐着神经质一样地裸露,她裸露着都市里认可的东西,她不用再含蓄自己的乳房,不用羞涩地夹压着两腿之间,不用收敛自己屁股的圆润丰满,她可以展现,都市,既然你被叫做都市,你就能容下你应该容下的,你就该消亡那些该消亡的东西。你该经得起折磨,该忍受都市模样的发泄!美,真情,我的这几根钢弦,我身后的那几面鼓,我左边的那几十个琴键,我右边的那只弯曲得有些妖媚的萨克斯,这就是真实!我受不了这样激情音乐的诱惑,我站了起来,我忍不住高声喊唱:    
    ……    
    竹楼里有个好姑娘她光彩夺目像夜明珠,听哎——多少深情的葫芦笙它对你倾诉着那个心中的爱慕。哎——哎哎哎——哎咳哎——咳哎咳呦——    
    ……    
    吉他的效果器十分好用,我踏在上面释放了我最后一个音节。女孩子对音乐的体会已经到位,在余音未断的时候再次吹响了她的葫芦丝。这时的葫芦丝很象远处飘来的风儿,慢慢地吹散刚刚的喧嚣。    
    当大家兴奋地站起来喊“过瘾”的时候,我愣在那里。我脑子里好像空白了。我看见肥哥肥胖的身躯在黑暗里,他一动没动。我走过去,肥哥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好久没说话。    
    我被老板再次留用,他要我来上班每天演奏这个摇滚。那个女孩儿也被留用,因为她的葫芦丝能在歌舞厅派上用场。回家的路上我买了几个新琴弦。买琴弦时我脑子里出现了高个子女孩儿给我用橡皮筋和尺板做的“琴”,同时也想起了和她唯一的一次作爱——肥哥搂着死去的草娘睡觉的那一夜。    
    肥哥又是一整夜没睡觉,他写了好长的文章,清早我看见了他文章的标题:《高原末梢的都市》。我说肥哥你找到灵感啦?肥哥说我靠!狂泄不止,高潮一波接一波!    
    我又要上班,我调好了我珍贵的英格兰吉他时产生了个较别扭的道理,我觉得它靠在我屋子里墙边的时候,连一堆烂木头都不如。肥哥去了报社,我开门去我的歌舞厅,冬天的风吹疼了我的小腿。我们收留的草娘的小狗送我出门被冷风吹得退了两步,没忘记和我摇摇尾巴。    
    天晴着看星星清楚极了,天阴着却看不清云彩的缝隙。昆阳什么时候能再他妈的下一场大雪?哪怕再来次地动山摇都不算过分!    
    


落花风第一节 箭客在故乡

    我必将会成为伟大箭客,多年之前就有人预测。他对我这样说的时候,一片黄叶恰巧从我眼角旁划过,我瞄着一直等它坠落在弓弦上,有微乎其微的裂帛声,我甚至看到了落叶的伤痕。阿布在对面满意着微笑,他的皱纹很深,显得脸很有纵深感,连带着笑容也隐秘着深不可测,阿布就是那个预言我将成为箭客的人。    
    你将成为箭客。和你一样。我只不过是个猎人,但你和我完全不同,你是个箭客。    
    阿布曾经是这个屯子箭射得最准最远的猎人,还在阿布年轻时侯我就见识了他那百步之内百发百中的连珠箭,有三个山贼试图靠近他,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很隐蔽着接近,但那天的夕阳还是暴露鬼魅的行踪,我看到阿布开始挽起了他的弓,弦被拉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在阳光的余沥下有尖利的反光刺痛我的眼睛,突兀着,那三个人的身体和地上的影子重合,我只听到一声弓弦的颤音,却有三道不同方向的破风声回荡在这个黄昏里。    
    我十一岁的时候跟了猎人阿布学箭,原因很简单我需要学一门手艺吃饭和防身,阿布也需要一个徒弟吃饭和防身。我做阿布徒弟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挽弓射箭,阿部用来拉弓右手被人打断了。阿布是个好箭手,但再好的箭手也只能对付远处的对手,当他的两个仇家隐蔽在他回家的路上,等他靠进突然来上一顿意料之外暴风疾雨般王八拳时,他也只能用自己那拉弓的右手尽量保证自己的要害部位少受点攻击。阿布很运气,竟然没有死去,他的强有力的肌肉保护了他的生命,在别人在一摊鲜血中把他抬起来后,他甚至还有心情说一声谢谢,我也是围着看热闹的人中的一个,就是从那时候起下定了决心要做阿布的徒弟。    
    七年时间,我的箭已经和盛年时的阿布一样的精准有力,一次在山林里我遇到了熊瞎子,它向着我昂起身体,而我不慌不忙的湾弓射箭,只一箭就穿透了它的身体,它砸在地上,巨唢的身体激扬起漫天尘土,淹没了我微小的身体,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干掉的是个何其庞大的家伙,然后开始后怕。    
    我一箭杀熊的故事很快就在我们这个不大的屯子里开始流传,大家开始拿我和年轻时代的阿布比较,这让我得意非凡。但阿布却没有什么高兴的,他对我说,这没有什么,他年轻时也能够办到。我回答自己的理想就是成为他那样的箭手。他摇头,然后举取残废的右手,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陷入长久的思考中。    
    半个月的沉默,然后是一年的离群索居,我把自己封闭在一片没人迹的阔叶林里,谁也不知道我那时在干什么,连阿布也不知道,所以当我一年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几乎不能认出这个虬髯的汉子是谁。我拉着阿布来到我隐藏着的树林中,然后挽弓对着天穹射出一箭,箭飞得很高,直仆仆的向天上串去,有呼啸的声音,最早就是箭尖唳的独鸣,然后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应和,象是朝拜也象是争鸣,最后树枝树叶簌簌的箭似坠在地上,深嵌入铁般硬实的黑土地里,在阿布周围布成一个矩型的列阵,使他寸步难行。我的这一箭其实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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