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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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牢大狱-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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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告诉景科长了,让他有机会转告你。现在你奶奶也出院了,昨天是我从医院接她回家的。你们公司昨天也去了几个人,到家后那位律师也来了,我都看见了。律师后来到你奶奶屋里去了,说要让她签一些授权文件,公司里的情况我估计他都跟你奶奶说了。昨天我走的时候你奶奶情绪挺好,所以我想公司那边的情况不会太糟。



  老钟没有多劝刘川该怎么配合景科长工作之类的,可刘川是个心软的人,受不了别人几句软话,受不了人家对他有一点好,所以他低头沉默了半晌,最后朝景科长看了一眼,心疲气弱地说了一句:



  “我想……先回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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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卧底成功(三)     

  那一夜刘川几乎没有睡觉,他回家后没有叫醒奶奶,自己在卫生间的大浴盆里放了热水,让自己遍体鳞伤的身子在热水中长久地浸泡。他一个多星期没有好好地洗过澡了,皮肤和内衣都有股霉腐的味道。



  躺在自家雪白的大浴盆里,仰望头顶云石灯罩发出的柔和灯光,灯光把四周雀眼拼花的墙壁,映衬得熠熠生辉。泡完澡刘川从池子里赤裸起身,用上下两块厚厚的白色浴巾围住身体,毛巾柔软吸水的纤维仔细熨帖着他的皮肤,他的皮肤光洁得有如处子。他走出卫生间平滑的大理石地面,赤脚踏上卧室又厚又软的羊毛地毯,他躺进床上干燥温暖的棉布薄被,那久违的舒适让他顿时全身舒懒。值此夜深人静,他不仅全无睡意,而且仿佛噩梦乍醒。这场噩梦让他把那些因为一向拥有而浑无知觉的幸福生活,一一细品过来,不免感触万千,那感触最终的落点,不可避免地泊入一个女孩纤弱的怀中,那女孩就是文竹。钻心的思念让刘川不管此时已经夜深几许,依然试着拨打了季文竹的手机,那令人期待也令人诅咒的电话依然关着。刘川在去秦水的路上和在秦水的小邮局里,曾多次拨打过这个电话,可这个死相的电话和现在一样,始终“已经关机”。





  凌晨五点刘川起床,红着一夜未眠的眼睛去了奶奶的房间。他蹑手蹑脚行至奶奶床前,奶奶睡得很香,居然还有轻微的鼻鼾。刘川第一次发现奶奶也会打呼噜呢,他想笑但同时又有些心酸。他仔细端详着奶奶睡梦中备显天真的面容,想这样默默告别但又不免依依不舍。



  他在奶奶床前站了很久,看奶奶睡觉打呼十分好玩。走前想起该给奶奶留张字条,但想想又不知该说什么。



  时间不允许刘川仔细思忖,他踩着清晨地面的湿气走出家门。他如约在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出现在离他家最近的那个街口,街的对面,薄雾正散的路边,东照公安局的那辆面包车响着引擎,早如满弓之箭,引而待发。刘川过街,上了车子,车子旋即开动,向城西方向疾速射去。



  车子如箭似飞,并不妨碍车内的从容交谈。景科长不厌其烦地向刘川交待着此去秦水的联络方式和注意事项,他告诉刘川,他和东照市公安局的侦察小组将尾随他进入秦水,并与他随时联络,彼此策应。秦水市公安局按照省厅和公安部的要求,也会积极配合,保证他的安全。不过,单成功表面虽然慈善,但毕竟是抢劫金库的要犯,也是佟宝莲被杀的凶嫌,其生性多疑残忍,自不待言;他的把兄弟老范,也号称秦水南城老大,手下恶棍颇多,横行一方为霸。在这群人当中如何自处自保,须多费思量,要时时小心。无论我们在外围怎样加强保护,但毕竟鞭长莫及,更重要的还在于你本身的自我保护,遇事千万别慌,一旦遇有生命危险,可立即中止任务,紧急脱身。



  景科长不停地说着,刘川默默地听着,景科长看看刘川的表情,终于停下来问:“你都听明白了吗?你看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还有什么问题,有什么要求,赶快想一想,咱们还有时间商量。”



  刘川想了一下,缓缓开口,包括景科长在内,车上所有人谁也没有想到,刘川居然提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要求。他从身上拿出了一千五百块钱,那是他从家里刚刚带出来的,他递给景科长说:“你们去燕莎帮我买一个抽雪茄专用的打火机好吗,我要大卫杜夫牌的,大概一千块钱多一点吧,贵点也不要紧,钱不够你们先垫上,我回来再还给你们。”



  景科长愣住:“你抽雪茄?你这次身上还带了多少钱。你这样还能不暴露吗!抽雪茄是高消费,像你这种为了钱恨不能卖身当鸭的人,怎么能抽雪茄?”



  刘川说:“我不抽,我买这打火机是送人的。今天是三号了吧,麻烦你们务必今天帮我买了给一个女孩送去,她叫季文竹,你们记一下她的电话。”



  景科长这才接了钱,又记下了季文竹的电话号码。号码和钱都交给了车上一个东照市局的刑警,嘱他务必办好。刘川又向那位刑警嘱咐了一通,嘱咐他见到季文竹如何如何说之类,弄得景科长和东照刑警都笑起来了,一通承诺一通安抚,说行行行你放心吧!他们也许都觉得奇怪,刘川正事不爱说话,但对替女孩买东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何以如此婆婆妈妈?



  面包车这时已经开到了北京城区的边缘,在一个路边的公用电话亭前停下。景科长陪刘川一起下车,用这部投币电话拨通了单鹃的手机。按照昨晚刘川与单家父女分手时的约定,单成功会让老范的那辆煤车冒险在京郊等到今晨日出,无论刘川去留与否,都必须在今天早上七点之前,用电话告之他的决定。他们最多等到七点半钟,他们不能迟于那个时间启程逃离北京。



  单鹃的电话接通了,两句话之后,单成功接了过去。景科长站在电话亭的一侧,他只听到刘川对着话筒说道:



  “干爹,我想好了,我跟你走!”





  刘川是在这一天早上七点四十五分乘出租车赶到延庆县界的,在他走下出租车走向那辆焦急等待的煤车时,单鹃和小康刚刚结束了一场争吵。争吵的焦点当然还是刘川,小康见刘川迟迟不到不愿再等,催促老爸赶快上路。这里毕竟不是秦水,他们人地生疏,单成功虽然藏到了驾驶舱坐垫下改装的柜子里,可在此处多留一刻,危险就会陡增一成。



  但刘川尚未赶到,单鹃不愿启程,她说她父亲已经答应刘川,等他赶来一同上路。两人的争议后来演变为激烈的冲突,连老范都听得出来,冲突的主题已无关危险的大小,而是关乎那个名叫刘川的白面小生。



  他听出儿子的暴怒,已完全出自单鹃对刘川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热衷,那种已经不是就事论事的关切让小康再也没法无动于衷。当两个年轻人在盛怒之下开始恶语相向,互相贬损的时候,当小康气急败坏公然叫骂单鹃与刘川都他妈臭不要脸的时候,老范厉声制止了儿子。



  老范说:“小康,你嘴巴干净点,你给我到车上呆着去,走不走轮不到你来发号施令。”



  小康这才住了嘴,悻悻地摔门上车。小康虽然凶恶,但对他老爸还得俯首低头。也许他爸爸此时并不想跟单家翻脸,所以不容儿子不知控制地激化事态。幸而刘川很快赶过来了,他们启程上路时刘川还能看到小康脑门两侧尚未褪去的青筋。



  单鹃还好,见到刘川之后火就消了,平平常常地和刘川并肩坐在车厢后座,谈笑自如。不知是刘川使她心情愉快,还是为了故意气气小康。



  刘川还发现,在他们回程的路上,单鹃几乎没跟小康有过任何言语交流。他看得出小康有好多次用行动讨好单鹃,但单鹃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为了避免矛盾,避免刺激小康,刘川一路上也尽量减少与单鹃的单独交谈,在单鹃面前他尽量沉默。在车子驶入河北,单成功不再藏身座下之后,他更多的是和老单聊天。聊他们的未来,也聊过去的往事。聊起往事刘川情不自禁地说起奶奶,他记得小学一年级时有一次老师留作业,要大家用“我是……”造句,别的同学大都造成:我是一个少先队员、我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我是一个爱劳动的北京人等等,最简单的,也写了“我是一个男生”之类。刘川回家问奶奶:奶奶,我是什么?奶奶正在看报,不耐烦地回答:你是什么?你是人!刘川于是造句:我是人!结果被老师狠狠扣分。刘川的奶奶为这事专门闹到学校,严肃地与老师商榷辩论:我是人有什么错呢,造句是语法练习,主谓宾齐全即可,不要说“我是人”不算错,就是写“我是狗”,在语法结构上都不该算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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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卧底成功(四)     

  单成功也回忆了他的少年,他对少年最多的记忆便是打架。和父母、邻居、老师、同学,四面为敌。他说第一个让他产生爱心和怜悯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后来成了他的老婆。虽然他老婆现在脾气不好,而且游手好闲,除了打牌赌钱别无所长,但单成功永远忘不了二十多年前她有多么漂亮,多么温存。他们曾在海边的一个悬崖下面有过销魂一夜,并在那里怀上了单鹃。给单鹃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们在那个性爱的清晨,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悬崖上面盛开着惊人美艳的一簇杜鹃。



  刘川也问过单鹃,对于鹃字的由来,单鹃的回答同样浪漫:我妈怀上我之前,跟我爸只有过那么一次。那一次我妈最深的印象,是海边悬崖上的杜鹃。一边是海上初升的太阳,一边是像太阳一样火红的杜鹃,我妈在那一刻就决定以身相许,这辈子就跟我爸过了。



  对往事的回顾使旅程大大缩短,汽车有节奏的摇动与那些无关痛痒的风花雪月一样,让人麻痹和慵懒。车子在开过山西大同之后,刘川才突然警觉起来,他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来时的原路,改走了一条陌生的路线。这条路线虽然车少卡少,但路面崎岖坎坷,徒增了旅途的劳累艰难。



  颠簸一天之后,刘川终于发现,他们这辆满载原煤的车子,正朝着东照市的方向前进,这个发现让他否定了自己原来的判断。看来他们绕行这条线路,并非仅仅为了安全,而是为了投向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终点。在整个旅程进行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们的汽车甚至偏离了大路,拐向一个连路标都没有的羊肠小道,他们在这条小道上摇晃了十分钟后,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夕阳金色的光芒照红了熔岩般的河水,也照红了原本苍郁的两岸。两岸层林尽染,如同到了秋天。



  老范把车子停在一座废桥的前边,天上地下看不到一丝人迹鸟痕,老范和老单一起下了车子,向那座木桥大步走去。“这就是泸沙河!”单成功说,“这地方没人。”



  刘川和单鹃也下了车子,跟在他们身后向桥头走去。小康最后一个走下车子,站在车头没动,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刘川看到,两个大人已经走上摇摇欲坍的桥身,扶着糟朽的桥栏向下探瞰。面对桥下滚滚而去的河水,单成功语焉不详,指指点点,朝老范说着什么,老范的声音则显得清晰而且浑厚,以致刘川可以听得一字不漏。



  “你们一共埋了几个包?一千二百万的票子,两个包装得下吗?”



  “装得下,”单成功平静地答道,“一个包装美元,一个包装人民币。人民币只有三百多万,美元差不多九十几万,两个包正好装满。”



  “埋在那边了?”老范饶有兴趣地指着河水冲刷的一处河岸,问道。



  “就埋在那边了。”单成功记忆犹新地指着岸边一棵被水淹掉根部的大树,说道:“当时这一带大路小路都被公安武警设了卡子,见车就拦,见人就搜,连公共汽车都不放过,所以老三他们只能先把钱埋了。他们不知道这条河当时是枯水季节,埋完后突然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雨,上面发了洪水,一下子就把埋钱的地方淹了。后来老三跟我说了这个地方,我专门来看过一次,我来看的时候水早落下去了,那棵树的树根都被洪水冲得露出来了,这一片河岸都冲垮了,钱当时也不可能深埋,我一看,早冲没了。要不说老三他们几个死得冤呢,干了这么大一单活,命都搭上了,最后落得颗粒无收,只能说是天意了。”



  老范似乎听得心不在焉,他眯着眼睛,扶着桥栏,探出身子,仔细巡看着那棵躯干半歪的大树,和大树两侧荒瘠的泥土,他问:“你当时找对地方了吗,这地方是老三说的地方吗?”



  单成功淡淡一笑:“一千二百万,我会糊里糊涂找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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