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生活》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甜蜜生活- 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没想到他也在。见面之后他才告诉我这几年他每年都回来几个月上课,也演舞台剧……你不要摆出这样的脸色给我看……我们都只喝了一点,就为去看刚才那场电影。唐棣文,你说我现在问是不是太迟了,那张你这部片子里无处不在的面孔,怎么从首映开始,到现在这个空得和鬼屋也差不多得房子里,反而见不到了?” 
唐棣文冷哼一声:“你哪里是问晚了,是早就想问了。今天又正好喝了酒,正好说出来。” 
楚莺也不否认,无声地笑着,笑完后说:“当年我们看《溯日徊光》,你们就说总有一天要把这部片子拍出来,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把它拍完了。你带岳江远来的那次,我们聊了一个晚上,你说想拍这部片子,我说这个主意不错,就算明聿,你,我都各奔东西,但总归是我们当初的一个梦想。你没打招呼带他来,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专程带那个孩子来让我看看。果然就是他了。明聿开车送我回来,道别前他说,‘这个片子不是我们的,是他的。’他说的一点没错,以前的那些片子,是我们的,直到这部片子之前,明聿和我都在,但是从它开始,就是你一个人了。” 
唐棣文听了半天没有作声,再开口就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在其中:“看来你真的没有喝多少。” 
“是啊,而且比你想象中脑子还要好用。”楚莺始终是平心静气的,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埋在情绪最深处的不知留给谁的怜悯和悲伤只有在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时刻才悄悄探出头来,“不过这样也好,你肯定也松了一口气吧,多多少少又摆脱掉两个人。不过……” 
唐棣文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她投去示意“就此打住”的凌厉目光,好像他已经能预知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然而楚莺丝毫没有理会,继续微笑,继续说:“我们走远了,他怎么办?你看,这房子空荡荡的。” 
“这样的话你已经说了三遍了,还不够么?”唐棣文蹙起眉头的神情已经清楚地在他脸上映出“厌恶”两个大字。 
“不够啊。”楚莺从椅子上起来,她还穿着高跟鞋,站起来的时候脚步一滑,她扶着椅子站稳,椅子脚又和地板摩擦,这次的声音更大,她抱歉似的加深笑容,一步步走近还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唐棣文。她想到一个多小时前另一个人坐在她身边,一脸的泪,其实那时自己的眼睛也花了,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每走近一步,时间就乖乖拨回去一点,仿佛只要这么走近,他们就能回到当初。 
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俯视的姿势与记忆中相处的惯常方式十分抵触,但楚莺已经多少释然了,她轻声再说一遍:“不够啊。我看完《溯日徊光》,就知道不够啦。你就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谁都离你远远的才最好吗。你就这么恨任何人多知道你一点?其实你也知道,怎么可能呢……你也过了不需要任何人陪伴的年纪了。从一块石坯开始着手,用几年的时间,为的只是现在把他扔到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你总是不能只有一个人的。” 
唐棣文的眼底闪过一丛光,但又在瞬间被更顽强的东西冰封住,他用彻骨冰冷的目光打量楚莺:“你新作了母亲,自以为是的母爱泛滥成灾。” 
楚莺偏了偏目光,很久没有说话。唐棣文知道这句话伤到她了,却不可能道歉。就在他以为僵局会持续下去的时候,楚莺却又说话了,这下她不掩饰她的悲悯,那种温柔的语调唐棣文从来没有从楚莺的口里听过,但此时确确实实是她的:“因为你生命里就是缺乏这样一个角色。我不是,你就在你的电影里造一个出来。” 
她用力压住唐棣文的双肩,不让他站起来;而唐棣文只是全身僵硬地坐在那里,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终于,楚莺弯下腰去拥抱他,耳语一般说:“亲爱的,你不需要我。你可能从来就没有需要过我。现在我告诉你,你母亲离开棣华和你,不是因为她害怕厌恶你们,而是你父亲远在异地,她太寂寞了;棣华因为去追她而溺水,她们是母女,她不用你哭着要她去追,她自己也要去,不是你的错;明聿酗酒,你们当时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不是他酗酒的诱因,他就是天生酗酒;不过你们分开你当然有责任——是你借着这个借口离明聿越远越好。你和任何人处不长久,你千方百计摆脱任何一个和你生命有关联的人,是因为你觉得总会分离,你宁可自己主导一切,就像你习惯的那样,在监视器前面主宰人生,管他是真是假。可是,你看,其实明聿和我都知道了,你也无能为力。” 
说完楚莺放开手,直起身子后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怔在当地血色尽失的唐棣文。他面无表情到极点,坐在这里,手指茫然地翻过一页页的书。 
这样的镇静传到楚莺脑海的讯息是“接受得不好”,她在心里想如果他恢复过来,不晓得要怎样发作,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唐棣文扶了扶眼镜,露出个让她不寒而栗的微笑来:“你走得太远了。” 
“过两天我也就走了,这一走又不知道多少年再不会见面,你觉得我会在乎吗?我们认识小半辈子,却从来没有拎出你的症结来,你以为是我们不知道,还是仅仅不说?”楚莺稍微有点激动,吸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结婚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联系一次,你总是迫不及待地割断每一个人和你的联系,你总是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 
她就要开始抱怨之际却看清唐棣文的表情,所有可能出现的指责统统打住,她只是看着他,浅浅抽了口凉气,要再去拥抱他,却被唐棣文狠狠打开手。楚莺没有管赫然浮出一道红痕的手背,竟就这么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面色不善的唐棣文,像她年轻的时候,席地坐在学校的草坪上,一扭头,就看见风华正茂踌躇满怀的他。那时候她眼底满是欣赏仰慕,可是现在,眼神中只有苍凉和不忍:“明聿不会回来,我也要走了,你当然不会联系我们——唐棣文,唐棣文,你看你现在住的地方,过的日子……其实我又哪里是在乎那个孩子,你总是需要有人陪在身边,他明明不会走,你却非要孤零零地过。”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做救世主,原来也不过如此。”唐棣文懒懒地一笑,十足的讽刺。 
这样的话已经伤不到楚莺,她背靠着椅子,盯着那暗色的书架说:“我从来也没说我是,你以为我会替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说这些?你看,你的戒心从来没有消失。不过你就像火炬,吸引着好光的飞虫前赴后继地涌上前,一定会有人如忠犬般不弃不离,可那个人肯定不如你的意。” 
“照你的话,我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怪物,也不会有人合我的意,你还说这么多干什么?” 
“因为我在说这番话前,还存着幻想。” 
唐棣文短暂地合起了眼,然后又露出他惯有的那种不动声色的迷人微笑来:“你明天就要走了,晚上我说了为你饯别,不如你现在去睡一下,到时候会有人准时叫你起来,我们再出去?” 
他就是这样,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把所有的过去都扔到自己不想看见的地方。 
楚莺叹了口气:“这一套你用了这么多年,对我还是很有用。” 
她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转回来,从提包里拿出一叠报纸,扔给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的唐棣文。他接住后没有看,还是看着楚莺;楚莺偏偏头,说:“其实在这部片子上映之前你都想到了吧,票房惨淡,影评贬褒不一……你就要这个?” 
唐棣文收起笑容,却始终没有回答。 
从岳江远没有在《溯日徊光》的首映式上露面起,关于唐棣文和岳江远不合的传闻就冒了头,随着时间过去,各种说法喧嚣沸腾无边无际,但岳江远的经纪人陆梅给出的唯一解释只是那段时间岳江远踝骨受伤,无法配合片子的宣传;再和唐棣文的助理所说的一对照,似乎事实真的如此。 
然而,几个月后的金像奖颁奖典礼上,凭借《溯日徊光》得到最佳男主角提名的岳江远不但坐在离唐棣文距离甚远的座位上,其间不要说言语交流,就是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典礼后的剧组为拿到最佳摄影最佳改编剧本等一系列技术奖项而举行的庆祝酒会上,岳江远没有出席,唐棣文也只是露面了半个小时就悄悄中途离去。几乎被公众淡忘的流言再度被记起,此时流言再不仅仅是流言,传闻中的两个人,用各自的沉默和冷淡证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事实上,连他们自己都差不多忘记,他们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再看过一眼对方,问候一声。 
再到后来《溯日徊光》得到国外电影节的入场券,那时岳江远已经在接手其他导演的新片,好像彻底和那部片子那些人彻底脱了干系。得奖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有记者专程去问他感想,他微微蹙起眉头,想了很久,反问那个记者:“你指望我说什么?” 
他变得冷淡,所有熟悉他的记者在这么近半年过后还是没有习惯过来——过去那个始终微笑,永远周旋得得体到已近狡猾不会留下任何把柄下来的岳江远哪里去了?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影迷越来越多,好像他呈现出的另一面反而更能吸引住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也不妨碍记者们的工作,那个记者只是愣了一下,接着说:“那就说说这部片子好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唐棣文导演是你的伯乐,《溯日徊光》虽然票房不佳,但如今得奖归来,你就没有任何话想说吗?” 
岳江远想了想,目光转向他处,轻声说:“这是他一直想拍而终于完成的电影。” 
记者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可是岳江远这时目光收回来:“就是这样。” 
“这……” 
“你要我说说这部片子,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他掐掉烟头,大步走开,那个记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被上午的阳光一耀,好像只看见一片阴影。 
在不算太长的时间里,岳江远拍完两部片子,票房一路飙红,但在下一部片子的合同已经拟定、就等着他签之际,他忽然收拾行李,谁也没有知会,就在客厅里留下一张纸条,旅行去了。 
简费尽力气再次联络到他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电话那头讯号不是很好,她问他在哪里,他说了一个她从没有听过的地名。她又问他去那里干什么,他说他听说印度的某个偏僻小镇的远郊,有一座古老的寺庙遗迹,其中一些彩绘和雕塑历经千年犹在,他要去看一看,拍照,画画。 
“你在印度?你一声不响就这么跑去印度?” 
“我要上车了,这种巴士坐得我头晕,如果到了那里还有信号,我会打电话和你联络。” 
“你要去多……” 
电话正好没有了电池,“久”字才冒头,但简那最后一句话中断的十分突兀,刺耳得让岳江远不由自主地把电话放远。 
放下电话后他注意到身边同样也是游客模样的年轻女孩子,肤色和打扮都不像是本地人而更似他的同胞。她们盯着他,双眼亮晶晶的,怯生生却抱着无限的期望和热情。 
看着她们他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这个微笑燃起她们的勇气来。你推我让一阵,其中一个戴着墨镜的女孩子走上前,不敢看岳江远的眼睛就手忙脚乱地掏背包,一面说:“你是岳江远吧,我们想请你签个名……如果可以的话,再合个影……” 
她身边另外一个女孩子很僵硬地笑了,岳江远清楚这是渴望又害怕拒绝的表情。他没有也不会拒绝她们。 
签名合影之后两个姑娘不再那么紧张,发觉岳江远也是背着大大的旅行包,最早上来要签名的就问他要去哪里,得知他的目的地后那两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其中一个说:“那里太远了,这段时间正是印度的雨季,公路要穿过丘陵,你……” 
岳江远默默地看着她们,说话那个没来由地心慌意乱,再也说不下去什么:“啊呀,其实我也只是昨天吃中饭时听本地人偶尔提到的……也听说那里真的很美,当地人把那里当作圣迹……嗯,谢谢你的签名,一路顺风。” 
上了车岳江远就按照历来的习惯挂上墨镜合眼就睡。车上只有他一个外国人,满耳都是腔调古怪的语言,如果不是声音太大的话,倒是很好的催眠曲,可是尽管声音不小,他还是渐渐睡着了。 
打在车窗上的雨声让他醒过来,天已经彻底黑了,什么都看不见,车厢里一阵潮气。他才醒,睡意依然在四周游荡,很容易就又陷入了半睡眠状态。 
就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不对——按理来说,傍晚时分也就该到了。 
但警惕来得太晚,或是说这个时候警惕毫无用处;车子一震,他差点从座位上滑下来,接着是用陌生语言喊出来的尖利嘶喊呼救,充斥在车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甚至还不敢想车祸二字,又是一阵剧烈的震荡,高处行李架上的行李滚下来,重重磕着他,岳江远眼前一黑,模糊一个想法飘出来后,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