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定陵》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风雪定陵-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万历心急如火,这次他再也不以行秋祭礼为借口去天寿山了,而是直接了当地传旨说:“朕闰九月初六日再阅寿宫。”
  闰九月初八日,万历皇帝草率拜谒完长、永、昭三陵以后,即去大峪山阅视自己的寿宫。
  此时定陵兴工已整整一年,除重要的物料堆存在昭陵神马房和西井两庑之外,其他砖石物料,在寿宫现场堆积如山。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万历在闪念间谕令更改陵址,将会造成巨大的人力和物力的浪费。更为严重的是,山陵选在大峪山,徐文璧和申时行起了关键作用,如果更改陵址,意味着他们严重失职,也进一步给李植等人提供把柄,后果可想而知。徐文璧、申时行不愧是政坛老手,在这紧急关头,立即串通礼、工二部尚书,一齐向万历陈请不必再更改陵址。但万历对此却不予理睬,形势进一步恶化。
  第二天,万历皇帝在黄山岭、宝山、平岗地、大峪山之间亲自往返阅视两次,仍下不了决心。在这紧急关头,申时行拿出看家本领,再次向皇帝陈请不必再改陵址,并针对三人上疏中的“青白顽石”的词句辩驳道:“李植等说青白顽石,大不是。大凡石也,麻顽或带黄黑者,方为之顽。若色青白滋润,便有生气,不得谓之顽矣。”万历琢磨再三,终于同意了申时行的申请,并传谕旨:
  “朕遍览诸山,惟宝山与大峪山相等。但宝山在二祖(明英宗裕陵、明宪宗茂陵)之间,朕不敢僭越,还用大裕山。传与所司,兴工事无辄改。”
  徐文璧等人一听“无辄改”,紧张的心情才平静下来。由于申时行力挽狂澜,才使他和他的官僚集团,再次站稳了脚跟。
  李植等人见皇帝“无辄改”陵址之意,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们决定孤注一掷,冒死再向皇帝陈请。说“宫后凿石数十丈如屏风,其下便如石地。今欲用之,则宝座安彻石上,实不吉利。”
  而御史柯挺等人见大势已去,急忙见风使舵,由先前上疏宝山最吉,立即改为:“大峪之山万马奔腾,四势完美。殆天秘真龙以待陛下”
  这纷繁的角逐以及反复无常前后不一的态度,搞得万历心烦意乱十分恼火。即召申时行至行殿问道:
  “兹事朕自主张,而纷纷者何?”
  申时行趁机以解释为名,在反对派的背后猛刺了一刀:“以陵址选于己,沽名钓誉,以示于后。”
  万历一气之下,渝令李植调外地任职,柯挺夺俸三个月,张邦垣因对地下有石块大惊小怪,夺俸四个月。
  为避免群臣再度纷争,万历传渝:
  “今廷臣争言堪舆。彼秦始皇葬骊山,亦求吉地,未几遭祸。由此观之,选择何益?朕志定矣,当不为群言所惑。”
  从1583年2月4日,祠祭署员外郎陈述岭等人开始踏勘,到1585年闰九月初九,万历谕令陵址“无辄改”为止,历经两年半的时间才把陵址最后确定下来。
  辉煌的陵园
  四百年后的今天,人们走进这座陵园,所得到的第一感觉依然是它的辉煌与壮丽。面对一块块雕刻精美的巨石和华丽壮观的地下宫殿,感叹之余,不免对当初的建造者有如此精湛的技艺而感到惊诧。因为它几乎囊括了中国古代建筑风格与艺术之精髓。这是中华建筑史上一部不可多得的杰作。
  兴建定陵的建筑物料,主要是城砖、巨石、楠木和琉璃制品。由于陵墓规模宏大,工艺要求十分精细,所以对建筑物料的选验就显得格外严格。
  定陵用料最多的当属城砖,其产地主要是山东的临清。这里地处黄河下游,又是京杭大运河的必经之路,土质优良丰厚,交通便利,是制砖和运输最为理想的地方。自黄土高原流失下来的粘土,经过千里浪淘淤积到临清以后,已经变得质纯无沙、细腻无比。制砖的过程是这样的:首先将泥土挖出,经过冬季冷冻,春天化开晾晒,然后过滤,长期浆泡、摔打、制坯等多种工序,最后才烧制成砖。这种砖长0.49米,宽0。24米,厚0.12米,重24公斤,抗压系数大,质量极好。为便于检验,每块砖上都打有窑户、作头匠人、年月等标记。查验不合格者,一看标记便知出自何窑何人之手。因为此砖色灰稍白,故称“白城砖”。早在万历二年(1574年)四月,此时虽然没有大的工程项目,但已开始谕令临清各窑,每年为皇家烧造白城砖120万块。
  除临清外,河北省武清县也曾烧制白城砖。武清县烧制白城砖始于万历二年(1574年)九月,宛大县民王勇上奏说:“今有武清地方,土脉坚胶不异临清。去京仅一百三十余里,较临清近两千余里,一改兴作,不但粮船、民船不苦烦劳,抑且为国节省,生财实效。”经工部校议,令武清每年烧造30万块。自定陵动工后,两地的烧造数量又有大幅度增加。
  除白城砖以外,还有供殿堂铺地用的铺地方砖。它只产在江南苏州。其烧造工艺,比之白城砖更为复杂。泥土必须久经浆泡、筛箩,犹如河中淘金,故有“金砖”之称。其质地之细腻,砖面之光滑,为世之少有。可惜因工艺失传,今天再也无法烧制了。
  砖料的运输,多采用囚犯专职从事。这种运输,文献记载最早见于永乐七年(1409)六月。连绵的出征漠北,俘虏了大量的瓦刺军人,他们被带到关内之后,大多做搬运之类的苦力。城砖的运输便是一项重要内容。除此之外,来往于大运河中的粮船、商船也义务为工地带运。在当时的京杭大运河内,无论是专职为皇家运粮的漕船,还是商贾民人的私船,只要通过苏州和临清,都要为皇家带运一定数量的砖料。到达京东通州以后,再由车户走旱路运往天寿山。1584年12月,工部郎中何起鸣,陈请在夏季水涨季节,将砖料直接运往小汤山以南或沙河朝宗桥以东。由此以来,船队运输就将京杭大运河的北端一直伸延到了沙河巩华城下。
  定陵的兴建,给京杭大运河中的船工商贾带来沉重的负担,从而引起这些人的怨恨与不满。纷纷要求停止无偿运输城砖。一五八七年,也就是定陵动工三年之后,工部陈奏万历皇帝,请求船只减免载砖事宜。万历没有允可,只是作了一些补充规定:
  “至于带砖一节,寿宫用砖方急,理应照旧,待落成之日,每船量减四十块,以二百块著为定例。苏州、松江、常州三府各有白银,其免税带砖及减派船价。”
  事实上,定陵完工后,这种载砖方式还没有取消,并一直为后来的大清帝国所沿用。
  定陵之所以构成如此辉煌的整体,与它所采用的巨石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正是由于这些天然巨石的存在,才使定陵陵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建筑风格和磅礴非凡的艺术造型。它在给人以艺术享受的同时,不禁使人回归自然的画廊之中,既漂浮于尘世之外,又仿佛进入生命本体的境地。
  定陵所用巨石,大部分来自房山县大石窟,主要有青石、白石、汉白玉等数种,在几十万块大石中,最重的可达上百吨。如此大的巨石,给运输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因为石源来自大石窝,只能采取旱路运输。定陵修建时,巨石全由旱冰船进行人工拽运。其方法是每隔一里之遥,在地下凿一深井,冬天到来时,将水打出,泼在路面冻成冰被,巨石沿冰路滑行,到达天寿山。当时从大石窝往京师运送长三丈、宽一丈、厚五尺的一块巨石,就需要民夫二万人,用时二十八天,耗银十一万两。如果运往天寿山,其人力、时间、耗资还需再加一倍。嘉靖十六年(1537年),工部尚书毛伯温,针对旱冰船拽运耗财、费时、费力,又受季节和气温限制的弱点,特地令工匠试制出八轮马车。此车不仅可以用骡马代替人力,节省财力和时间,而且相当安全可靠。到万历年间,工部郎中贺盛瑞又在八轮大车的基础上,进一步研制出十六轮大车,运输效率进一步提高。但尽管如此,就其开采运输之艰难,仍为世之罕见。
  由于定陵屡遭焚烧,大殿荡然无存。今天的观光者已无法从中领略木料的珍贵与风采。但从长陵祾恩殿现存的60根楠木柱中,仍可想象定陵初建之时,所用木料该是何等气度。
  定陵大殿多采用金丝楠木,主要产地在湖广、云贵和四川诸省。此木料质地坚硬,耐腐蚀且有香味,是明代皇家建造宫殿的主要用料。皇宫大殿的主要木料,大多来自这里。楠木的贵重除这些特点外,主要还在于它的稀少和成长的缓慢。在朝廷大量采伐之初,这种树木零星地散见于原始森林,随着采伐量的逐渐增加,能够利用的楠木大都只剩在“穷崖绝壑,人迹罕至之地”了。定陵所用木料大都在此种地段开采。这些地方不仅难于攀登,而且有毒蛇猛兽、瘴气蚊虫,砍伐极为困难。
  万历年间的工科给事中王德完和御史况上进,就曾对四川人民的采木之苦,有过这样一段详细的陈奏:
  “采运之夫,历险而渡泸(水),触瘴死者积尸遍野。”“木夫就道,子妇啼哭,畏死贪生如赴汤火。”“风岚烟瘴地区,木夫一触,辄僵沟壑,尸流水塞,积骨成山。其偷生而回者,又皆黄胆臃肿之夫。”“一县计木夫之死,约近千人,合省不下十万。”
  陵园所需用的楠材大木,共计万余根,最粗的直径可达1.4米以上。要采伐一根大木,所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当木夫将楠木砍倒之后,便沿着行进路线先行修路,然后由人工将巨木拖到江河之滨,待水涨季节,将木掀于江河,让其漂流而下。在这漩涡急流、惊涛骇浪之中,又不知有多少人为之丧生。明嘉靖二十年(1546年)五月,当时的礼部尚书严嵩,就曾对大木的运输情况作过如此陈奏:
  “今独材木为难。盖巨木产自湖广、四川穷崖绝壑,人迹罕至之地。斧斤伐之,凡几转历,而后可达水次,又溯江万里而后达京师。水陆运转岁月难计。”
  从严嵩的陈奏中,足见采伐之难,运输之险,民夫之不易。正如当时民谣谓:伐木者“入山一千,出山五百。”
  和砖石木料相比,琉璃品的制作和运输最为省力和方便。定陵所需用的琉璃制品,比其他陵墓的数量都多。出于建筑艺术的需要,城墙与殿宇除常用的琉璃瓦、脊兽等以外,陵门、享殿等重要建筑,全部用带有山水、花卉、龙凤、麒麟、海马、龟蛇等图案的琉璃砖进行装饰,不仅辉煌壮观,而且比其他陵园又增添了一份瑰丽和华美。
  这些琉璃制品主要产在京师。先把陶料粉碎,经过筛箩、和泥、制坯、烘干、上釉,最后以高温烧制而成。现在北京的琉璃厂,早在元代就是窑址,明永乐十八年以前,又在此处设厂,专为皇家烧造琉璃制品。因此这个厂址名称一直流传至今。
  定陵虽然按照永陵的规制建造,但它却在总体上超过了永陵。除整个陵园显得比永陵更为壮观深邃外,花斑石的用量及装饰都大大超过永陵。定陵从外城的第一道陵门,至后边宝城城墙垛口,它的神道、墙基、殿台,很多为花斑纹石铺砌。而永陵只在后宝城外沿的垛口处铺砌了少量的花斑纹石。从永陵与定陵两个祾恩殿残存的柱础分析比较,定陵使用的楠木大柱比永陵使用的还要粗大。而就梁椽之坚固,砌石之重厚,做工之精细,装饰之精美,不仅永陵无法比拟,就是在整个明代的陵墓中也无与之匹敌者。
  明定陵建成后的地上建筑,除部分地段的神路以外,其主体建筑,均在大峪山与蟒山两山主峰之间的中轴连线上。这一独特的建筑风格及艺术,令后人赞叹不已,倾慕不尽,实为我国建筑史上不可多得的杰作。
  定陵神路起于七孔桥总神路以北一百米处,然后蜿蜒伸向西北,跨过三孔桥、穿越金水桥,直抵定陵陵园前的无字牌,全长三公里,路宽七米,中间铺青石板,两侧砌条石为边。可惜今天神路、三孔桥均废,惟桥迹尚存,供人凭吊。
  无字碑是置于金水桥后,第一道陵门前的巨形石碑,螭首龟趺,通碑无字。明十三陵诸陵前都有碑亭及螭首龟趺碑,但除神道上成祖的“神功圣德碑”外,其余各碑均不着一字。
  无字碑的出现,给后人留下了一个谜团,即使明、清遗老也难以破解。《范文忠公》集中有四句诗,道出了对此碑之谜的心境:
  片石峰头古并垂,
  无端玉简使人疑。
  何书不被山林怒,
  深窅谁知无字碑。
  明末清初的大学问家顾炎武曾数谒十三陵,在他所著的《昌平山水记》中,也未释破碑上无字的谜团。
  访问十三陵区的老者,传说嗣皇帝谒陵时,曾问过随从大臣:“皇考圣德碑为何无字?”大臣回答:“皇考功高德厚,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