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定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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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定陵-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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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死去,时年77岁。于慎行虽然加太子少保兼东阁大学士参赞机务,但已身患重病,七个月后便死于家中。同时入阁的李廷机赴任不久,即遭到给事中、御史十数人的参劾。迫于形势,只得明哲保身,躲在寓所里坚卧不出,后来索性跑到郊外一座荒庙中居住,并上疏皇帝辞去阁臣职务,三上奏疏才恩准致仕。名义上枚卜了四名阁臣,实际赴任理事的,却只有叶向高一人了。
  叶向高为了枚卜阁臣,先后上疏一百余本,均不被理睬。此时的中枢机构长期缺员,党势渐丰,国力大渐。叶向高身为阁臣,却大事不敢做主,小事不能措处,欲干不能,欲退不允,孤苦伶仃,只好徒充其位,但是一切罪名,却全得由他承担。“大抵格而不用,惟有不行者,尽罪于臣。”又说,“臣孤身暮年,东撑西持,力竭心枯,泪尽而致以血。”即是这样哀情,也仍然打不动万历皇帝的铁石心肠。为了尽早摆脱困境,以免不测,他连连上疏:“臣自受事以来,未能荐一贤、行一事、挽回一弊政、消弭一衅端。碌碌浮沉贻忧宗社已六年矣!”这样延耗七年之久,直到他称病不出,内阁闭门,才令其致仕。
  在叶向高去任之前,经过他的苦请,终于在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九月令方从哲、吴道南二人入阁。但四年之后吴道南去职,内阁又只剩下方从哲一人独掌,直至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万历皇帝驾崩为止。
  这种形同虚设的内阁,使首辅和阁臣均无实权。又因万历不放权与内阁,致使“百事皆奉圣断,分毫不敢欺负”,由于部、府等衙门所上的对本部本府有利的题本屡上不下,上疏催请,又杳无音信,请内阁代催更无济于事。在这种情况下,有些衙门便瞒着皇帝和内阁自做主张、擅自办理,即使内阁有所察觉提出意见,甚至劝阻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内阁不能给部府作主,已经失去威信,只好任其肆意行动。这样一来,万历皇帝虽然表面至高无上统揽帝国,但对于部府有利的实际大权,反被各取所需下移滥用。更不可思议的是,皇位继承问题早已解决,而关于当年延搁立嗣的责任问题又沸腾起来,反较问题没有解决的时候更加严重。许多臣僚都被卷入,而且舌战之后继之笔战。这时朝廷中的文臣又产生了很多派别,各派之间无数的旧恨新仇需要清算,激烈的争论则常常始于微不足道的衅■,致使举朝上下人人自危,人人出击,“闻言而杜门,言已而视事。递出递入如登场之傀儡,凭人提算。”
  而事实上,这种形同虚设的内阁,皇帝不尽职责,并没有使政府陷于瘫痪;文官集团有它多年来形成的自动控制程序,每到牛、龙、狗、羊之年,北京的会试、殿试照常进行,地方官和京官的按期考核也没有废止。派遣和升迁中下级文官,只是由原来的以德才为标准改用抽签的方法选用和决定,决定的因素不是德才,而是一根竹签,这些例行公事,皇帝照例批准,而大多数情况下则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代作朱批,这时的帝国的航船已经全凭自身的惯性向前飘摇行进,它的沉没已是或早或晚的事了。
  走向沉沦
  万历皇帝百年之后,人们用八个字为之盖棺论定:“酒色财气,四病俱全。”
  万历的贪酒,大约起于15岁时。为此,首辅张居正曾专门为他讲过《酒诰篇》,诚恳地告诫他宴饮过多,会荒废政务、损害身体,身为一国之君,应以宗礼为重,尽力戒酒。处于无聊苦闷之中的万历虽然当面称是,但背后却依然放纵不休。虽然后来发生了酗酒杀人的事件,受到李太后的严厉斥责并令其写出“罪己诏”向天下谢罪,但从后来的情况看,这恶习不仅没有改掉,反而愈演愈烈。这一点,从御史冯从吾的奏章中可以找到佐证:“陛下每餐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左右一言稍违,辄毙杖下,外庭无不知者。”后来内阁大学士赵志皋,也就此事多次谏止,但万历却以太监、宫女对上不敬,违犯宫规为自己开脱。
  万历广选上千淑女,且整日周旋其间。郑贵妃与他的恩爱如漆似胶,却并未独占他的枕席,万历的八子十女为八个不同的女人所生便足以说明。在辅臣屡屡催请,他无计可施时,便发出这样的谕旨:“朕自夏感受湿毒,足心疼痛。且不时眩晕、步履艰难。”到春冬季节再传谕旨:“联昨感风寒不时动火,头目眩晕,腿足疲软。”如果说他的“足心疼痛”确因“感受湿毒”而致,那么“头目眩晕”则正是酒色过度、精气亏损的症状。
  万历十二年(1584年)一月,御史范儁上疏条陈时政十事。其中谈到“人欲宜防”,以禹不喜酒、汤不近色为例,恳请明神宗力以美女、酗酒为戒。万历览后大怒,谕令重杖。恰巧,是夜雷雨大作,朝阳门外水深三尺,他心里惊惧,不得已免去重杖。但仍将范儁革职为民永远不入场起用。万历十四年(1586年)十月,礼部祠祭司主事芦洪春,也上疏规谏万历酒色,其中谈到,陛下自九月十五日以来,连日免朝,前日又下诏说头晕体虚,暂罢朝讲。芦洪春就此感叹说,夫!疾莫甚于虚。陛下人秋鼎盛,诸症皆非所宜有。但不宜有却而有之,这样做,必然要上伤圣母之心,下骇臣民之听。而又因此惰朝废典,不知陛下何以自安也?又说,陛下以衽席之娱,而忘保身之术,其为患更深!万历览后怒极,命重杖六十、革职为民永废不用。不久,芦洪春便因愤郁而死。万历十年(1582年)冯保失败以后,由太监张鲸掌握东厂,因为横行无忌作恶多端,引起满朝公愤。其中御史何出光,曾劾张鲸犯有八条死罪,并连及其党锦衣卫都督刘守有、序班邢尚智。万历览奏以后命将邢尚智论死、刘守有除名。而对张鲸却不予究问。为什么对首恶者不问?据说,一则因为当初张鲸奉皇帝密旨劾冯保有功;二则当群臣参劾张鲸以后,张鲸曾出重金贿赂万历。这样,因张鲸“有功”,皇帝气短,所以未加究问。此事泄露,被阁部大臣们获知以后,极为气愤,便密嘱御史马象乾再劾张鲸。因为言辞尖刻、切直,所以引起万历大怒。谕令将有乾下镇抚司狱“打着问”。因为马象乾参疏系申时行、许国、王锡爵三位阁臣密嘱所致,所以三人便死力相救,“愿与象乾同受刑拷”。这样,才使马象乾得免。但没过几天,又有给事中李沂再劾张鲸。他索性将张鲸用金宝重贿皇帝的丑闻,也全盘给揭了出来。这一下可触犯了万历的疼处,使他十分难堪,因而异常狂怒地说:“李沂置贪吏不言,而独谓联贪,谤诬君父,罪不可宥!”命将李沂下镇抚司狱,杖责六十,接着又将李沂革职为民永废不用。
  针对皇帝的“四病”(酒色财气),万历十七年(1589年)十二月,大理寺评事雒于仁,连进了大胆、恳切、尖锐的谏言。大意是:臣闻嗜酒则腐肠。陛下八珍在御、解酌是耽,卜夜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也;变色则伐性。陛下溺爱郑贵妃,靡言不听,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变色也;贪财丧志。陛下传索帑金,括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有献则已,无献则谴怒。李沂之疮痍未平,而张鲸之赀复入,此其病在贪财也;尚气则戕性。陛下今日榜宫女,明日赀中宫,此其病在尚气也。最后又说:“四者之病,胶绕身心,岂药石所可治?”既然药石不能医治,所以雒于仁特进“四箴”,陈请皇帝自行根治。万历览奏以后,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渝令重处。但是由于雒于仁所上的谏言既符合实情,又获得文武百官的支持,经过申时行等阁部大臣的奋力论救才未受到重刑,但还是被罢官为民。雒于仁虽然为此而丢官,但他所讲的“四病”,不仅紧紧地缠绕了万历的一生,且因此而加速了大明帝国的灭亡。
  从万历二十年(1592年)开始,一直到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万历驾崩为止,在这二十八年的时间内,万历不仅不视朝、不祭天、不拜祖,就连大臣们所上的奏章都懒于过目,更谈不到亲自批阅。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大雨成灾,黄河暴涨改道,向南夺淮入海。所过之处,积水丈余。漕河被毁,祖陵(泗州、凤阳)被淹,千里之内尽成汪洋,数十万灾民无家可归。又由于漕运不通粮船受阻,使京师、边镇严重缺粮,情况万分火急。为了及时排除灾害,大学士沈一贯详细陈明利害,恳请皇帝先发内帑进行救济,并尽快点用治河大臣,立即进行治理。情况虽然万分紧急,但万历却对所上奏章连看都没看。因为没有皇帝的谕旨,事情又十分重大,没人敢于用“讲旨”的办法去冒险,只得搁而不办。
  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五月,京郊地区连降大雨,经月不停。致使京师内外商民房屋倒塌数千间,压死民众数百人,长陵陵碑也被雷火击碎。又因四月以来,天气闷热,连日阴霾,天寿山陵区的数万株松树枝叶全被害虫吃光。这在当时,是上天“惩戒”的不祥之兆,本应引起万历皇帝的“惕然惊惧”。但是由于呈报的题本他依然未看,所以毫无反应。为此,部院大臣除继续联名上疏强烈陈请外,又到文华门外集体跪请,想以此引起皇帝的警觉与重视。但万历皇帝根本就没有起床。臣僚们白白在门外跪请了一个上午,中午万历起床以后,服侍太监才将群臣在门外跪请一事禀告给他。由于事先未看奏章,不知道跪请的原由,万历以为是挟君犯上,立时大怒。派司礼监太监传出口谕,斥责说:“各守心供职,勿要挟沽名。”臣僚们不但未受到褒扬,反而落了个“要挟沽名”的罪名,无不垂头丧气,愤然而去。
  万历初年,张居正曾联系古代帝王的实例,多次教诲万历皇帝要崇尚节俭、戒奢侈。天子富于四海,家国一致,国家财富便是皇帝之财富。首辅的谆谆教诲,着实令这位少年天子感动了一番,并立下“以四海为家;贵五谷贱珠玉、布德修正,团结民心”的宏愿。但自从张居正家中抄出二十万两金银之后,他才顿悟到太仓库的储银虽然堆积如山,但自己既看不到又摸不着,不如将金银储在内库,看着亲切,用着方便。因此便以种种理由,向光禄寺、太仆寺和太仓库索银储入内库私用。以后,又在奸人和太监的迎合诱惑下,以开采银矿、滥事征税的方式,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长达二十四年之久的敛财搜刮。其结果是财货上流,万民皆怨,使国家的经济秩序完全陷入土崩瓦解之地。出现了国匮民穷、政纪废弛、人心涣散、最腐朽最危机的败亡局面。正如刑部郎中贺中轼说:“惟民穷财尽之败不可救”,只能“速其天下之乱耳”。
  朝廷上下,贪污中饱,腐败糜烂,必然要严重地削弱军备。边镇兵卒不仅粮饷不足,其冬衣棉布也屡欠不发,致使大批军卒“衣不盖体、菽不压口、冻馁而戍”。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六月,巡按御史马永清奉命巡视边关。当他到达紫荆关马永堡时,突然感到恶臭扑鼻,令人作呕。他迎着臭气查找,原来是两个老兵正在沟边烤食死尸身上的烂肉,身边的尸体已爬满了苍蝇。马永清虽是久经沙场的边关大员,但见如此凄惨之景,竟禁不住潸然泪下。
  兵卒衣食无着,只得被迫“卖其弓箭、或质其妻子以救旦夕之命”。有的边镇,下级军官和兵卒为求生存而不顾军法偷卖火药:“自辽阳至镇江,其间许多镇堡,官上火药暗里偷出,或五、六百斤或千余斤……数年以来,辽阳一带火药,尽皆见失。镇堡之官,亦不时点检,徒闭虚库”。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七月,墩军宋满仓伙同数人,趁夜间风雨大作之机,竟将空府炮台上的大铜炮偷出卖给外夷。
  军卒“衣不盖体,菽不压口”的结果,除了偷卖军器外,还三五成群逃入敌营,“愿奔外夷为乐土”。仅辽东义州所属的几个边堡,一个月内就有2300人出逃。其边备废弛,军心涣散、斗志沦丧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就是戍守京师的三大营也名存实亡。三大营额军为十余万人,工科给事中王元翰披露,这十余万人“其中能战者,不过数百而已”,其他均是老弱病残或市井无赖,根本没有战斗力。
  政治腐败,边备废弛,军心离散,必然招致外敌入侵。崛起于东北边陲的努尔哈赤,抓住这个千古难逢的契机,乘虚而入。大明帝国的名将如今已丧失了戚继光、谭纶、俞大猷、刘显等呕心沥血所训练的严明军纪和顽强斗志的军队,已然到达如此地步,其结果只能是以清代明,重新开始历史的新纪元。
  最后的归宿
  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就在万历皇帝清算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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