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救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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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救姻缘-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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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们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务事废物点心,谁在家中曾摊过一个没糊的荷包蛋?!

(我直到三个月前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煎荷包蛋还要盖会儿锅盖! 难怪我的荷包蛋都一边纯黑一边纯生)

此时间,却一个个口若悬河,细细道出怎么做出种种菜肴,其自信和口才完全可以让真正的厨艺大师自愧不如,怀疑自己几十年都是干什么吃的。虽然全是艺术创造,但要讲究绝对的真实性。从备料到调味,务要细致可信。讲起烹调过程,定要引人入胜。最考验人的是最终的成品,舌底金莲,铁树开花,描绘要达到高潮,将色香味尽述周详。夺得上筹者是那忍着五内俱断的饥饿煎熬,讲得别人个个倒吸冷气,口水长流,满地爬着找吃的!

自虐和他虐完美的结合!

曾有位舍友,黑暗之中,忍无可忍这样的虐待,终于愤而起身,捶床大怒道:〃人为什么要吃饭?! 为什么要吃饭哪?!〃

到了末了,几乎声泪俱下,感人肺腑,众同慨然!

当然除了那个始作俑者(鄙人),正在暗中角落,窃笑不已。

还有另一次,一位舍友突然翻下床来,颤抖着双手,开了抽屉,遍寻食物不果,只好冲了包板蓝根。从此我们有了〃饿得吃药〃这一表达方式。

明明知道是凭空捏造,还有时不自觉地相信。一位室友曾描述过她的蛋花浓汤,说最后打入鸡蛋后,蛋液在汤中凝而不散,缓缓展开,象一大蓬海蜇在水中飘摇……

我试过多次,均未果,后来去请教一位大厨,如何能把蛋液打入汤,令之成为海蜇状。他真诚地告诉我,别管蛋液啦,直接放个大海蜇皮进去就行了。

……

暗夜里,佑生的笑声,柔和如缕缕轻烟,邀请着我的声音如过廊清风,与他的笑声回旋往复,纠缠不已。我合着眼睛,在往事的画面和他的询问之间用我的声音搭起桥梁,合并起两个世界。

他从不讲他的以往。除了那次我问过他的妻妾之后,我也从不曾问过其他。我总觉得,如果他想告诉我,我不必去问。况且,妻妾已经阻断了我对他的任何好奇。但李郎中说他腿伤有可能不治的预言好象把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我只想让他活一天就高兴一天。他总是在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还往往在我刚告一段落时,就问些:〃后来呢〃

〃还有呢〃

〃然后呢〃之类的话,那温和动人的口气象燃料一样助长起我的慷慨情怀,引得我又重起谈兴,胡言乱语。这不是人来疯是什么?

无论我讲得如何混乱烦杂,我一种感觉,他都能懂。这真是一种说不出的确定,没有什么能具体解释,他在我讲述的关键时刻,稍停顿的呼吸?在我讽刺挖苦中的一个轻笑?

在我与他相触的身体上我感到的莫名的平和?

有时我觉得他象一块海绵,可以无休止地吸收我躁动不安的能量,而我则在这种发泄后,能静下我不愿去面对的初到异乡的恐惧和茫然我讲起:

五月夏初,淡粉色的芙蓉花,在路灯下,一朵朵无声飘落,撒出那似有若无的芳香,宛如我们每刻流逝难再的时光。

那清晨湖畔,空气清凉,书声朗朗,水中天光,树间朝阳。

毕业在即,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我们在草坪上玩起小孩丢手帕的游戏,又跳又唱:〃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

恰逢一位教过我们的教授路过,认出我们后,仰头悲叹,几乎晕倒,大概觉得自己教出一群白痴。其实他绝对自我多情,根本和他没什么关系。

一群同学夜里翻墙出了校园,买了一只保熟的大西瓜回来,打开一看,竟是生的大白瓜!实在不愿意再翻墙头出去和小贩计较,也不愿意就扔了浪费,遂展开刀子剪子锤的手赛,赢者吃一块白西瓜!一轮之后,再入加级赛。一时间,人人争输,个个

怕赢。还就有这么个倒霉蛋,一气赢得了冠军,吃了约半个大白瓜!吃罢躺在那里哭喊许久,余者皆庆幸不已… 反正不是我。

一度流行的拱猪游戏,输的人一定要说〃我是猪〃。容易点的,就是开了宿舍的门,大喊一声〃我是猪〃

就罢了。狠的话,一定要输的人去严肃地告诉一个陌生人,不能笑,否则重来。于是经常看到,一人咬牙切齿地在前,一堆前仰后合的人在后不远处跟着,那一人走向一面善之人,怔怔地说:〃我是猪。〃

前后当场笑趴下一大片。

八月十五月明之夜,我们泛舟圆明园湖上,明月梢头,倒影水中,歌声笑语,此起彼伏。两船相错之间,水中鱼儿纷纷跳起,带着满身月光,如被我们歌声所惑而出。

有一条竟跳入了我们的船中,当场被我们扑住。带回宿舍,用裁纸刀收拾了,放在脸盆里加水在私藏违法的电炉上煮开,只放了从麦当劳拿回的一袋盐,鱼香满楼啊!

不久门外就排上了大队,每人只能喝一匙勺。

那个春风沉醉的傍晚,我在一丛竹林旁,忽有所悟,不由得住足不往。明白这世间万物,种种不同。我不是别人,别人也不是我。我只是我自己,无人能代替。那是怎样一种狂喜,又是怎样一种惆怅:这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我!这是多么伟大!又是多么孤独!

……

我常在谈笑中入睡,浑然忘记我是在荒凉的庙中或是肮脏的小店炕上,忘记我以前在路旁流下的眼泪,忘记我现在对前途的担忧。我依着一个温暖,听着一个呼吸,感到一只安全的手臂,觉得十分平静。

朦胧中有时会感到佑生轻轻地把额头贴在我的后颈,象一只蝴蝶,悄然落在花上,自然而然,毫无机心,却又充满宿命。

……

终于有一天我们到了佑生说的小镇,他说不必进镇,只往镇边的一处小农庄去就是了。我赶着车,远远看着一片林子,旁边几处青砖灰瓦的房舍,倒也不显贫穷。

我把车停在树林边,把佑生从树枝和草席中解脱出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让我去那房舍中找一位叫晋伯的老者(我重复让他说了三遍名字),左眉上有一个红痣,只对他说他五十岁时教的学生在这里等他就是了。

这是我们在一起以来头一次把他单独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临走之前,远远近近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有没有别人。因为在电影电视里,两人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在一起,结果其中一人刚刚离开了五分钟,另一个人就被绑架/刺杀/死了/丢了/消失了/走了/被偷了/诸如此类了。所以我连车下边都看了,以防导演在那儿藏了个人。

我走到门前要求见晋伯,别人问时,我只含笑不语。一会一个老者出来,左眉上一个红痣,一襟灰色长衫,头发已白,面容甚是冷漠。我凑上前去说出那句话,他看着我的神情就象是说我是个神经病。我一笑(毫无威力,因为满面尘土)说:〃请随我来。〃

转身就走,好久听不到那老者的声音,方要回头,才感觉到他就在我身后,吓人,他走路竟毫无声音。

佑生坐在车上(好,没消失,导演输了),我离远一点就停下脚步,那老者一怔,迟疑不前。佑生的另一只眼睛虽然也能开个缝了,可总的来说还是面目全非的样子。

佑生做了一个手势,老者好象抖了一下,他走过去,佑生示意他靠近。他俯身向前,佑生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老者如遭电击,一下子在车边双膝跪倒,手搭在佑生腿上,放声大哭。佑生扶了他一下,他起身马上就要抱起佑生,佑生摇摇头,在他耳边又说了几句,他点点头,转身往回走,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他满面泪痕。

我看向佑生,他也看着我,大家都知道这是离别时刻了。他示意我走近些。我心里有些难过。走过去,在车旁停下。

他看着我说:〃云起,和我走吧。〃

我摇摇头。

他轻声问:〃你真的不怕么?〃

我竟笑出来:〃我当然怕! 我怕得要死哪。〃 我收了笑:〃可是我越怕就越得自己走,

不然我就会一直怕到死了。我一定要找到我的路,我能干的事,找到我的位置才能安心。〃

他低了头。我不想大家就怎么悲悲切切的,就问他:〃楚辞中可有很合适的句子?〃

(我有时和他谈起这个世间有的论语,诗经和楚辞,发现他和我这个中文系的人懂得一样多。)

他也不抬头,只低低地说:〃悲么悲兮生离别。〃 我笑了,接道:〃乐么乐兮新相知。

你看屈原还是乐观的,把高兴事放在了后边。〃

他抬头说:〃也不是生离别,只是新相知。〃

我一拍手说:〃哈,你终于学会断章取意啦。〃

他轻摇了下头说:〃云起,你想去哪里?〃

我这回叹气了:〃我也不知道。让马路路带着我吧。但应该是个有水的地方,我喜欢水上的月光。〃

他又看着我说:〃把你那张小画像给我吧。〃 语气中毫无商量的余地但又如此温和。

我拿出钱包,给了他我的身份证,又打开背包,把剩下的巧克力豆都给了他。他想推辞又改变了主意,拿在了手里。

只听见一阵马蹄声,几匹马和一驾马车来到林边。那些马匹匹精壮高大,那老者一马当先。我看去,他竟换了一套装束,头戴黑巾,只鬓边露出些白发,一身黑色劲装。他全副武装,背上背着宝剑,腰间佩刀,腕环着袖箭,风吹起他的袍角,我见他小腿上也绑着匕首。余下的几个人,其中一个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都是个个武装到牙齿,如临大敌,面色凝重,神色悲愤,一副舍生忘死找人拼命的样子。

那老者先跳下马来,奔到车前跪下,其他人也纷纷下马,跪倒在地。佑生抬了一下手,那手势熟练而优雅,我一怔,如此陌生啊。那老者到车前把佑生抱起来,又泣不成声。

他把佑生抱入他们的马车,示意就要启程,佑生止住他,问了什么,他方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从马车中拿出了一个小包袱,想走过来给我,佑生却伸手拿过了包袱,看向我。

我走过去,感觉怪怪的。佑生等我到了面前,反而垂下头,把包袱递了过来,我接过来,竟不知该说什么。他突然双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就象在废墟上一样,不说话,我从没有看过一个人的姿势可以表达出这么深的痛意。可周围的健仆骏马反让我感到情形已是多么的不同。佑生已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我感到有些惆怅,也有些,疏远。不由得说:〃一路上多有冒犯,请你不要见怪。〃

这就是生份了的话了。他浑身一震,收回手,半天,才低低地说:〃我,何曾怪过你。〃

两个人都不说话。那些人已重新上马,马匹不安地来回踏着步。我终于开口:〃你动身吧,他们在等着你呢。〃

佑生不抬头地说:〃一起动身。〃

我转身想走开,只听他轻叫了一声:〃云起。〃 我回头,他又垂下头,说:〃你,好好的〃。我说:〃你放心吧。〃

走回了马车。我赶动了马车,佑生的车队也同时启动,一骑人马迅速加速,转眼绝尘而去,不见了踪影。佑生一直从马车里望着我,直到我看不见他了。

我一时落落寡欢,无精打采,马车慢慢走着,我觉得孤独又迷茫。打开包袱,是几件衣服和一些银两,我把他们放入背包,对马路路说:〃路路啊,你随便走吧。〃

太阳西下,我的影子在地上好长好长。

创业

1

我真是垂头丧气了好久,在马车上觉得马不是在拉着我,而是在拉着一只丧家之犬。我不知道我到底该干什么,只想这么着走到天尽头。

天渐渐黑了,我到了一个镇边。要进镇时,天空只余下最后的微光。好象天空不愿意我忘了它的存在,这最后的光亮焕发出一种极为柔美的蓝色,虽只是很短的时间,仍让我为之神思恍惚,好象想到了什么,仔细想想,又不知道是什么,我的脑袋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赶车慢慢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天好象突然黑了。只见家家户户窗中隐现出了灯火,炊烟处处,食物的香气似有如无。我听着父母等人呼喊孩子们回家吃饭的声音,看着一家家店铺纷纷关上门,只感到眼中发潮,心中凄凉。想到我来这个世间有六七天了,这还是头一次感到人在异乡的悲伤。一道屏障撤去,我孤单无援。

找到了一家小店,把马解了辕套,喂上,我拍着路路的脖子说:〃你说去哪咱就去哪,咱们兴亡的重担就落在你的肩上啦。〃

它哼着点点头。幸亏我还有路路,不然我磕死算了。

我根本毫无胃口,喝了点水就和衣倒在床上。过去几天,这时候,一般都是和佑生吃点东西,洗洗漱漱,然后我就往他身上抹药。我现在躺在那里,想起他静静地坐在床上的样子,伤痕累累,任我在他身上左涂右抹,吹气哈气地逗他,却总微低着头,从不言语。我突然感到心中一阵酸楚,好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紧紧抱他一下,洒两滴眼泪。

我向后靠去,身后空空荡荡。空气里已没有了那缕缕清烟,我的声音沉寂在井底。

春末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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