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08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2006年第08期- 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平  静
  
  什么时候,我能够停止发抖?
  平静的我,就要一副平静的嘴脸。
  
  脚平静的时候,能够像布鞋,
  专注趴在地上,在小面积里说话。
  
  我的村庄啊,极为平静,
  有一种平静,它渐渐叫人死去。
  
  太多的理由。消化,
  打倒,
  
  而且还会相互打倒。
  花有花的脸,回忆也有回忆的脸,
  
  我不要脸,我只要平静说话。
  
  爱惜,无怨言,再也不尖锐,
  只做一个拥有平静的小老太婆。
  
  他  们
  
  他们一说到爱,就脸红,
  先红到耳根,和脖子,
  
  继续红下去,就是胸脯了,
  再继续,是肚子,那里刚刚吃下一些食物。
  
  再继续吧,啊,千万别,
  那可以直接说到腿吧——
  
  那里没危险,只有骨头,
  再继续,就是脚了,
  
  脚有十个指头,
  脚在什么地方?在鞋子里。
  鞋在什么地方?在二十五层楼。
  
  当他们一说到爱,所有
  二十五层楼的脸,全红了。
  
  敞  开
  
  一本书它也有敞开的权利。
  它落寞的袖口也盼望有空气出入。
  
  它有根,有修长头发,
  还有绿衣裙,
  
  这都是按一个少女的细腰裁定。
  因它有并非空洞的天禀。
  
  另外的一些书,可能畅销,
  但也可能被遗忘,
  
  就是图书馆的大门一打开,
  突然的人头攒动
  
  开始了提醒:历朝历代的海鸥,
  
  一对一对地拥有着爱情。
  敞开:难道我一生没有这个?
  
  爱  情
  
  这群人满脸皱纹了,还没遇到爱情,
  满头白发了,也还没有爱情,
  
  身体开始了枯萎,他或她们的声音,
  渐渐失去年轻时积蓄起来的魅力,
  
  天空暗了下来。又明亮了,
  如果他或她们的皮肤孤单,一定
  没有认真被人拥抱过,
  身材孤单,一定没有被人赞美过。
  
  路面也不想刻下无爱情指纹。
  但是他或她们的嘴唇被玷污,
  
  被虐待,胳膊也在被轻看——
  
  因为它们不挣钱。
  鞋面也一样,长着一张张空白脸。
  
  重  复
  
  飞翔的鸟,用翅膀在空中计数了两次。
  嘴写了一个数字,叫声写了一个数字。
  
  影子跟在它的后面,接着写。
  乌云在它的头顶聚集,离它,
  
  肯定比离我们要近。
  乌云扑向它的样子,像夜晚扑向黄昏。
  
  暴风雨还是来了,这在鸟,
  只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离开的时候,还用它的黑罂粟牙齿咬:
  我很快就会再来一次。
  
  鸟从小就预备好了:一次性地长大,
  
  一次性地出嫁,一次性地飞回鸟巢。
  用尖刀长喙,一次性地给孩子喂东西。
  
  生  活
  
  如果我还有生活,我会选择什么样式的?
  一定要换一张脸,但如果
  
  我有了这一种样式,却不能有另一种样式?
  最好不要谈神,免得无神论仇视。
  
  单身,不要小孩——
  死的时候,眼睛就可闭紧,显得放心。
  
  每个季节,我只吃几种蔬菜和海鲜,
  来养活衰老极快的表面薄皮。
  
  其实都是假货:化妆品也是。
  你说我还需要什么生活,来概述自己,
  
  ——虽然尽可能简单——
  
  没有写出第一句话:脸型,腰,皮肤,
  都小心变成无辜侍从,被拖垮,被毁灭。
  
  小  结
  
  一个女人的故事,就暂且告一段落了。
  总得有一些人去死,总得有另一些人
  
  代替他们活下去——
  现在所躺进的坟墓,还不叫真坟墓,
  
  谁也无法判断或深或浅的犁沟。
  那就照样结婚,照样生孩子吧——
  
  耕地,撒种,
  让人口朝两个方面多起来。
  
  拒绝鸽群的人,
  你们可以到乌鸦面前讨食物,
  
  风因为好善,抒情,反而背了债。
  
  一朵鲜花累死了,让另一朵说话。
  黛玉的葬花锄,扔进一个误解房屋。
  
  杜涯,1968年1月出生手河南省许昌县东部平原上的一个绿树成荫的村庄里。童年、少年倾听母亲念诵的许多歌谣和经传,接触到最初的诗歌元素。这是我诗歌教育的第一个重要阶段。
  12岁,春天,写出第一首“诗歌”,共三节,是很押韵的那种,记得其中一节:“蜜蜂在花丛中嗡嗡飞/路上的牛铃响叮当/我奔跑在春天的小路上/绿叶儿在
风中哗哗唱”。写第二首时,我学会了“抒情”:“啊,忧伤的姑娘/你就是春天的早晨”。12岁~14岁,共写了5~首诗歌,后来就中断了。
  其年夏天,小学毕业,由于看课外书入迷,耽误了学习,从第一名落为中等,没考上乡中学,从没拍过我一巴掌的父亲盛怒之下拿着扫帚撵了我好远,从此不敢耽误学习,一直保持年级第一名。
  14岁,在乡中学上初中,在语文老师的引导下,开始接触中国古典诗词,周末,我从乡中学沿着春天的河堤回家,边走边背诵:“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这是我诗歌教育的第二个重要阶段。所以我的诗歌源头应该是民间的、传统的。
  16岁,初中毕业,考入地区卫校,重新开始诗歌写作,此后未再中断。由于家庭经济原因,没能上高中考大学,产生严重的幻灭感,伴随多年。
  19岁,卫校毕业,夏天时阅读同学赠送的由蓝棣之先生主编的《现代派诗选》,接触现代派诗作。
  其后若干年写有长短诗若干。
  1996年,接到通知,诗歌入选了由谢冕教授主编的“中国女性诗歌文库”丛书,要出诗集,1998年7月份,诗集《风用它明亮的翅膀》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
  另写有小说、随笔等。
  曾在医院工作10年,后从事杂志编辑、图书编辑等工作。现居北京。
  
  杜涯作品选
  
  桃园之冬
  
  一条道路通向城市
  桃园的冬天寒冷又漫长
  守园的老人用沉默说话
  他说:今年的桃园和往年的桃园
  
  一次预告的大雪迟迟不曾降临
  一封等待中的旧年的书信始终未到
  一场春天何其遥远
  他已在桃树下衰老
  
  他在桃树下拾捡干枯的树枝
  抬头之际,心中暗生一种病痛
  自秋天去后没有人来
  没有鸟雀、没有马车传递他怀病的消息
  
  他开始在桃树下失去记忆
  一片桃园的冬天
  没有鲜花、没有歌声、没有爱情
  一片桃园的冬天没有回忆
  
  而当北风从树枝上吹落
  他开始在阳光中衰老。他是否能
  守过冬天,守过这一园寂寞、一园病痛
  当一场等待的大雪不曾降临
  
  当冬天离去而春天还很遥远
  
  再也没有人能告诉我南方……
  
  再也没有人能告诉我南方的事情
  
  南方的河流,南方的道路
  我已不再记得
  我也不再记得白色的房舍、黑发的少年
  茂密的树林和矮矮的青山
  四周,流水环绕,  田野平坦而碧绿
  少女们头顶阳光,挎着满篮子的衣服
  走到水流旁
  她们抬起头,看到一只外乡的小船
  荡荡摇过水面——她们看着它渐渐驶远
  那时,阳光普照,青草铺满两岸
  河流上漂着  五月的鲜花
  再也没有人能告诉我南方的事情了
  
  我也不再记得大海上的阳光
  白色的海浪、翻飞的海鸥
  沙滩上坐满了度假或怀念的人们
  他们不倦地谈笑、相爱,不倦地生活
  而在遥远的岛屿上,海风猛烈地吹来
  吹落了渔家人晾晒的衣服、渔网
  清晨,他们驶着船舶出岛
  整整十天他们漂泊在远海
  而另一些人留在岛屿上
  他们来自山西、河北、河南——那遥远的北方
  每天他们来到码头,把红虾一担担
  担到高处的晒场
  汗水从他们的额头不断淌下,滴落在石阶上
  偶尔他们走到半山腰
  看到那茫茫的大海
  而在山顶上,树木青翠,蚕豆花已经开放
  这些我都不再记得
  我甚至也不再记得细雨的下午
  衢江和涌江上的月光
  每天,江水击打着漫长的堤岸
  无边的稻田中,一些人在耕作
  另一些少年赶着牛群,奔跑在岸边
  他们抬头望见驶过的船只
  然后他们看见江水漫过滩涂
  从他们的身边滚滚流过
  江水带走了  五月的花朵
  再也没有人能告诉我南方的事情了
  
  雪地和阳光
  
  是什么使我来到这片雪地?
  整整一个上午,风从南方吹来
  我站在雪地上,看到了更远处的雪地
  看到了远方的树林、村庄——它们似乎
  比远处的雪地还要遥远
  
  而当我抬起头,阳光正从树木间照下来
  树林,多么明亮,天空湛蓝,麻雀们在风中跳跃
  雪原上,一些干枯的茅草透明地摇摆
  ——猛然间我低头,眼中噙满泪水:
  一定有另一片雪地、另一片湛蓝、另一片阳光
  
  另一个远行的穿越和跋涉
  ——父亲啊,请你告诉我
  那是在什么年月、什么地方
  我曾跟着你走过那片
  辽阔的雪地,看到了明亮的阳光
  
  看到了雪原上干枯、透明的茅草
  看到了阳光中的树林、湛蓝的天空
  我看到我们走过雪地、走过树林
  我看到那些树木挂满了雪,仿佛
  一树树的梨花开放:那是在什么地方?
  
  现在我正站在雪地上,看着
  更远处的雪地,看着远方的树林
  远方的积雪的道路、坡岗,风
  正从那里吹来,——那一片童年的雪地
  是怎样在那里消失?
  而当我转身离开,阳光正明亮地照下来
  树林清新,天空湛蓝,麻雀们在风中跳跃
  雪原上,茅草透明地摇摆——当我一步步
  走向暮年,一切正从我的身后
  消失,——连同这一片雪地
  
  河  流
  
  二十岁的那年春天
  我曾去寻找一条河流
  一条宽阔的静静流淌的河流
  我相信它是我的前生
  
  从童年起我就无数次看见它:
  在瞬间的眼前,在梦中
  只让我看见它:几秒钟的明亮
  然后就渐渐消失了身影
  
  那条大地上的孤独流淌的河流
  它曾流过了怎样的月夜、白天?
  它曾照耀过哪些山冈、树林、村庄?
  又是怎样的年月带走了它,一去不返?
  
  永远消失的光明的河流:我不曾找到
  那年春天,我行走在无数条河流的河岸
  无数的……然而它们不是逝去的从前:
  它们不知道我今生的孤独、黑暗
  
  泛着温暖的微波,静静地流淌
  仿佛前生的月光,仿佛故乡
  然而却总是瞬间的再现
  我无数次的靠近使它始终成为远方
  
  多年的时光已过:从二十岁到这个春天
  我看到从那时起我就成为了两个:
  一个在世间生活,读书、写作、睡眠
  一个至今仍行走在远方的某条河流边
  
  无  限
  
  我曾经去过一些地方
  我见过青螺一样的岛屿
  东海上如同银色玻璃的月光,后来我
  看到大海在正午的阳光下茫茫流淌
  我曾走在春暮的豫西山中,山民磨镰、浇麦
  蹲在门前,端着海碗,傻傻地望我
  我看到油桐花在他们的庭院中
  在山坡上正静静飘落
  在秦岭,我看到无名的花开了
  又落了。我站在繁花下,想它们
  一定是为着什么事情
  才来到这寂寞人间
  我也曾走在数条江河边,两岸村落林立
  人民种植,收割,吃饭,生病,老去
  河水流去了,他们留下来,做梦,叹息
  后来我去到了高原,看到了永不化的雪峰
  原始森林在不远处绵延、沉默
  我感到心中的泪水开始滴落
  那一天我坐在雪峰下,望着天空湛蓝
  不知道为什么会去到遥远的雪山
  就像以往的岁月中不知道为什么
  会去到其他地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