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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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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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我经常在当地的音乐会上演唱。按照那时的习惯,我每次应邀赴晚宴总
要带着“节目”去。那时候还没有广播。

没有录音机。没有立体声电唱机,完全依靠人们的即兴表演。表演者有
的水平很高,有的水平一般,有的就相当糟糕。

为人伴奏是我的拿手好戏,又因为我能读谱,所以经常充任演唱者的钢
琴伴奏。

每天晚上入睡之前,一种强烈的热望总是萦绕在我的脑际,我梦想着有
一天会在真正的舞台上演出、不管怎样。

头脑中浮现出这样的幻想并无害处。我常扪心自问,将来能成为一名歌
唱家吗?这是可能的吗?现实的回答却是否定的。一位住在美国的朋友来到
伦敦。她与纽约的都市大歌剧院有些关系。一天。她热心地前来听我唱歌。
我为她唱了各种咏叹调、接着,她又让我唱了一些音阶、琶音和练习曲。

她对我说:“您的歌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过您刚才唱的练习曲告诉我,
您会成为音乐会上的优秀歌手,而且也应该唱得好,在这方面有所作为。但
您的嗓子还不足以唱歌剧,永远也不会成为优秀的歌剧演员。”

那深藏于心底的在音乐方面有所成就的幻想就到此破灭了。我不怀有成
为一名优秀歌手的雄心。那毕竟也不是一件易事。青年女子投身于音乐事业
在当时并不受到鼓励。

倘若真有从事歌剧演唱的可能,我一定会为之奋斗的。但这样的特惠只
被赐予极少数生就一付好嗓子的人。明知自己充其量也是个二流人物,却依
旧为自己所渴望成名的事业而执勒地奋斗,没有比这种无望的追求更能毁灭
人的生活热情了。就这样、我抛弃了这一幻想。直截了当地告诉母亲,不必
再为我的音乐课破费了。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演唱。

但没有继续学习声乐的必要。实际上,我从未对自己理想的实现抱着确
信无疑的态度——胸怀某种理想,并从理想的奋斗之中获得乐趣是件好事。
只要不对之期望过高。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我开始阅读梅·辛克莱的作品,她的小说对我影响
很深,而且今天读来仍旧能深深地打动我。

我认为她是最具有独创性、最杰出的作家之一。我不禁预感到将来有一
天会再度出现梅·辛克莱热,她的作品也将会再版。我至今认为她的《迷宫》
是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我也很爱读《神火》。我认为《塔斯克·杰万斯》
是一部名著。她的短篇小说《水晶中的瑕疵》给我留下了不可泯灭的印象,
也许是因为我当时正热衷于写心理小说,它促成我写了一篇手法类似的作
品。取名为《梦幻》(这篇小说许多年以后与其他一些短篇辑为一集出版)。
我圭今还喜欢这篇小说。

这时候,我已经常写写小说了。创作取代了绣制坐垫和临摹德累斯顿瓷
上的花卉图案。也许有人认为把两者联系起来有失文学创作的价值,我不同
意这样的看法。创作的欲望不仅可以通过著书立说、小说创作表现出来,还
可以通过刺绣、烹制别有风味的菜看、绘画、即刻、作曲等多种形式体现出
来。它们的区别仅在于人们只在某个具体的方面有所擅长。”


我对自己创作的圆舞曲毫无骄傲之感,但对自己的一两件刺绣却颇为得
意,它们也算得上精品。至于写小说,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不
过,一件作品完成之后,总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估量出它的价值。

当我开始动笔写一个小说时,头脑中闪烁着思想的火花,满怀着希望。
充满了自信(这是我一生中最为自信的时刻)。假如你此时还是那么谦卑的
话,那你永远也写不出东西来。所以,必须有这样一个美妙的时刻,你已酿
成了某种思想,知道如何表现出来,勿勿提起笔来,即刻兴致勃勃地在草稿
本上写起来。一个个难题不期而遇,无从解决。

使你渐渐地失去了信心,最后几经周折终于多少遵循着原定目标完成整
篇小说,但却发现写得极其槽糕。两个月之后,我又会感到这个小说写得也
许还不错。

在这段时间里,我曾两次险些结了婚。我之所以称之为“险些”是因为
如今想来,我深信,不管这两桩婚事成全了哪一桩,都势必酿成祸患。

此后不久,里吉·露西从香港休假回来了。我虽与露西姐妹结识多年,
却从未见过她们的大哥里吉。他是炮兵少校,大部分时间是在国外度过的,
他生性腼腆,喜欢独处,深居简出,爱好打高尔夫球,但不喜欢跳舞和社交
聚会。他不像普通人那样长着黄头发、蓝眼睛,而是黑色的头发、黄色的眼
睛。他们是和睦的—家,兄弟姐妹之间情同手足。

我们相约去达特穆尔,露西他们还像以往那样慢慢腾腾,错过了电车,
又记错了车次,没赶上火车,在牛顿艾博特转车时又因没有上去车,只好改
变原计划去了别的地方。。里吉主动提出辅导我打高尔夫球。我打得极差,
许多青年男子都曾为我尽了最大的努力,遗憾的是。我没有体育方面的天赋。
更使人气恼的是,我不论玩什么,初学的时候都显得很有发展前途,但后来
都不成器。为此,我常出乖露丑。

我意识到。一个人要是天生就没有打球的意识就永远也打不好球。

尽管我如此笨拙,里吉却颇有耐心,而且对他的学生是否有所长进毫不
介意。我们在高尔夫球场上闲荡着,想打到什么时候就打到什么时候,然后
到露西家用茶点,一边唱歌,一边等着把已经凉了的面包烤热。这是一种节
奏慵懒而又愉快的生活。大家都过得恰然自得,从不吝惜时间。没有忧愁,
没有惊慌。要是我没错的话。我可以肯定露西一家无—人得过十二指肠溃疡,
冠心病或者高血压。

一天,我和里吉冒着酷暑打高尔夫球,玩了几轮之后,在他的建议下我
们走到板墙根下纳凉。他取出烟斗、不紧不但地吸着。我们像往常一样,东
一句,西一句地闲聊,没说上两句就停下来,一阵缄默之后,又转换了话题、
我喜欢这样的谈话方式。跟里吉在一起聊天,我从不感到自己反应迟钝,或
者无话可说。

他吸了几口烟之后,若有所思地对我说:“阿加莎,您已经回绝不少求
婚者了吧?您也可以拒绝我,在什么时候都行。”

我疑惑地望着他,没有完全明白话中的含意。

“我不知道您是否已经晓得我想跟您结婚,大概您已经觉察出来了。但
我还是讲出来好。我不会强人所难的。我的意思是说,我并不着急。”—— 
露西家的口头禅很自然地脱口而出——“您还很年轻,现在就让婚姻来束缚
您的手脚是不对的。”

我忿忿地反驳他,说我并不像他说的那么年轻。


“不,阿琪,跟我比起来,你还年轻。”我曾告诫过他不要称呼我的小名,
可他常常忘却了这一点,对露西一家来说,兄弟姐妹之间称小名是很自然的
事。“不过,你考虑一下,”里吉继续说道,“只要在心里记着我就行,假如
以后碰不到更合适的男人,那就嫁给我吧。我等着你。”

我当即回答他,说我无须考虑,心甘情愿跟他结婚。

就这样,我跟里吉订下了终身。这不是什么正式的订婚,而是一种心照
不宣,双方家里心中有数,但并未大肆声张,也没有履行什么手续,没有通
知亲朋好友,不过大多数人也已经有所耳闻。

“我想不出,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现在结婚。”我埋怨里吉道,“你为何不
早点向我提出来,我也好有些准备。”

“是的,你应该找一些女傧相陪伴,举行一个隆重的结婚仪式,享受应
有的待遇。

可是,我毕竟做梦也没有过要你即刻跟我结婚的奢望。应该给予你择偶
的机会。”

我曾对此忿忿不已。差一点跟他吵翻了。我对他说,他拒绝了我马上跟
他结婚的提议,这没有什么值得他飘飘然的。里吉却固执己见,认为自己所
爱的人必须得到她应有的权益。他始终持狭隘的观念,主张我应该嫁给有钱
有势的人,享有世间的一切。尽管我们之间少不了一些口角,但彼此都很幸
福。露西姐妹都为我们高兴,说:“我们觉察到里吉一直对你有好感,他从
未这样深情地注视过跟我们来往的别的女孩子。不过,也不必着急,最好还
是有充分的时间仔细地权衡一下。”

我曾一度颇为欣赏露西一家人这种做任何事都从容不迫的态度。可在这
件事上却对此感到疑虑。依照浪漫的天性,我期望着里吉说出他无法等到两
年之后,一定要立即结婚的热烈言辞。遗憾的是,里吉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
心急的话语。他是一个无自私自利之心的人,对于自己和自己的祈求缺乏自
信。

我们俩人的定婚使母亲感到欣慰。她说:“我一直喜欢里吉,他是我遇
到的最好的人之一。他一定会使你幸福的。

他和蔼、宽容,永远也不会催促你,或者让你苦恼。你们将来虽不会十
分富有,但也够得上富足,他起码也是个少校了——你们俩会生活得美满的。
你不是那种看重钱财的人,对各种社交和豪华显赫的生活又不太感兴趣。所
以,你们会美满幸福的。”

6


母亲的视力每况愈下,越来越槽,大家为此忧心忡忡。

此时,她阅读已经十分吃力了,即使在光亮处看物体也有困难,眼镜也
无济于事。

仍然住在伊灵的姨婆也处于半失明的状态,看东西模模糊糊。她像许多
老人一样,变得愈来愈疑心重重,无论是对佣人,还是前来为她修理管道、
调钢琴的人都产生怀疑。我至今记得她经常从桌子的另一边探过身子来,对
我或姐姐悄悄长“嘘”一声,“小心点,你的手提包呢?”“在我的房间里,
姨婆。”

“是你把它放在那儿的吗?不该把它放在那儿。我刚才听见楼上有人。”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对吧?”

“你可不知道,亲爱的,你还不了解这儿的情况。去上楼把它取下来。”


大概就在这时,我跟麦琪探讨了侦探小说,这对我后来的写作生涯大有
稗益。我们当时在读一些侦探小说。我们阅读了由当时一位崭露头角的作家
盖斯顿·拉卢写的《黄屋之谜》。书中的侦探是——位叫胡勒达比耶的年轻
英俊的记者。书中故事的思巧妙,结构紧凑,悬念迭起。有些人认为故事情
节发展不合逻辑,另一些人也似乎有同感。其实不然,我们可以从故事中发
现一条若隐若现的纤细而精巧的线索。

我和麦琪讨论了多次。彼此交换了对这部小说的看法,—致认为这是—
—部优秀的侦探小说。我们俩成了侦探小说的行家:在我很小的时候,麦琪
就给我讲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故事,将我引入侦探小说王国的大门。从
此,我紧随她在侦探小说王国中游历。后来又读了保尔·贝克的优秀的侦探
小说集,《马克·休夷特纪事》,直至《黄屋之谜》。这些小说激发了我的热
情,我向麦琪表示我想写侦探小说。

“我看,你恐怕写不了。”麦琪断言道,“侦探小说极不好写。我也曾有
过这种愿望。”

“我想试试看。”

“我打赌你写不了。”麦琪说。

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了,打这个赌也不是认真的,因为谁也没有下赌注
——可是话却已经出了口。从那时起,我就发誓将来一定要写一个侦探小说。
当时只是抱定了决心,仅此而已。我并没有立刻动笔,只是心中播下了这颗
理想的种子。它是在很久以后才真正萌发、开花、结果的。种子已经播下—
—将来总有一天.我也要写侦探小说。

7


里吉和我经常通信,我告诉他当地的新闻,尽我最大的努力把信写得好
一些——写信一直是我的一个弱点。可爱的里吉见信如见其人,信写得总是
那样亲切、中肯。他不厌其烦地劝我多出去走走。

人们时常举办舞会,我通常都不去参加,因为我们没有汽车,所以应邀
去一两英里之外参加舞会是不现实的。雇用马车和汽车的费用很高、除非极
特殊的情况,我们一般不乘坐,有的舞会因女子不够,也会盛情邀情。专车
接送,或者在那儿过夜。

在楚德雷夫的克利夫德将举办一个大型舞会,主人邀请埃克塞特的驻军
参加,并询问他们的朋友是否能邀请到一些姑娘。我们家的老朋友,特拉弗
斯退役后就驻在楚德雷夫,他建议邀请我参加。特拉弗斯的妻子给我打来电
话,问我是否愿意到他们家住一夜,第二天参加舞会。我欣然接受了这一盛
情邀请。

与此同时,我收到了一位叫亚瑟·格里菲思的朋友来信。他的父亲是当
地的牧师,他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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