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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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克里斯蒂自传-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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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该是邀请一位大厨师和几位助手来制做了。

姐姐很早就被认为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布赖顿的女校长劝她进格
尔顿深造,父亲却不高兴地说:“不能叫麦琪去当女学者,还是送她去巴黎


修完剩下的学业。”姐姐欣然去了巴黎,因为她自己从未打算到格尔顿深造,
她有才智,谈谐,机敏善辩,干什么事都成功。哥哥比姐姐小一岁,长得颇
具男性的魅力,喜欢文学,但在其他方面缺乏才气。

父亲和母亲大概已经意识到他将来是个“难办”的孩子。他酷爱工程学。
父亲原希望他将来进入金融界,却发现他缺乏这方面的才干。为此,同意他
选学工程学,可他在这方面也出息不大,他的数学太差。

尽管家里人对我都很好,但却认为我“反应迟钝”。母亲和姐姐反应快
得惊人,我总是跟不上她们。我口齿也很笨拙,要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总是力
不从心。“阿加莎的反应太慢了。”家里人常这么说。这是事实,我了解这点,
也从未否认。这并没有使我感到忧虑和苦恼,我已经甘拜下风了。直到十二
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反应能力相当于,甚至高于一般人的水平。并非
我反应迟钝,而是家里人的标准太高了。我的口头表达能力一直很差,这也
许是促使我从事写作的原因之一。

一生中第一次使我真正伤心的是与姆妈的分手、谁也不晓得她当时有多
大年纪,也许已经八十岁高龄了吧。一位她从前照看过的人在萨默塞特有一
处财产,一直劝她退休。

他在那儿为她准备了一幢舒适的小别墅,供她和她的妹妹共度晚年之
用。最后她终于作出了决定,辞掉了这儿的工作。

我日夜思念着她,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通篇尽是拼写错误——写作和
拼写一直是最伤脑筋的事。信中没有一点新意,翻来复去总是那几句话:

亲爱的姆妈:

我非常非常地想念您,但愿您一切都好。托尼身上长了一只跳蚤。我非
常非常地爱您。吻您,吻您,吻您。

您的

阿加莎

母亲为这些信件提供邮票。不久,她有些不耐烦了:“我想你没有必要
每天都给她写信,一周写两次总够了吧?”我感到愕然。“可是我每天都在
想念她呀。我不能不写。”

母亲叹了口气,不再反对了。但她却常常向我提出一些温和的建议。我
每日一封,一直坚持了几个月,后来才听从了母亲的劝告,减至每周两封。
姆妈写东西也很吃力,每个月给我写两封信,信的形式不伦不类,但字里行
间却充溢着慈爱。母亲对我如此情意缠绵地依恋姆妈感到不安。

早年天折和病残是传统小说的主要题材。如今暴力情节更合乎大众的口
味。那时候,年轻的女子都希望让人觉得自己脆弱。姨婆总是自鸣得意地告
诉我,她小的时候弱不经风,而外祖母却说:“玛格丽特一直很健壮,我倒
是家里极弱的一个。”

姨婆活到九十二岁,外祖母活了八十六年,我怀疑她们是否真那么赢弱。
不过,多情善感,不时地晕跃和早期肺病都曾是时髦的做作。姨婆深受其感
染。我长大后,她又煞有介事地悄悄告诉与我接触的青年男子,说我多么多
么地脆弱,一定不会长寿。我十八岁的时候,情郎们就常会忧心忡忡地问我:
“你不会着凉吧?你的姨婆告诉我说你弱不经风!”我总是忿忿地回答说,
我的身体一直很健康,他脸上的忧虑顿然消失。“那你姨婆为什么说你的体
质很差呢?”我不得不解释说,她是想让我对别人更具有吸引力。

在她那个时代,青年女子在有男人出席的晚宴上只能吃上一点点,多一


口也不吃。到了夜里,由佣人再备置一点吃的送到她的卧室里。

就连当时的儿童小说也充斥着病残和早亡的故事情节。我最喜爱读一本
名叫《纯洁的紫罗兰》的小书。从第一页开始,那位叫紫罗兰的小姑娘就忍
受着病痛的折磨,直到最后一页地那富有寓意的早逝。全家人围着她痛哭流
涕。

《小姑娘们》是一本带有喜剧色彩的小书,但作者还是让脸颊红润的小
贝思离开人世。《老古玩店》中小内尔的死令人毛骨悚然,不过狄更斯那个
时代的人自然要对如此哀惋的结局悲痛不已。

另一本我爱读的书,写的是一位德国小姑娘,她是个残废,整日躺在床
上,凝视着窗外,照料她的是一个喜爱享乐的自私的女人。有一天,她跑出
去观看节日游行,小姑娘无人照管,从床上摔下来摔死了。那位自私的女人
追悔莫及,抱您终生。我从这些情调忧郁的书中获得了情感上最大的满足。

《圣经·旧约书》也是我最喜爱读的书。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我就被书
中的故事迷住了。从前家里有些特定的书,只允许在星期天读(如《圣经》
一类的书),还有一些是《圣经》故事眩对孩子们来说《旧约》里充满了奇
妙的故事,故事情节人情人理,适合孩子们的口味。在“约瑟夫和他的兄弟
们”中,约瑟夫身着五彩缀衣。他后来成了埃及的主宰,宽恕了他那几位邪
恶的兄弟。“摩西和燃烧的小树林”也是我喜爱读的故事。

大卫和巨人歌利亚的故事则更是引人人胜。

小的时候,有许多知名有趣的人物来我家里作客,尽管我常走下楼来跟
客人们一道喝茶,但却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了。我想象中的人物远比在现实生
活中邂逅的人们要生动得多。

至于我儿时的朋友,我能记起的没有几位,其中有多萝西和达尔西。他
们都比我小,呆头呆脑的。我们一块在院子里喝茶,围着圣栎树奔跑追逐,
专挑甜点心上的奶油吃。

我想象不出这在当时居然能给我们带来欢乐。他们的父亲B 先生与我的
父亲是挚交。此外,我还有一位相好,叫玛格丽特。两人只能算半个朋友,
因为谁都不去对方家里玩,只是一起在外面散步。大概我们两人的保姆是朋
友。玛格丽特是位健谈的小姑娘,为此曾使我非常尴尬。有一次,她刚刚掉
了门牙。说起话来含混不清,叫人无法听懂她说了些什么。我担心向她道出
真情来未免太唐突,所以就随便地跟她搭讪着。我越是这样,就越感到失望。
后来,玛格丽特又主动提出要给我讲个故事——一个关于“吐姆(汤姆)特
(的)兔(毒)糖果”的故事。其内容我全然没有听清。故事很长,我糊里
糊涂地听着。

玛格丽特终于眉飞色舞地讲完了故事。

她间我:“怎么样,彻(这)个裤子(故事)挺有趣吧?”我感激地点
点头。“你认为特们(他们)沉(真)的要。。”我发现她再这样追问下去
我就会展出马脚,于是决定岔开话题:“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玛格丽持。”
她感到费解,茫然地望着我。她显然是打算与我探讨故事中的疑点,可我实
在忍受不下去了。

“这是一个。。一个。。呢。。石桃的故事,”我信口胡编起来,“从前
有一位仙女,住在石桃中。。”“她怎么了?”玛格丽特催促我讲下去。

我边想边说,编造着故事,一直编到玛格丽特家的院门口。

“这个故事真够精彩的。”玛格丽特居然被故事打动了。


“你是在哪本神话书中读到的?”

哪本书上也没有写这个故事,是我自己现编的。我觉得那个故事并不十
分有趣,但它毕竟使我从尴尬之中解脱出来,避免了因为她口齿不清而让她
难堪。

我五岁那年,姐姐从巴黎“学成”归来.我还记得在伊林看到她走下四
轮马车时那激动人心的场面。她头部一顶装饰华丽的小草帽,面部罩着一方
白底黑点的纱巾,看上去完全是一位新的女性。姐姐待我很好,常给我讲故
事,她也参与了对我的教育,用一本《袖珍家庭教师手册》教我法语。她不
太懂得教学艺术,我也憎恶那本手册,曾经两次将它悄悄地藏在书架上其他
书的后面,可是不久就被找了出来。

我觉得应该藏在更难找见的地方。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摆着一个大玻璃
罩,里面放着一只大秃头鹰的标本,那是父亲的光荣和骄傲。我巧妙地将《袖
珍家庭教师手册》塞到秃鹰后面的一个不易被人看见的角落里。这一次干得
很成功,几天过去了,尽管大家搜遍了全屋,还是没有找到我那本手册。

可是不久,母亲就轻而易举地粉碎了我的计谋。她宣布,谁要能找到那
本手册,就赏给他(她)一大块美味巧克力。嘴馋使我堕入了母亲的圈套。
我装模作样地在屋子里四处搜寻一番,然后爬上一张椅子,查看秃鹰的后面,
故作惊讶地大声喊道:“噢,原来在这儿呀!”然而,继之而来的却是惩罚,
一顿斥责之后,我被强迫躺在床上,一天不许下地玩耍。当时我竟觉得蒙受
了委屈。受到惩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全家人都知道这是我藏起来的。但是
不赏给我那块巧克力是不公正的,因为事先已经说好了,谁找见书就奖给谁,
而我发现了却没有赏给我。

姐姐常跟我玩一种叫“疯子大姐”的游戏。这个游戏既吸引人,又让人
感到恐惧。

游戏的大意是我们家有一位大姐姐,比我和姐姐都年长,是个疯子,栖
身于科尔宾角的一个岩洞里,偶尔回到娘家里来。她的长像和打扮与姐姐毫
无两样,只是嗓音完全不同,阴阳怪气的,相当可怖。

“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姐姐麦琪呀,你可别当真以为我是疯子大
姐呀:千万别把游戏当真叼。”

我常常感到难以名状的惊恐,尽管我心里也明白那是麦琪装扮的,可难
道就不会是真的吗?那副似鬼非鬼的腔调,狐狸一样眯缝着的吊眼,怎么能
不叫我相信她的确是那个疯子大姐呢?母亲时常为此恼火:“麦琪,不许用
这个愚蠢的把戏吓唬妹妹!”麦琪满有理由地分辩道;“是她自己要玩的。”

姐姐颇具讲故事的天才,在她小的时候,哥哥就缠着她不放,“再给我
讲一遍吧。”

“不讲了!”

“再讲一遍嘛。”

“不讲了,我不想再讲了。”

“求求你,再讲一遍,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写的第一个故事。它有点像情节剧,很短,因为写作
和拼写是我感到头痛的事。故事中有两个人物:品德高尚的麦琪夫人(好人)
和凶狠残暴的阿加莎夫人(坏蛋),情节是有关一座城堡继承权之争。

我先拿给姐姐看,提议两人一起表演。姐姐立刻提出她情愿充当残暴的
麦琪夫人,让我来扮演高尚的阿加莎夫人。


“难道你不喜欢当好人吗?”我有些惶惑。姐姐回答说,当一个邪恶的
家伙更来劲。

我自然也很高兴。起初,我是出于礼貌才把好人的角色让给姐姐的。

记得父亲看了我的剧,笑得前仰后合,但却是出于善意。母亲建议我最
好不用“残暴”这个词。“可她的确非常残暴,”我解释道,“她跟那个把许
多人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的暴君玛丽一样,杀了好多好多人。”

神话故事集在我的生活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每逢生日和圣诞节,姨
婆总要送我许多诸如《黄色的神话故事》、《蓝色的神话故事》一类小书。我
看这些书非常入迷,读了——遍又一遍。后来,我有了一本安德鲁·兰格写
的动物故事集,里面有一个我特别爱读的故事,“安德诺克与雄狮”。

大概从那时起,我开始读默尔斯伍斯夫人的课本,她当时是著名的儿童
小说家。她的书我读了许多年,今天读来仍感到趣味盎然。当然罗,如今的
孩子们可能会觉得这些书老掉牙了,不过书中的故事仍是可取的,有许多独
到之处。书中辑有为幼儿写的《红头发的孩子》、《小男孩》、《婴孩》及各种
神话故事。我当时爱读的是《四面皆风的农撤现在读来颇感乏味,不知当年
为什么那么喜欢它。

在家里,读小说被当作一种消遣,不算“正业”,上午是不允许看的。
在这段时间里必须干点“正经事”。即使是现在,要是早餐后就捧起小说来,
仍会有一种负疚感。

星期天打牌也照例如此。姆妈把扑克斥为“魔鬼的连环画”。我并不把
此话当真,但星期天不许打牌却是家里的规矩。许多年后,要是碰巧在星期
天打桥牌,我总免不了产生一种犯罪感。

5 
回想起来,童年时代最能给我带来乐趣的玩具要算铁圈。当然,这玩艺
儿再简单不过了,值不了几个钱,六便士,或者一先令,不会再多。

它也给父母、保姆及佣人带来莫大的欢欣。天气晴朗的日子,阿加莎带
上铁圈到院子里玩耍,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回到屋子里,更确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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