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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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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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大半坐下来,以笔宣泄怨恨,回忆一切卑劣的勾当,而后满足地记载下来。然而,对我个人来说,我十分尊敬我的父亲。我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样好,但并不是说我一定要和他干同样的职业。” 
  “可是也非常相近了,”白罗说,“当然就某方面来说,你是躲在幕后工作,而他就不必了。”他轻轻地咬了几声。“我想我要向你说声恭喜,道贺你最近了不起的成就。赖金事件,不是吗?” 
  “到目前为止进行得还算顺利,”我说,“然而我的目标当然不仅止于此。再说,我今天来此并非为了跟你谈这个。” 
  “当然,当然。”白罗挥手叫我坐下,递上一杯草药茶,我连连拒绝。 
  这时乔治进来得正是时候,他端进威士忌和酒杯,放在我的肘边。 
  “那么你自己最近如何呢?”我问白罗。 
  我向他身边各式各样的书籍投了一眼说;“看起来你好像在做什么研究?” 
  白罗叹了一口气说。“可以这么说。是啊,也许就某方面而言,确是如此。最近,我常渴望有个问题,什么样的问题都没关系,就像福尔摩斯一样,奶油需要芜菜菜调味,只要是个‘问题’就可以。我需要锻炼的不是肌肉,而是脑细胞”“这个我了解,问题只在合适不合适。” 
  “如你所说的,”他叹了一口气说,“可是,亲爱的,问题并非那么容易获得。曾如说,上星期二有人便给了我一个问题。三片桔子的橘子皮不知如何跑到了我的雨伞架子里。它们是如何跑来的呢?它们怎么会跑到那里去?我是不吃橘子的,乔治则从来不会把枯干的橘子皮拿到雨伞架里,来访的客人也不可能随身带着三片橘子皮。嗐,真是个问题。” 
  “你解出来没有?” 
  “解出来了。”白罗说。 
  他的声音里哀愁多于骄傲。 
  “结果并非十分有趣。问题是原来的清洁妇找人替代,新来的违反规定,带着她的孩子一齐来。虽然听起来没啥趣味,但需要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揭开各种谎言和掩饰。这个问题还算个人满意,但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是令人失望。”我说。 
  “总说一句,”白罗说:“我这个人为人谦逊,但说真的,实在大可不必杀鸡用牛刀。”,我严肃地摇摇头。白罗继续说;“最近我读了不少各式各样。实际生活中的未解之谜,我应用自己的解决方法去解这些问题。” 
  “你是说像布拉夫案、巴特雷特案,诸如此类的案子?” 
  “正是。但就某方面来说,太简单了。我一下子便知道是谁谋杀了查理·布拉夫。那些隐藏在谋杀之后的真正动机,也许令人困惑,于我却不然,当我读着这些案子,我的心里立即有了答案。嗐,这些人恐怕现在都已经去世了。” 
  一如往常一样,我在心底想着,谦逊确实不是赫邱里·白罗的优点。 
  “知道我下一步做什么吗?”白罗继续说。”。 
  我猜想最近很少有人跟他说话,因此他对自己的声音很是陶醉。 
  “我将实际生活转变为虚构的小说。你看我的左右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犯罪小说,我是倒着做回去的。瞧——”他抬起原来放在扶手上的那本书——“喏,亲爱的柯林,这是李江华斯案。”他把书递给我。 
  “这桩案子发生在好久以前。”我说,“我记得我父亲说过他小时候曾经读过,我相信我自己也读过,现在读来一定觉得非常古老了。” 
  “实在棒极了,”白罗说,“你可以慢慢品尝那一时代的气氛,享受它精心编织的故事。艾丽勒的美,被它描写得沉鱼落雁,玛莉的美宛如月之光!” 
  “我一定要再读一次,”我说,“关于美丽的女孩那一部分,我已忘掉了。 
  “女仆人汉娜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至于凶手,简直是最佳的心理研究。” 
  我知道这下子我可要听他演讲了。于是我便静下心来聆听。 
  “现在谈谈《鲁宾冒险记》,”白罗继续说,“多么迷人,多么不真实,然而却是多么的有活力,有生气,充满了生命,故事可以说是荒谬的,但灿烂无比。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幽默。”‘他搁下《鲁宾冒险记》,抬起另一本书说;“喏,这是《黄室的秘密》。这个——啊,真是一本经典之作,从头至尾,令人喝彩不止,推理之缜密,几乎天衣无缝!我记得有些人批评这本书写得偏颇。。亲爱的柯林,一点也不。不,不,就算是,也不是十分。这种不同,细如发丝。不,全书所阐扬的是真理,只是以狡诈美丽的文字细心地包扎起来。就在那一刹那,当你走到三条走廊的交叉点时,一切必将清晰无疑。” 
  他恭敬地把书放下,接着说;“实在是一部巨著,我想我几乎忘光了”白罗一下又挑回二十多年后晚近的作家。 
  “我也读了几本奥利弗夫人早期的作品,”他说,“我想,她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跟你说,我并不十分赞许她的作品。故事的描述令人难以置信,‘巧合’用得太滥了。还有,她那时候太年轻了,笨得意把她笔下的侦探赋以芬兰人的身分,显然地她对芬兰或芬兰人,除了西伯密斯的作品之外,一无所知。然而,她倒是个进取的人,后来学了不少从前不知道的事。譬如,警察侦查案件的程序,对于轻武器的描述,也比以前可靠一些。“他放下奥利弗夫人的作品,捡起另一本书。 
  “这位是魁恩先生。啊,他是不在场证明大师。”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一个非常沉闷的作家。”我说。 
  “不错,”白罗说,“他的书里没有令人颤抖的场面,只有一具尸体,有时不只一具。但是整个关键永远是不在场证明,火车时刻表、公车路线,横越全国的计划图。坦白说,我喜欢这种错综复杂,这样精心设计的不在场证明。我喜欢戳破魁恩先生的设计。” 
  “我看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吧。”我说。 
  白罗是诚实的人。 
  “不是每次,”他承认道,“是的,不是每次。当然,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你就会发现他的书每一本都非常的相似。每个不在场证明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十分的类似。亲爱的柯林,我想象魁恩坐在他的房间里,一如他照片上的一样,抽着烟斗,四边散放着各种火车时刻表、航空公司的小册子,以及各式各样的时间表,甚至是定期班轮的调动表。魁恩自有他的一套。”他放下魁恩先生的书,拿起另一本书。 
  “这位盖瑞·各瑞森先生是恐怖小说的能手,产量惊人,至少已经有六十四部。他的类型和魁恩先生几乎正好相对。魁恩的作品剧情平淡,盖瑞·格瑞森的作品则高潮迭起,不但令人难以置信,而且昏头转向。噱头一大箩筐,十足的闹剧一场。流血——尸体一线索——刺激,堆得如山一般高。从头至尾是惊人的恐怖,一点也不像现实。如你所常说的,好比唱起来不像茶的茶。事实上,它根本不是一杯茶,毋宁说是美国的鸡尾酒,你不知它的成分是什么?” 
  白罗停了一下,叹口气,然后继续他的演讲;“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美国的。”他从左手堆里拉出一本,“艾克丝的,她的作品也是讲究方法,场面热闹。是的,什么都有。五光十色,生动活泼。她这个人脑筋灵活,只是像许多美国作家一样;对于杯中物似乎有癖好。你知道,我是个品酒行家。故事里若能加一点当地而且年份够的红葡萄酒或是勃艮地葡萄酒,那实在是令人喜悦的事,然而若像美国恐怖小说中的侦探,每一页都要喝定量的裸麦酒和波本威士忌,就令人觉得没趣。不论他饮一品脱或半品脱的酒,我都觉得对故事没有影响。然而美国书里的这种饮酒动机,却是到处可见,随手可拾”“你认为暴力派的又如何?” 
  白罗挥一挥手,仿佛在挥赶一只闯入的苍蝇或蚊子一样。 
  “为暴力而暴力?从什么时候起才对它关心呢?我年轻时干警察,生活中便充满了暴力。哼,你也许读过一本医学教科书。总之,整体而论,我认为美国的警匪小说水准甚高;比英国的更有独创性,更有想象力,而且不若法国作家那样刻意装饰,讲究气氛。喏,譬如露易莎,欧玛列。” 
  他以此分了一个段落。 
  “她的作品实在是一流学者的典型,然而读来叫人十分兴奋,刺激。瞧,纽约那些用褐石建筑的高尚住宅区。然而,什么是褐石呢——我从来不知道。还有,那些禁止别人擅自入内的公寓。宛如一条图上没有标明的河流,潜入地底深处,悄悄地奔流。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露易莎·欧玛列实在了不起,真的不了起。” 
  他叹了一声,往后倾靠,摇摇头,把剩下的草药茶饮光。 
  “再来的是——永远少不了的苦味。” 
  他再度俯身捡书。 
  “福尔摩斯探案,”自言自语中,带着无尽的爱意和恭敬“一代大师!” 
  “福尔摩斯?”我问道。 
  “啊,不,不,不是福尔摩斯,我致敬的是作者柯南道尔爵士。在现实生活中,福尔摩斯的故事不免逞强,充满谬论做作而不自然。但是它的写作艺术——啊,那是完全不同的那种令人喜悦的文字;尤其是那位令人永远难忘的华森医生啊,那才是一种真正的胜利。”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前南地低语,显然他心底一定正澎湃着一大串的念头。 
  “那个可爱的海斯亭,你常听我谈起的我的朋友海斯亭; 
  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真是荒唐,意跑到南美洲把自己埋藏起来,那儿经常闹革命,闹个没停。” 
  “革命的事并非只有南美洲才有,”我指明道,“这个年头,世界到处都有革命。” 
  “这是爆炸性的问题,我们不谈它。”赫邱里,白罗说。 
  “事实上,”我说,“我今天来是要和你谈论完全不同的事情”“啊!你要结婚了,是不是?我太高兴了,亲爱的,太高兴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呢?白罗。”我说,“不是这种事。” 
  “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白罗说。 
  “也许是吧,”我坚决地说,“但不会是我。事实上,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我遇上一件小小的谋杀案。““真的?你是说,一个变有趣的谋杀案?而你带来给我了,为什么?” 
  “这个,“——我有点尴尬地说,“我——我以为你会喜欢。” 
  白罗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我,轻轻地换抚他的髭,然后说道: 
  “有个人养了一条狗,一向对它非常好。他走出室外,扔球给狗玩,而狗对它的主人也很好。狗会捕杀野兔或田鼠,衔放在主人的跟前。再来狗会做什么呢?它会摇尾巴。”,我禁不住笑出来说;“我在摇尾巴吗?” 
  “我想你是的,朋友。是的,我想你是的。” 
  “好吧。”我说,“那么主人怎么说呢?他要看看狗与他捕来的田鼠吗?他想知道一切吗?” 
  “当然罗!你以为我对这件案子会有兴趣,对不对?” 
  “这个案子怎么想就是没道理。”我说。 
  “不可能,”白罗说,“凡事都有道理,没有一样例外。” 
  “好啊,你来试试看,找出它的道理来。我没办法。事实上,这案子和我并没有关系,只是偶然碰上了。你要注意,一旦死者的身分查明了,也许就不那么有趣。” 
  “你的话缺乏方法和条理,”白罗认真地说,“现在请把事实告诉我。你说这是一件谋杀案,是吧?” 
  “这是件谋杀案,没错,”我向他肯定地说,“好啦,听着。” 
  我把威尔布朗姆胡同十九号所发生的事,无分巨细地都告诉他。白罗背靠着椅子,闭着眼睛,一边听着我的细述,食指一边在椅子的扶手上敲击着,当我终于说完了,他半晌没有说话。然后他开口问道,眼睛仍然闭着;“不是开玩笑的?” 
  “哦,绝对不是。”我说。 
  “令人惊奇,”赫邱里·白罗说。他的舌头尽情地享受着这几个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安复着:“令——人——惊——奇——”说罢,指头继续在扶手上敲击着,缓缓地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我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要我说什么?” 
  “我要你给我解答。我从你身上十分了解,只要背靠着椅子,想一想,起来的时候使有答案了,根本不需要忙着问人,东奔西跑地找线索。” 
  “我一向就是这么说的。” 
  “啊,我说你吹牛,”我心里想,“我已经把事实给你,现在我要答案。” 
  “就只是这些情况啊?亲爱的,还需要知道的可多啦。我们才知道最初的事实而已。不是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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