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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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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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深宅大院的故事。陈掌柜娶了小妾阿雄,陈掌柜非常爱阿雄,但也爱他的蟋蟀。阿雄每日问陈掌柜的问题
是,你更爱蟋蟀还是更爱我?陈掌柜每次都说我更爱你——阿雄。
    陈掌柜也不下一千次地表达了对年轻貌美的阿雄的爱,真正的考验来临了。在一次上山捉蟋蟀的时候,阿雄被毒蛇
咬伤,命在旦夕,陈掌柜同时发觉了罕见珍贵的蟋蟀,陈掌柜何去何从?重复一千遍的谎言到底依然是谎言还是真理?
本书以触目惊心的笔触,揭示了男人的本质和女人的命运。这个离奇的故事虽然发生在遥远的清朝,而对现实却有着极
为丰富的寓意…

第一部分
  阿雄是陈掌柜的小妾,陈掌柜不在家她睡觉就不安生。跟着阿雄一道出来的还有那只花猫,花猫在黑灯瞎火的大院里凄凄地嚎叫,那叫声现在想来也蹊跷,那只花猫从来没有象那样沙哑而尖厉地叫过。焦大想到梦中花猫的眼绿荧荧地闪着鬼光,心里立即咯噔一下,心想肯定出什么大事了。

第一章

  一  
  一般情况下,中秋之夜正是月圆之时,皓月普照,万物清朗。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据陈府一位专门看管蟋蟀的家丁焦大说,那一夜的上半夜呈现的是一派中秋气象,没有一丝云雾的苍宇高悬着硕大浑圆的明月;但焦大下半夜出来小解时发现天空阴晦异常,院内枣树上的叶子被风摇撼得哗哗而下。焦大说,他在院内站了一会儿,以为要下雨,准备把苫布覆盖在蟋蟀房上。
  那时候,蟋蟀房禁若寒蝉。焦大说,一起风蟋蟀就不鸣叫……结果没有雨落下来,他只是把晾在院内的腌萝卜收了回来。陈府的菜他吃不惯,就自己腌了一些萝卜。
  焦大说,他回屋就呼呼大睡了。入睡之后,外面是否有风,月亮是否又出来了,他就不知道了。做了许多稀奇的梦,他梦见阿雄屋里的那只花猫趴在窗台上,直愣愣地盯着他看。花猫是他从老家带来送给阿雄的,阿雄经常抱着它在院里晒太阳,是阿雄的宝贝。焦大做过许多关于阿雄的梦,唯独没梦见过这只花猫,那一次不知为何就梦见了它。花猫的两只眼鬼森森的,闪着荧荧绿光。他在梦中被花猫的眼睛吓得上下牙直打颤,正想喊叫一声的时候,突然被一声闷响惊醒了。
  听到这声闷响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三更天了。
  听到响声焦大就爬起来。陈掌柜去了省城,不在家,行前再三关照家丁仆佣,睡觉也要睁一只眼,说眼下不太平,万万不可大意。焦大起初当真认为是强人行盗,待他跑到院子时,阿雄已出来了。就问阿雄听到刚才的声响没有,她说听到了。阿雄是陈掌柜的小妾,陈掌柜不在家她睡觉就不安生。跟着阿雄一道出来的还有那只花猫,花猫在黑灯瞎火的大院里凄凄地嚎叫,那叫声现在想来也蹊跷,那只花猫从来没有象那样沙哑而尖厉地叫过。焦大想到梦中花猫的眼绿荧荧地闪着鬼光,心里立即咯噔一下,心想肯定出什么大事了。阿雄说快点儿上马灯,在院内照照,这时候,仆佣家丁,大概全起来了,马灯照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强人行盗的蛛丝马迹。直到第二天傍晚,佣人上井台打水的时候,才在井里发现秦钟已冒出水面的尸体。
  关于中秋之夜的情况;少东家的介绍和家丁焦大的陈述有出入。少东家陈金坤那一天夜里在赌场把口袋里的大洋输得尽光,往家走的时候已是下半夜了。少东家说下半夜的月亮依然很圆很亮,离陈府还有近半里远的时候他就听到了狗咬——不是猫叫。他熟悉那种声音,因为那是自家大院的那条大黄狗的叫声,沙哑,沉着,而又令人惊心动魄,尤其是在皓月当空,万籁俱寂的深夜,那种远远传来的声音更是让人恐怖。少东家当时也以为是强人行盗,便加快行动不便的双腿艰难地往家赶。坐落在姥桥镇西边的陈宅那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瓦檐在清冷的月色里森然逼人,少东家陈金坤看到几盏马灯在自家大院里晃动,心中犯疑。眼前的情形不象是强人行盗,哪有这么多人明火执杖行盗的。少东家躲在街口一棵老树后,偷窥着陈府在这一天夜里发生的事情,直到那几盏马灯—一熄灭,少东家依然没有察觉发生了什么。陈府在鸡叫三遍之后又恢复了平静,在渐渐迷离的月色里陈府就象是一片巨大的阴影蟋缩在那里,了无声息而又荒诞怪异。这阴影一直延续到东方现白、旭日完全升起才散尽。
  少东家和父亲陈掌柜的三房梅娘暗地偷情,这在陈府上下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当时的知县在审问少东家之前就了解到了这一线索,这一偷鸡摸狗行为和秦钟之死很难有什么瓜葛,因为偷情的是梅娘,不是阿雄。
  少东家说,第二天他问母亲昨天夜里出了何事,母亲说,那个小狐狸以前的相好看掌柜的不在家,半夜爬墙进来想和她偷情,结果把命给送了。这真是报应。
  “阿弥陀佛。”陈天万的正房许氏捻着挂在脖子上的佛珠,象一堆庞然大物一样瘫在藤椅上,眼睛细眯,神情恰然。“这口古井已有几百年的光景了,一直没有围栏,原想安一个围栏的,管家王爵亭坚决不让,说古物均是天意造化,安了围栏破了我们陈府的风水可就遗患无穷了。老爷子就信个天意,经王管家这么一说,不但不安围栏了,连在井边栽一棵树也不让了。还是王管家说得对,阿弥陀佛,秦钟那个孽种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天意造化。”
  阿弥陀佛。
  许氏想当然的陈述竟和后来县衙对秦钟之死的定案完全一样,只是秦父坚决认为儿子是被陈家人害死的,他在那位知县面前陈述道:
  “秦钟和阿雄青梅竹马,情深似海,在阿雄成了陈天万小妾之后,他俩仍存旧情,陈天万怀恨在心,最终下此毒手。这是其一。再者,中秋之夜怎会没有明月,陈宅的那口老井又硕大无比,秦钟不可能踩到井里,肯定是陈家人把我儿子害死后扔到井里的,以造假象。”
  秦父声泪俱下,强烈要求知县明察案情,捉拿凶犯。
  年轻的知县在受理这桩讼案的时候踟蹰在各种疑窦之间,举棋不定。对案情的陈述各执一词,鼎立对峙,使初入仕途的知县大伤脑筋。后来焦点集中到那一夜天气情况上,调查结果,上半夜有明月这一结论基本成立,至于下半夜的天气情况,说法五花八门,矛盾百出,无法形成统一的定论。说下半夜天气起变化者与说下半夜依然明月高照者的人数接近相等。秦父是在一个月后报案起诉的,对那一夜天气情况的陈述完全是根据回忆而来。知县没有责怪被调查的众多县民的闪烁其模棱两可,因为他自己也回忆不起那一夜的天气情况。
  如果秦父诉讼理由属实,也就是说秦钟确为陈家人所害,那么怀疑对象首当少东家陈金坤。陈掌柜在省城已得到证实,做案嫌疑几乎可以排除。阿府家丁仆佣无不受到反复盘查审问,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当中谁受到指使对秦钟下毒手。
  少东家既有做案理由,又有做案时间。
  不过当时的这位知县大人很快排除了对少东家的怀疑。
  他是个瘸子。他没有做案能力。
  一个月后,这件疑窦百出的案子匆匆了结了。当时有一个线索谁也没有注意。阿雄屋里的那只花猫自那个中秋之夜之后,就失踪了。
  二
  人命案勾起了姥桥镇的人们长期藏在心中的一个谜。
  阿雄为何未嫁及自己的相好秦钟,反而成了年过四十的陈掌柜的小妾?阿雄和秦钟在两小无猜中长大,秦父和阿雄父母也有结为秦晋的愿望,阿雄和秦钟的命运后来发生如此重大而诡异的变化,其原因阿雄和秦钟都缄口如禁。
  当年知县在审理此案的时候,曾就这一疑问传询阿难,知县万万没料到的是,他因此而被织进了一张结结实的罗网之中。年轻的知县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阿雄一袭素衣缟服,脸上的哀伤遮掩着恐惧,知县不知为何,一见到阿雄便心生疚意,阿雄虽然笼罩在相好暴死的悲伤和余吓之中,却依然楚楚动人,艳丽卓绝。
  凄美的阿雄无动于衷地站在知县大人面前,年轻的知县一时语塞。阿雄出自膏梁绵乡之家,大户人家的闺女特有的风韵在阿雄身上显而易见。其父经营的钱庄在巢湖县名震一方,逶迤的蟋蟀河象一条飘逸的彩练环绕着巢湖和毗邻的和县,秋天的时候蟋蟀河两岸苇花苍苍,把巢县和和县融为一体。茂密的苇林曾是阿雄和秦钟儿时的天堂。秦父和阿雄的父母是世交,秦钟自小就吃住在阿雄家,和阿雄情同手足。秦母在秦钟出生不久就病死了,悲痛无比的秦父把秦钟寄养在阿雄家,是为了让孤苦的幼儿能在老友爱的大家庭里得一些欢乐,而他身为一名郎中,走乡串户行医卖药,常年在外。小秦钟在王氏钱庄得到了上至阿雄父母下至家丁仆佣无微不至的关怀照料,也得到了王氏千金阿雄的倾心依恋,正当人们着手张罗他们的婚礼的时候,任性无比的阿雄突然决定嫁给邻近的和县富商陈天万做小妾,王父母只有伤心落泪的份了,因为他们知道阿雄的决定他们无法改变,王氏钱庄的家丁仆佣无不为之痛心疾首。可是,随同阿雄进陈府的丫环豆儿注意到,阿雄坐着涂彩抹金的花轿进入陈府的时候,阿雄的眉宇之间藏着难以遏制的兴奋,豆儿也知道,这难以言喻的兴奋背后藏着一个改变了阿雄一生命运的秘密。其实这是一种虚幻的兴奋。无人能揭开那个秘密,甚至也无人能走近阿雄的秘密,在阿雄凛然而古怪的沉默中,人们除了猜测悬想别无办法。
  和县在任知县年轻而又懦弱,但这不防碍他意识到解开阿雄这一深藏的秘密对审理秦钟一案的重要性。
  知县跟阿雄静静地对峙了片刻,知县虚张声势地问道:
  “本知县问你,秦钟是怎么死的?”
  阿雄回答知县的除了恸哭还是恸哭。
  知县一时针计可施。
  知县喝退左右役吏:
  “你和秦钟情意笃深,他突然亡故,你自然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哭泣,是协助本知县缉拿凶犯,剪凶除恶,只有凶犯得以严惩,你才能告慰九泉之下秦钟的冤魂。”
  阿雄止住了恸哭。
  阿雄茫然地说:
  “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这一点你兴地不知道吧。你和秦钟原是天生一对,为何你后来突然决定做陈掌柜小妾,没有嫁给秦钟?”
  知县温文尔雅。阿雄后来回忆起年轻的知县时疚痛不忆,与他留给阿雄的温文尔雅的印象不无关系,知县后来自缢身亡阿雄之所疚痛,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温文而雅。
  “请别误会,”知县说道:“本知县之所以问及此事,是因为不排除秦钟自杀的可能性。在他遭到巨大的精神打击之下,一时想不开跳井寻死,这种可能,你认为能完全排除吗?”
  阿雄说:“他不可能自杀。他是被人害死的。”
  “为什么不可能自杀?”
  “我知道他不会自杀的。”
  “你为什么知道他不会自杀的?”
  “我不知道。”
  “你刚才不是说你知道吗?”
  “我没说知道。”
  “你说了。”
  “我没说,”阿雄突然提高嗓门,“我是说我知道他不会自己往井里跳的。肯定是被人推下去的。”
  “谁把他推下去的?”
  “是我。”
  阿雄补充道:“是我害死了他。”
  “这是人命案子,可不许胡言。”
  “我没有胡言。”
  “你刚才不是说他是被别人害死的吗?”
  “他是被自己害死的。这怨不了别人。”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害死秦钟?”
  “我没有害死秦钟。我是说他是被自己害死的。”
  “你刚才不是说是你害死他的吗?”
  “我是说……也可以说是我害死他的。”
  “此话怎讲?”
  “我怎么会害死他呢?我为何要害死他?”
  “你说他是被自己害死的,是不是说他是自杀的?”
  阿雄说:“他不是自杀的。”
  阿雄倏然愣怔了,她对自己的颠三倒四迷惑不解。她不知道她胡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惧怕什么。
  知县实在忍无可忍,他正要发脾气的时候,阿雄再次痛哭失声。阿雄的双肩剧烈耸动。
  知县觉得阿雄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他不知道这位气质不凡的女子为何如此失态。
  “求求你,这案子你别审了。”阿雄情绪异常激烈。
  知县断然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般胡闹,一介女子竟敢阻止本知县审案,你也太狂妄了。来人!”
  知县一声吆喝,几名役吏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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