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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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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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管家沉吟不语。
  王管家对秦钟暴死古井那天夜里的事一点也忆不起来。
  因为那一夜他睡得很沉。
  王管家睡觉向来警觉,偏偏那一夜睡得沉,王管家犯疑,莫非前天晚上他的饭食被人下了迷药,让他夜里醒不来。
  王管家仔细回忆了当时用膳的所有细节,没有觉出什么异样。
  王管家却一直未能释怀。对那一夜反常的睡眠疑惑不解。
  陈掌柜无法料到的是,王管家对秦钟的死同样也很感兴趣。王管家的“兴趣”里藏着什么样的“祸心”,陈掌柜无法知道。
  七
  细雨濛濛之中,少东家从魔天元回来了。
  王管家的殷勤让少东家既别扭又诧异。王管家来到少东家屋子,对梅娘说:“少东家这样淋雨会生病的,赶快让他换一身干衣服。”
  少东家的头发和衣服都被细雨浸湿了。
  梅娘在橱里替少东家拿衣服时还不住拿眼白着王管家,她不明白王管家来少东家屋里干什么。在她的记忆里好象王管家和少东家连话都没说过,更不用说上他的屋子了。
  还更不用说对他的关心了。
  梅娘觉得王管家今天的行为很蹊跷。
  梅娘没有探究的兴趣。梅娘一直不喜欢王管家。梅娘见到王管家总是象躲怪物一样躲开的。
  若干年之后,梅娘重新回到陈府之后,察觉少东家的那条腿被蒙面大汉打断的原因,梅娘对王管家更是憎恨至极。
  不过那时候王管家早就被关进县衙大牢中了。
  梅娘单纯而又善良,但这不妨碍她的敏感。
  梅娘一直隐隐约约地预感王管家会给陈府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她不知这种预感因何而生,也不知道这种预感为何朦胧而又执著,挥之不去。
  梅娘把干衣服递给少东家之后就溜走了,她不愿和王管家一起多呆一刻。
  少东家换上干衣服之后,王管家拿一条毛巾替少东家擦着头上、脸上的雨水。
  少东家夺过毛巾,自己擦着。
  王管家说:“你母亲行动不便,你只有自己照顾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就不能去魔天元了。”
  少东家把毛巾扔在桌上。
  少东家坐在床上没搭理王管家。
  王管家说:“今天手气如何?看样子不大顺吧?”
  少东家说:“今天手气顺极了。”
  王管家说:“当真?”
  少东家说:“我骗你干吗?没有一会儿工夫,我就赢了三十两银子。”
  少东家一谈到赌博兴趣就来了。
  少东家从堆在地上的那堆湿衣服的兜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王管家。
  少东家说:“你看看,这还有假?”
  王管家拈了拈布袋。王管家估计大概有三十两银子的分量。他把布袋递给少东家,笑着说:
  “大概少东家要时来运转了。”
  “你会看面相吗?”
  “当然会看了。你的中堂不象从前那么灰暗,闪闪发亮了。这段日子你加大赌注,肯定能赢大钱。”
  少东家把盛着银子的布袋藏在枕头下。
  少东家的表情是不以为然的。
  王管家试探着转入正题。
  王管家没有料到少东家会对他守口如瓶。
  王管家觉得以前低估了少东家,少东家原来是很有心计的。王管家觉得少东家象他爹一样对他充满防范。

第二部分
  屋子里就剩下阿雄和堂哥的时候,阿雄发现堂哥的面部表情异常复杂,阿雄则急切想了解堂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所以对他复杂的表情却匆匆忽视了。

第五章

  一  
  阿雄的堂哥王士毅这一年的春天来到陈府的时候,他已由一位纨袴公子沦为潦倒不堪的乞儿。在阿雄的印象里堂哥一表人材,舞文弄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几年之后阿雄面对的则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楼,神形憔悴的全然陌生的堂哥,阿雄惊愕万分。堂哥嗜酒如命,这一点她早有所闻,伯父伯母在堂哥十四岁那年相继辞世,堂哥漂泊流浪生涯也是自那一年开始的,阿雄隐约记得堂哥是顶着赴京赶考的名义离家流浪的,王士毅之所以谢绝亲戚对他的领养而独自外出,是因为他觉得那样可以自由自在地喝酒,父母当初对他的约束让他痛苦不堪,他不想再受到新的牵制。当他跟阿雄父亲说他要闯荡江湖一番时,遭到严厉拒绝,没过几天他便换了一种说法,说是要赴省城参加三年一度的乡试,其实阿雄父母都知道这是一个幌子,在觉察到他离家出走的决心已牢不可破时,阿雄父母也就没有强留,任他去了。一去就是数年毫无音讯。阿雄没想到她和堂哥重新见面是在和县的陈府大院,阿雄更没有想到领着堂哥来见她的不是别人,而是少东家陈金坤。
  阿雄是在愣怔了许久才别别扭扭地喊了声“堂哥”的。
  王士毅的眼睛不敢正视阿雄,堂妹的形象也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般模样了,伶俐活泼的小女孩已长大成人,宛如一个端庄娴雅的少妇。王士毅在魔天元赌场不止一次和陈金坤相遇,而知道他就是堂妹所嫁的那个男人的儿子则是今天上午的事。王士毅虽然过着游侠一样的漂泊生活,但关于堂妹的情况他却通过各种途径打听问讯,所以她嫁给和县的陈天万做小妾他早就知道了,知道此消息王士毅于百思不解之中喝得烂醉。那是在巢州,时值巢州降大雪,王士毅在一家妓寮里为歌女们写歌词,很长一段时间,王士毅就是靠为这家妓寮写歌词为生。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王士毅正在创作一首新歌词的时候,屋子里闯进了一个嫖客,这位嫖客听一位小厮说他的同乡在这里,而见面之后彼此愕然继而欣喜若狂,岂是同乡,嫖客原是巢湖县王氏钱庄的伙计,跟王士毅是好友。他乡遇故人,而且是在天寒地冻的冬夜,王士毅自是百感交集,泪水潜然而下。从这位嫖客嘴里得知堂妹的消息,王士毅更是迷惑痛苦不堪。知道堂妹的下落,王士毅便颠沛辗转来到和县,王士毅来到和县原是想看看堂妹的,更主要的是要了解堂妹为何没嫁秦钟而成了一个小妾。可一到和县,关于陈府大院,尤其关于秦钟暴死的种种传说,使王士毅望而却步。王士毅恍恍惚惚之中自我恐吓,似乎秦钟之死与他有关,杀害秦钟的凶手是他。虽然他也知道这个案子早已了结了,但和县妇孺皆知此案疑点百出,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王士毅的流浪生活,大多数情况下是以妓院、赌场、烟馆、酒肆为落脚点的,他凭着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或者说书弹唱,或者撰写歌词,三教九流云集之所便是他谋生之地。王士毅先是在翠苑楼呆了几天,十八刀娘对这位遗遏的穷公子毫不赏识,王士毅被十八刀娘打发了之后便逐步向陈府所在的姥桥镇,但他知道自己是不敢贸然闯进陈府见堂妹的,便在魔天元赌场呆了下来。得知那个瘸子是陈府的少东家之后,王士毅便下了天大的决心,跟着少东家来到陈府。
  阿雄喊了一声“堂哥”之后,眼泪便涔涔而下,她再也没料到堂哥——当年儒雅白净的一介书生会潦倒到如此可怜的地步。阿雄把胆怯甚至有些鬼祟的堂哥引进了自己屋子。
  豆儿用一个小铜壶提来一壶水,给王士毅冲了一杯茶,豆儿对阿雄的堂哥也不陌生,只是跟阿雄一样,为王士毅的变化而惊愕。王士毅家跟王氏钱庄毗邻,王士毅虽然不常来阿雄家,但那时候阿雄经常带着秦钟和她上堂哥家玩,豆儿记得王父王母去世时她还流了泪。
  少东家站在门口,似乎犹豫是否进来,阿雄立即招呼道;
  “快进来,少东家。”
  少东家进来之后,豆儿给少东家也冲了一杯茶。豆儿用一种戏剧化的语气说道:
  “大少爷,请用茶。”
  少东家在阿雄屋里感到很局促,捧着茶杯的手似乎还有点抖,他朝豆儿机械地笑了笑,然后对着阿雄说:
  “我是今天才知道他是你堂哥的,否则前几天我就把他带来了,他在魔天元已经好几天了。”
  阿雄说:“堂哥,你在赌场干什么?你知道我嫁到和县来了吗?”
  “我还知道秦钟死了。我什么都知道。”王士毅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垂着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离家这么多年也没音讯,你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你不会是靠赌钱为生吧?”
  “我不会赌钱,也从不嫖娼,但我谋生的地方,离不开赌场和妓寮。”
  “你怎么说得我稀里糊涂。”
  少东家说:“他在赌场的作用可大了,不论是押宝还是掷骰子,还是推牌九,庄家在揭底之前都要吆喝一段小曲,这是赌场的惯例。庄家吆喝一段小曲既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又给赌场造成了一种气氛。有的庄家自己吆喝,有的则是请别人代替,王士毅就是专门替庄家吆喝赌曲的,庄家不管输赢都要付酬金。当然,庄家若赢了,付的自然多一些。”
  “原来如此……”阿雄叹道。
  豆儿的话还没出口,就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在妓院也是唱曲的?在干那事之前为他们唱?”
  “该死,”阿雄的脸一下子羞红了,“你的嘴越发放肆了。”阿雄说。
  “那种地方总是有很多歌女,”王士毅说,“我为歌女写歌词。”
  小花猫跳到茶几口,悠长地叫了一声,阿雄把小花猫抱起来的时候,豆儿感到屋子里的空气陡然异常起来。
  大家都处于僵持之中,长久沉寂之后,豆儿说:“堂哥,你现在还捉蟋蟀吗?那时你在家,常带我去棉花地捉蟋蟀,还记得吗?”
  豆儿那时跟阿雄称呼他一样称呼他堂哥,豆儿延续着当初的称呼时,王士毅感到有一股酸楚的暖流在心中浪涌。
  “怎么不记得,除了去棉花地捉,还经常去蟋蟀河捉。那时,阿雄跟秦钟常常单溜,就剩我俩在蟋蟀河边时,你还常常哭鼻子。”
  “堂哥真坏,于吗要揭我的老底。”
  阿雄在别人提到秦钟的时候,脸上却无法摆脱一种忧戚之色。
  “真象做梦一样。”
  王士毅和少东家怀着不同的心情看了阿雄一眼。
  二
  屋子里就剩下阿雄和堂哥的时候,阿雄发现堂哥的面部表情异常复杂,阿雄则急切想了解堂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所以对他复杂的表情却匆匆忽视了。
  “当初你说赴省城乡试,却一去这么多年不归,”阿雄说,“我爹多次想派人去找你,可一会儿听说你在这儿,一会儿又听说你在那儿,没个准。其实我们都明白,即使找到你,你也不会回来的,你为了喝酒痛快,竟如此狠心!”
  阿雄说着眼里又流出了一些泪。
  “堂妹,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嫁到这儿的。为何没跟秦钟成婚?当初你俩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生一对啊!”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是别再提了。”
  王士毅似乎为阿雄轻描淡写的语气而困惑。
  “堂妹,我这次从巢州回来就是为了找你的呀!如果不是得知你没嫁给秦钟,我是不会来的。”
  阿雄把小花猫放在地上时,小花猫又叫了一声。
  “为什么?堂哥希望我嫁给秦钟?”
  王士毅突然嚎陶大哭,王士毅的哭声在阿雄听来奇怪至极,难以理喻。
  阿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万万没想到久违的堂哥会如此恸哭,堂哥的哭声奔放而又疹人,阿雄隐然想到旷野上历经追杀与苦辛的某种野兽的哭嚎,阿雄的心在堂哥的哭声中隐隐作痛,她想到这么多年堂哥象一个江湖流浪艺人一样的悲惨颠踬的生活,更觉得堂哥当初的出走荒唐至极。
  而对王士毅来说,如此痛哭一番,正是他蓄谋已久的,万般辛酸隐痛只有在面对阿雄时的痛哭一场才能减缓,王士毅全然不顾这是在陈府,也不顾堂妹已身为小妾,他只想酣畅地哭一会儿,再哭一会儿。
  豆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端着盘子进来时惊惊万状,盘子上放着瓜子、花生、桂元,还没到吃饭时候,心情激动的豆儿只能用此来招待久未见面的儿时伙伴。
  阿雄冲着傻站着的豆儿说:“把盘子放在那儿,没你的事,你出去吧。”
  豆儿出门时长长地伸了一下舌头,一种令她恐慌的预感倏然而至。豆儿不知自己这种预感是如何产生的,她的预感跟她的某种隐秘的心事融在一起,这种预感起初还很抽象朦胧,只是觉得陈府将会因为王士毅的介入再起什么风波,而当她回到自己屋子躺在床上时,她甚至认为自己对这场风波来说,也许不完全是一个局外人。
  豆儿出去之后,王士毅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了,停止了嚎哭,在他抽抽噎噎的时候,阿雄把搓好的热毛巾递给他。
  阿雄见堂哥神情专注沉溺于自己的心事,未看见她递的毛巾,便亲手给堂哥擦着脸。
  “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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