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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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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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儿说:“你跟我结婚就是为了知道这个?”
  王士毅说:“是呀,当初我们不是说定的吗?你说我要跟你结婚,成了你的夫君,你就把这一切都告诉我,还有阿雄当初为什么没嫁给秦钟,当初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所有这一切,你说在我跟你结婚之后都告诉我。”
  “你真浑!”
  “说呀,快说呀,我实在太想知道这一切了。”
  “你想知道这些,你不能自己去调查吗?”
  “我说过我再也不回巢湖县了,可不久前我还是去了一趟巢湖县,我是为了解这些才去的巢湖县,一无所获之后我才同意跟你结婚的。”
  豆儿眼里的泪水象珠子一样往下滴落,豆儿抽噎着说:
  “你也太缺德了,你怎么这么缺德,我不过是一句戏言,你却当真,你这不是害了我吗?”
  “我求求你,快告诉我,好豆儿,我会对你好的,只要你告诉我这一切就行。秦钟是不是阿雄害的?阿雄为什么要害他?进陈府之前我在和县城听说是陈掌柜害的秦钟,可现在却有人说害秦钟的不是陈掌柜,是阿雄……”
  豆儿紧抿着嘴唇,任涔涔清泪径自流淌。
  豆儿过了许久,终于从嘴里嘣出一句话:“阿雄没有害秦钟。”
  豆儿在伤心欲绝中没有注意到王士毅的反应。王士毅脸上显出了一种绝望的神情。
  王士毅嚷道:“你为什么说不是她害的?为什么?是她!是她!”
  “是她害的秦钟!”王士毅大声嚷道,“是阿雄!”
 
  四
  少东家在天快亮的时候来到了阿雄屋前,少东家从放下的窗幔上知道陈掌柜在屋里,少东家刚从魔天元回来,这一夜的惨败在他的赌史上的是空前的,至于是否也是绝后的现在自然不能定论。少东家在这一夜的经历让他感到痛心疾首的是因为赌势大起大落,跌宕摇曳、变幻莫测的惊险程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次。鸡叫头遍的时候少东家的台前银子堆积如山,鸡叫二遍的时候已经让在座的赌家的口袋都空空如也。少东家赢的银子是史无前例的,少东家正在做着不愁没钱赌的美梦的时候,一位赌客朝另一位赌客使了个眼色,矮胖赌客心领神会,说,少东家,上次你借我的十两银子,现在该还了吧?少东家说,我在赌场从不借钱,何时间向你借了十两银子?使眼色的瘦赌客即忙说道,唉,这我可是作证,你确实向他借了十两银子。少东家在赌场的豪爽之气是出了名的,他只是在家里绞尽脑汁,无恶不作,在魔天元则是有目共赌的一条好汉。少东家知道他们在讹他,少东家在掷去十两银子的时候漫不经心又略含轻蔑,少东家自然想不到他就栽在这十两银子上。这之后赌势逆转,少东家离开魔天元的时候身上比被水洗得还干净,转眼之间他由富豪变成穷光蛋。当然,少东家之所以在输得一千二净的时候离开了魔天元,是因为他想到已经好久好久没向父亲要钱了,父亲在骂骂咧咧气急败坏之中掏出银子递给他的情形在少东家脑际闪现的时候,少东家象喝了醇酒一样陶醉无比。
  现在站在阿雄屋前,少东家蜘蹰开了。屋里黑灯瞎火,父亲的鼾声如雷,而让少东家蜘蹰的就是阿雄那绵密细柔的鼻息,少东家不忍心在这时候把阿雄搅醒,在父亲响亮怪戾的鼾声中,阿雄的细若游丝的鼻息反而越发清晰真切,少东家在阿雄的鼻息里产生了某种恻隐之情。
  大黄狗对少东家十分熟悉,否则它早就叫开了,少东家在阿雄屋前的样子很象一个盗贼。大黄狗摇着尾巴跑到少东家面前,少东家一脚把狗踢开,狗卿啊地叫了一声,在这声狗叫中少东家凭空增了一股勇气。于是他悍然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谁——”阿雄的声音,很颤。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谁——”老掌柜的声音。
  “我,是我。”少东家说。
  “你是谁——”老掌柜的声音。
  “我就是我。”少东家说。
  “你到底是谁——”老掌柜没有听出是儿子的声音,说话声越来越颤栗。
  敲门两次响起的时候,少东家听到了里面惊悸无比的叫声,是阿雄的叫声。
  阿雄在惊叫之后连连说:“是秦钟,秦钟来了,秦钟来了……”
  陈掌柜这时反而镇静觉醒了。
  少东家听到老掌柜说:“是那逆子。”
  陈掌柜大声说道:“你这时候敲门干什么,都什么时候啦?”
  “你要不开门,我就不走。”
  是阿雄开的门。阿雄开门的时候衣服已经全穿整齐了。
  少东家进屋之后,从二进院的豆腐坊传来毛驴昂昂长鸣,毛驴正在拉磨子磨豆腐,入春以后挨着陈府的姥桥镇人春夜之梦常常被陈府的毛驴的长鸣惊醒。
  陈掌柜拥被靠在床板上,刚刚点燃的洋油灯扑籁扑籁地闪跃。
  “我已好多天没找你要银子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要银子也不能这时候要,你给我滚出去。”
  陈掌柜说着便咳嗽开了。
  阿雄连忙走过去,双手在陈掌柜的后背上轻捶着,然后阿雄拿一张草纸兜在陈掌柜嘴巴下,接着陈掌柜咳出来的浓痰。
  阿雄把涸湿的草纸揉成一团扔在尿盆里。
  陈掌柜喘着气对阿雄说:“昨晚酒喝多了。”
  “干儿子的婚礼干爹喝多了也是应该的。”
  陈掌柜望着阿雄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堂哥做干儿子吗?本来这是乱了辈分的事,他是你堂哥,而你是我……”陈掌柜怔了一下,然后望着站在门边的少东家,狠狠地说,“在我眼里,这个逆子早就不存在了。”
  阿雄蓦然明白了陈掌柜坚持要让王士毅做他干儿子的用意了,阿雄既兴奋又忧虑,她声音颤颤地喊了一声:“掌柜的。”
  少东家对阿雄和父亲之间交流着什么毫无兴致,他加重语气说:“你得拿给我五十两银子,我已等不及了。”
  “你给我滚出去。”
  “五十两银子,快拿来。”
  陈掌柜训斥道:“昨晚你婚礼都不参加,我再三跟你说,你不听,昨晚还去赌了。你王哥的婚礼一生能有几次?啊?”
  “你若不马上把银子拿来,我这就上县衙,现在天已亮了,我走到县衙正赶趟。”
  “你去,你去。”
  少东家返身要走的时候,阿雄叫住了他。阿雄从箱筐里拿出了一把银子递给少东家。
  “这些银子你先拿去吧。”
  少东家接过银子,说:
  “算我借你的,掌柜的会替我如数还你的。”
  “你快走,快走吧。”阿雄说。
  少东家走了以后,阿雄掩好门,和衣靠在床上,搂着陈掌柜。
  “我想找人灭了他,把他也推到井里算了,这个祸根不铲除,我没有出头之日。”
  “虎毒不食子嘛,哪能这样。”
  陈掌柜把阿雄的手挪开,掀开被子,赤着脚站在地上,抓挠着头说:
  “可我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悔不该当初没把他那一只腿打断,这是我平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把他那只腿打断就好了。”
  阿雄也下了床,阿雄把鞋放在掌柜的脚边,让他趿上鞋。
  陈掌柜趿上鞋之后,阿雄说:
  “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我要到县衙去一趟。”
  五
  春天里的梅娘总是容易烦躁焦虑,梅娘烦躁焦虑的时候神态很象一只发情期的花猫。枕冷衾寒之中梅娘感到了一种香残烛暗的凄然,昨晚那么热闹的婚礼给梅娘带来的只是触景伤怀的愁绪,梅娘思念着她的官人的时候有一种焦灼难耐的心情。梅娘在跟知县断了音讯的这些日子里总无数次走向香雾弥漫、淫声不绝的翠苑楼,走进留下梅娘无数刻骨铭心的记忆的西厢房。可是翠苑楼再淫乐,没有官人的影子,梅娘也感到索然无味。
  春天的时候翠苑楼总是非常火爆,妓女应酬不过来,十八刀娘曾引诱过梅娘,十八刀娘说她如果愿意隔三岔五替她接一次客,她保证让谁也不知道,并且薪俸比别的妓女多一倍。
  “当心我让知县大人抄了你翠苑楼。”梅娘说。
  十八刀娘临危不惧地改变了话头,“我不过是跟你开开玩笑嘛,试试你对知县大人是否真心。若是你真想接客,我也不允许的,那样做我如何对得起对我思重如山的知县大人?”
  可是现在,梅娘坐在梳妆台前一遍遍地往脸上扑着脂粉的时候,她于淫思荡想之中陡生一个可怕的欲念。
  梅娘想去翠苑楼重操旧业。
  梅娘觉得陈掌柜是一个非常开明的人,对她何去何从并不是很在意的。梅娘在这个春天的早晨为自己当初跟知县偷情而吓得惊恐万状后悔不迭,梅娘觉得大可不必那般惊恐,即便让陈掌柜知道了,打发她去翠苑楼,这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接下来梅娘拿着沾粉布的手抖了起来,想到了她的“官人”的时候她的胡思乱想如受冻的野菜一样一下子僵住了。“官人”的远大前程如同她自己的远大前程一样令她欢欣鼓舞,激动不已。小小的知县只是“官人”仕途上的一个起点,“官人”说他还要做知府,做尚书,直至做宰相,辅佐天子治理泱泱大国。
  梅娘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骇然,重操旧业的念头尽管使她燃烧,梅娘也强迫自己扼制住它,做对不起“官人”的事她会终身难以安宁。思前顾后,梅娘觉得还是不能让陈掌柜知道她和知县大人的事,阵掌柜知道了,外界就知道了,而堂堂知县和妓女有染,并且徇情枉法,这一秘闻一旦败露,她的“官人”也就被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了。
  “梅娘,大清早就在愣什么神?”
  阿雄进来的时候,梅娘仍举着沾粉布一动不动。
  梅娘不知为何见到阿雄吓了一跳。
  沾粉布掉落在梳妆台上,粉子撒落得到处都是。梅娘扑了扑胸前的脂粉,“谁说我愣神啦?”
  “昨晚在婚礼上我就看到你直愣神,梅娘是不是又有什么心事啦?”
  “我这个活寡妇,能有什么心事?”
  “少东家这几天赌红了眼,也没来陪陪你。”
  “别胡扯。我要他陪我干什么。我一个人不是挺自在吗?”
  阿雄觉得梅娘孤苦伶汀,只听她常提到娘家人,可陈府上下既未见过她娘家人,也不知她娘家究竟在何处。阿雄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恻隐之色,阿雄觉得自己整天独占着陈掌柜,让梅娘守活寡,实在有点霸道了,可是看到陈掌柜和梅娘在一起她又受不了。
  阿雄知道自己从未嫉恨过梅娘,阿雄不明白陈掌柜很有限地跟梅娘在一起的时候她为何受不了,阿雄常常处于这种理不清的矛盾之中而难以澄明。
  阿雄声音很低。“我现在要去一趟县衙。”阿雄说。
  梅娘警然道:“去县衙干什么?”
  “找一下知县大人。少东家没完没了地要挟讹诈掌柜的,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我想找知县大人商量个对策。”
  梅娘说:“你不能找他。”
  “为什么?”
  “他说过他再也不跟人提起秦钟的事。你干万别找他。”
  “我想跟知县大人说一下,这样万一少东家去县衙胡扯,知县大人也好心中有数,知道怎么打发他。让少东家这样讹下去反而不是好事,说不定哪天会引出大乱子来。”
  梅娘沉吟不语。
  阿雄看到梅娘神情很紧张。
  阿雄简直不明白:为何一涉及秦钟的事梅娘总是比她还紧张惶恐,好象杀害秦钟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她。
  “你在想什么?我说了,这事必须得跟知县大人通个气,少东家现在越来越不象话,还是让他去一趟县衙,让他碰一鼻子灰回来,他就再也不敢讹掌柜的了。他现在只有这把上方宝剑,我要把他这把宝剑斩断。”
  “你跟知县大人怎么说呢?”
  “就说实话吧。”
  阿雄走到门口又返回来,阿雄返回来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要做对不起掌柜的事了。
  阿雄说:“还要我传信吗?”
  梅娘感激地睁着大眼,眉头紧蹙着,愣了半天说了一句:“我不敢,知县大人要我不要再找他了。”
  梅娘接着说:“你知道吗,他知县大人胆子比谁都小,他父亲是个名震一方的大学士,对他管教苛严无比。以我的身份,哪敢再牵连知县?”
  阿雄走近梅娘,柔情地望着梅娘,阿雄觉得梅娘实在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阿雄用手在梅娘的脸上擦了擦,她看到梅娘脸上的粉抹得一点也不均匀。阿雄给抹均匀之后,拉起梅娘的手,说:
  “好姐姐,别害怕,我还是给你传个信吧!你也是人,只要知县大人喜欢你就行,别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梅娘一下子抱住阿雄,饮泣道:“好妹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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