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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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九十九-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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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傻眼。 
  “上面的数字,应该足够你找个中好手在期限内完成。好好干,九十九,我以后一定下更多单子给你。”王董说,拍拍我的肩膀鼓励。 
  就好像,我是鸿塑集团里勤奋工作的员工似的。 
  “交给我,你放心。”我无奈但还是报以专业的微笑。 
  王董的手机适时地响起,一接起电话就回复到日理千万的大忙人,王董一边讲电话一边在口袋里翻找着钞票,我微笑摇手示意买单,王董也就不客气匆匆离去。虽然投身于买凶造福社会的慈善事业,王董可也没忘记他要把鸿塑集团推到全世界的大舞台。 
  我坐在位子上,看着咖啡垫旁的支票。 
  这笔钱,这个期限,这种死法,真是匪夷所思。 
  如果我是警察一定会很困扰吧。王董的单子,根本不是寻常检警所能勘破,因为这些单子最大的特色,就是缺乏实质的动机。一个人毁灭掉另一个人,不为了利益,而是为了见鬼了的正义,这要从何查起?难道应该在报纸背后的民调资料里翻出翻去吗? 
  “在烦恼吗?”韦如走了过来,收拾着王董吃剩的餐盘。 
  “是啊,他留了一个大烦恼给我呢。”我苦笑。 
  “哇,好多钱喔,真的是千金难买运气好呢!”韦如张大嘴巴,看着桌上的支票啧啧称奇:“要是我收到这么多钱,再多的烦恼也不见了。” 
  “可惜这张支票不是只给我的,要不然说不定就像你说的,我的烦恼也会烟消云散呢。”我看着韦如收拾桌面,一面想着该怎么开口邀约她看电影。 
  韦如慢条斯理收拾着,我眼睁睁看着她把盘子叠好,把杯水添满,许多不成句子的话卡在嘴边。 
  杀手下了班就不是杀手,默契之三。但我的脑袋已被翁秋湖夫妇坐在车子里活活热死的画面给塞满,没有办法回想起任何杂志里提过的当期恐怖片。直到韦如摸摸我的头离开,我还是只能笑笑。 
  我杀人时从没手软过,区区一个邀约却让我裹足不前。 
  也许我该去找一下蓝调爵士。
 
 
7
 
  我当然没有去找蓝调爵士。 
  论“条件杀人”,没有杀手比蓝调爵士更适合出击,尤其是这么困难的“在车子里活活闷热死”,他不可思议的催眠技术正好派上用场。 
  但我是经纪人,不是上帝,汪哲南那个单子蓝调爵士一定费了很多精神,如果我现在再把翁秋湖夫妇的凶单交给他,下一次我从蓝调爵士的诊间出来,肯定会突然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傻傻地看着轮胎压过我的脑袋。 
  “这次该找谁好呢?”我翻着记事本,走在沉浸夜色的天桥上。 
  活活闷死啊——还得一次搞定两个人。又,既然是活活闷死,就得在白天做事,光天化日的人来人往,难度实在不低。或是若在晚上下手,至少要让两个人在白天的时候还活着等死,只是全身都不能动弹,这就要请教用毒的高手。 
  ——不管杀过多少人,我还是觉得活活烤死两个人实在太恐怖了。 
  不管选择谁去接这个单子,对我都是困难的决定,因为这意味着我要把一百个恶梦的糟糕额度塞到谁的下半生里。 
  你说就鬼哥吧?是,鬼哥是急着想接困难的单子,但身为新人的鬼哥还不知道自己能够承受多少恐怖的画面,现在就将这种单子交给他,鬼哥就无法成为真正的杀人高手,而是成为变态。 
  凡事都讲循序渐进,好的鸡农就别老想着帮小鸡敲破蛋壳。 
  带着点晕黄月光的夜色下,人特别容易平静。 
  我驻足,看着天桥下的一个又一个的纸箱。 
  无梦的黑草男坐在河堤边,抽着永无止尽的烟。黑草男经常维持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像是在回忆什么。只有真正与黑草男相处过的人才知道,他只是在发呆,就像一颗说不出形状的石头。 
  一个常常发呆的人,必定是想忘记过去的什么,或是刻意让自己的人生注入大量的空白,好稀释曾经拥有的悲伤。因为一旦意识清晰,不愉快的过往便从浑浊的脑海里浮现出来,莫名地让人痛苦。 
  黑草男到底经历过什么,让他想藉着发呆遗失自己的人生,我不知道。 
  但我理解。 
  就在杀了可爱双胞胎后,我接了一个条件杀人的单,单子的内容异常恐怖。 
  死神餐厅。 
  我面前的桌上,躺着一份我这辈子难以想像的,诡异、恐怖绝伦的凶单。 
  “这次的条件杀人,真的很不容易,说不定会大大加速你的制约。”前经纪人高太太抽着烟,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如果你来想多干几年杀手,不接,我能够理解。” 
  每次前经纪人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心中就一股无名火起,骄傲得立刻答应。 
  “接,你看过我哪个单子不接的。不过有件事我挺介意。”我收好照片。 
  “喔?”她吐着烟雾,眼角的鱼尾纹皱好像根本不在乎我想问什么。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变态?所以你才把这种单子交给我?”我有点忿忿不平,但表面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一贯玩世不恭的态度。 
  她没笑。事实上她从未展露过她的幽默感。或相关的可能。 
  “每个人都有当变态的潜质,但是,九十九,你不是个变态,也不会是个变态,你只是需要多方尝试所有杀人的方法,不要排斥接近变态的思惟世界。这是我对你的期待。”前经纪人的眼神好像在看着一个听话的孩子,希望这个孩子的叛逆期快快过去似的。 
  “期待,省省吧。”我冷冷说道。 
  她也没说什么,就这么目送我离开。 
  那一刻,是我唯一一次感觉到,杀手是个低等、没有尊严的职业。 
   几天后的深夜,我跟委托人开着她的车,停在一间透天别墅的后巷。她留在车上,我花了几分钟时间确认路口监视器的摆设位置,然后一口气通通搞定。 
  “分手后,我还留着钥匙。”她说,想大大方方从前门走进。 
  天真。 
  “不,钥匙开门话发出声音。”我蹲下,示意这位妙龄女子抱住我。 
  然后我靠着训练有素的体魄,背着委托人攀游上了三楼,用工具切开了客厅外的落地窗完成侵入。委托人在客厅等候,随手翻看她以前熟悉的一切。我则静悄悄地走进每一个房间,把特殊的药布放在目标家人的口鼻上方一吋,让药气慢慢混在空气中,令目标家人在睡梦中不知不觉陷入更深的无意识,方便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接下来到了重头戏,我们走进了目标的主寝室。 
  静静听着目标的呼吸声,一呼一吸之间的时间差很长,音沉如牛,显示目标睡得很熟。我看着委托人,委托人对着我手上的药布摇摇头。 
  委托人先前就说了,目标有吃安眠药入睡的习惯,所以半夜不容易醒来,希望我不要让目标睡得太熟,免得效果不佳。我虽然很想用药布保险一下,但我非常尊重委托人的要求,与她复仇的意志。 
  三分钟内,我在天花板上架好了坚固的钢制横杆,并套上了红色绳索,让红色绳索正对着熟睡的目标,角度实在漂亮。 
  在这三分钟里,委托人褪去全身衣物,换上了预先准备好的红色旗袍。以前曾经是金钱豹酒店第一红牌的她,在旗袍的紧紧包裹下,身材更加妖娆有致,媚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接下来,一切就拜托你了。”委托人冷冷说道,不带一丝我能辨认的情感。 
  “一定让你满意。”我没有露出让人放心的笑,因为我实在笑不出。 
  在我的帮助下,她带着愉快的心情上吊了。 
  没有挣扎,没有干咳呕叫,只见委托人两只美腿不自然的踢慉甩动,双手想抓住绳索却竭力与绳索保持距离。不到半分钟,旗袍美女眼睛爆凸,长长的舌头像假的一样淌了出来。 
  不再动了,只有如被遗忘了的悬丝木偶般,吊死在天花板上的红衣女尸。 
  刻意吃得很饱的委托人,如她期待地脱肛暴粪,失禁拉尿,把地上与床脚弄得又臭又脏,更把自己的死相搞得很糟。非常非常的糟。 
  但还不够糟。 
  这就是我还待在现场的原因。 
  我戴上口罩与塑胶手套,用手术刀把委托人的肚子划开,再小心翼翼拉出血淋淋的肠子,哗啦啦啦的,把它们乱七八糟垂晃在肚腹之外,只留下最长的一截拖到床上。 
  我站在椅子上,用手术刀修饰着委托人的面貌,更把她软软的舌头拉得更长,把嘴巴张开的角度往上斜斜切开,使她的死相变得更狰狞、更邪恶。更重要的,我把瞠大暴凸的眼睛调整了角度,让委托人能正视着熟睡的目标。 
  最后我随意在委托人身上的动脉切了几刀,还没凝固的血液顿时滚涌了出来,地上汤汤水水腥红了一片,跟粪便尿液混在一块。 
  我走到目标身边蹲下,以他的角度仰看吊在天花板上的委托人。 
  ——没错,在你下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个画面将成为你一生的梦靥。 
  “女人,真是轻惹不得。” 
  我蹑嚅,仔细避开地上的血腥,在客厅换下一身的血衣,再从原路爬出别墅,若无其事快步离开,留下委托人的汽车。 
  我一直走一直走,走了至少十公里。 
  意识到天蓝了,我突然从杀手退化为人,抱着肚子在田埂边猛吐,吐到我连胃液都呛到了鼻腔都还不能歇止。我虚弱地靠在小小的土地公庙墙上,一刻都不敢闭上眼睛。 
  第二天的苹果日报头条,毫无意外刊登了这一则骇人的自杀新闻。 
  天还没亮,负心男子就在浓郁的腥臭中醒来,睡眼惺忪看见了前女友上吊自杀的恐怖死状,吓得心胆俱裂,魂飞魄散,一直到警局做笔录时都没能开口说话,身体歇斯底里颤抖。 
  我看有九成机率会疯掉,如果不幸没有疯掉,我敢打包票每天睡醒他都不敢睁开眼睛,无时无刻全身发冷。处心积虑要报复前男友的委托人,地下有知也该如愿以偿了。 
  那次之后,我用掉了五个恶梦的额度。 
  站在天桥上回忆那荒谬的一晚,我越来越后悔接了这次王董的条件杀人。 
  搞什么啊我,什么怪单都接真的是好的职业道德吗?如果我底下的杀手没一个肯干,难道我要亲自出马吗?王董想要翁秋湖两夫妇伏诛在“报应”底下的买凶出发点是正义,不管是想像的正义还是虚构的正义还是真正的正义,到底都说得出像样的理由,但我能不照顾底下杀手做事的心情吗?活活把人给热死,脑浆里的蛋白质燠热结块,眼睛白成了一片灰膜,这种画面可不只是杀人做恶梦而已。 
  比起这种单,在天台上远远放枪的老方法实在是太简洁俐落。 
  此时,我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三个月小姐,我心一凛。 
  “喂?”我接起电话:“好久不见呢。” 
  “好久不见什么啦!我告诉你喔,我好久都没有做事了耶!”三个月小姐。 
  我想了想,回忆起三个月小姐上次接单的时间。 
  “不是吧,上次虽然是半年前,不过是你自己要求说做得很烦躁,所以……”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觉得自己被你忽略,很可能也会对你失去信心啊。先不说这些,你自己当过杀手你自己清楚,如果太久没做事的话,万一我变成普通人怎么办?我的制约还远得很!”三个月小姐打断我的话,连珠炮说了一大堆。 
  我看,你是念念不忘神秘的蝉堡吧。 
  “仔细想想,其实最近也没有什么合适你的单啊。”手机温热着我的耳朵,我闭上眼,想着当初跟她告白的情形:“杀人这种要求,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接到单子?” 
  “怎么可能?我每天打开报纸,不就一大堆凶杀的新闻吗?那些笨蛋就是找不到职业杀手才会把自己搞上了报纸头条,现在可是杀手行情看涨的时候啊……九十九!” 
  “我在。”我站好。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帮我看单子啊?还是上次我没答应你跟你交往,所以你一直记恨在心里?”三个月小姐气呼呼地说。 
  哈哈。 
  “……没有这样的事啊,我可是公私分明的好经纪人呢。”我故意装严肃:“不过说真的,你不觉得其实我们还蛮搭配的吗?要不要再多考虑三个月?” 
  “三八,我才不跟杀手交往咧,也不想想你的工作有多恐怖,赚再多钱还是没有前途。”三个月小姐的语言表情,像是一个皱了眉头的句子。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我大笑。 
  我还没笑完,三个月小姐就把我拉回主题。 
  “不管,今天我一定要接单。”她很坚持:“不然我就要换经纪人!” 
  喔,难道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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