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50-宠儿:25年来最佳美国小说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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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0-宠儿:25年来最佳美国小说第一名-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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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看她怎样捕捉每一个词、打听东西的颜色和大小,注意到她明白无误的了解真相的渴望,丹芙不仅听见,也开始看见自己正在讲述的一切:这个十九岁的黑奴姑娘———比自己大一岁———正穿过幽暗的树林去找远方的孩子们。她累了,可能有点害怕,甚至还可能迷了路。问题的关键是,她孤身一人,而且腹中还怀着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婴儿。她身后也许有狗,也许有枪;当然,肯定有生了青苔的牙齿。在夜里她倒不那么害怕,因为夜色就是她的肤色,可是到了白天,每一个动静都可能是一声枪响,或者一个追捕者悄悄接近的脚步声。    
    此刻丹芙看到了,也感受到了———借助宠儿。感受到她妈妈当时的真实感受。看到当时的真实景象。而且好点子出得越多,提供的细节越多,宠儿就越爱听。于是她通过向妈妈、奶奶给她讲的故事注入血液———和心跳,预先设想出问题和答案。当她们两个一起躺下的时候,独角戏实际上变成了二重唱,由丹芙来满足宠儿的嗜好,表现得好像一个情人,他的乐趣就是过分娇惯他的心上人。带着两块橘黄色补丁的深色被子也和她们在一起,因为宠儿睡觉的时候执意要它在身边。它闻着像草,摸起来像手———忙碌的女人从不消停的手:干燥,温暖,多刺。丹芙说着,宠儿听着,两个人尽最大的努力去重现事情的真相,而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塞丝知道,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有心思去琢磨,事后又有空将它勾勒出来:爱弥的音质,她那燃烧的木头似的呼吸。丘陵地带那多变的天气———凉爽的夜晚,酷热的白天,骤降的雾。她和这个白人姑娘一道,是那样毫无顾忌———因绝望而生,又受到爱弥那亡命徒一般的目光和善良的嘴纵容的毫无顾忌。


《宠儿》第二部分第19节

    “你这样在山坡上走来走去,是找不着事儿干的,小姐。”    
    “嚯,这是谁呀,这么大口气。我在这儿可比你有事儿干。他们抓住你就会割下你的脑袋。没人追我,可我知道有人在追你。”爱弥把手指按进那女奴的脚心,“孩子是谁的?”    
    塞丝没有回答。    
    “你自己都不知道。来看看哪,耶稣。”爱弥叹了口气,摇摇头,“疼吗?”    
    “有点儿。”    
    “好极了。越疼越好。知道么,不疼就好不了。你扭什么?”    
    塞丝用胳膊肘支起身子。躺了这么久,两片肩胛骨都打起架来了。脚里的火和背上的火弄得她大汗淋漓。    
    “我后背疼。”她说。    
    “后背?姑娘,你真是一团糟。翻过来让我瞧瞧。”    
    塞丝费了好大劲,胃里一阵翻腾,才向右翻过身去。爱弥把她裙子的背面解开,刚一看见后背便失声道:“来看哪,耶稣。”塞丝猜想伤势一定糟透了,因为爱弥喊完“耶稣”以后好半天都没吱声。在爱弥怔怔地发呆的沉默中,塞丝感觉到那双好手的指头在轻轻地触摸她的后背。她听得见那个白人姑娘的呼吸,可那姑娘还是没有开口。塞丝不能动弹。她既不能趴着也不能仰着,如果侧卧,就会压到她那双要命的脚。爱弥终于用梦游一般的声音说话了。    
    “是棵树,露。一棵苦樱桃树。看哪,这是树干———通红通红的,朝外翻开,尽是汁儿。从这儿分杈。你有好多好多的树枝。好像还有树叶,还有这些,要不是花才怪呢。小小的樱桃花,真白。你背上有一整棵树。正开花呢。我纳闷上帝是怎么想的。我也挨过鞭子,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样子。巴迪先生的手也特别黑。你瞪他一眼就会挨鞭子。肯定会。我有一回瞪了他,他就大叫大嚷,还朝我扔火钳子。我猜大概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塞丝呻吟起来。爱弥暂时中断了想入非非,把塞丝的两只脚挪到铺满树叶的石头上,不让脚踝太吃劲。    
    “这样好一点吗?主啊,这么个死法。知道吗,你会死在这儿的。逃不掉了。感谢上帝吧,我打这儿路过了,所以你不用死在杂草丛里了。蛇路过会咬你。熊会吃了你。也许你该留在原来的地方,露。我从你的后背看出来你为什么不留在那儿,哈哈。甭管那棵树是谁种的,他都比巴迪先生狠上一百倍。幸亏我不是你。看来,我只能去给你弄点蜘蛛网来。这屋里的还不够。我得上外面找找去。用青苔也行,只怕里头会有虫子什么的。也许我该掰开那些花,把脓挤出去,你觉得呢?真纳闷上帝当时是怎么想的。你肯定干了什么。现在哪儿也别逃了。”    
    塞丝听得见她在树丛里哼着歌儿找蜘蛛网。她用心聆听着哼唱声,因为爱弥一出去那婴儿就开始踢腾。问得好,她心想。上帝当时是怎么想的?爱弥让塞丝背上的裙衣敞着,一阵轻风拂过,痛楚减轻了一层。这点解脱让她感觉到了相对轻微一些的舌头上的疼痛。爱弥抓着两大把蜘蛛网回来了。她弄掉粘上的小虫子,把蜘蛛网敷在塞丝的背上,说这就像装饰圣诞树一样。    
    “我们那儿有一个黑鬼老太太,她啥都不懂。给巴迪太太做针线———织得一手好花边,可是几乎不能连着说出两个词儿来。她啥都不懂,跟你似的。你一点儿事也不省。死了就拉倒了,就是那样。我可不是。我要去波士顿给自己弄点天鹅绒。胭脂色的。你连听都没听说过,对吧?你以后也不可能见到了。我敢打赌你甚至再也不会在阳光底下睡觉了。我就睡过两回。平时我是在掌灯之前喂牲口,天黑以后好长时间才睡觉。可有一次我在大车上躺下就睡着了。在太阳底下睡觉是天底下最美的事了。我睡了两回。第一回我还小呐。根本没人打扰我。第二回,躺在大车上,我又睡着了,真倒霉,小鸡崽要不丢才怪呢。巴迪先生抽了我的屁股。肯塔基不是个人待的地方。波士顿才是人待的地方呢。我妈妈被送给巴迪先生之前就住在那儿。乔•;南森说巴迪先生是我爹,可我不信,你呢?”    
    塞丝告诉她,她不相信巴迪先生是她爹。    
    “你认得你爹,对吧?”    
    “不认得。”塞丝答道。    
    “我也不认得。我只知道不是他。”干完了修补工作后,她站起身来,开始在这间披屋里转来转去。在阳光里,她的头发闪亮,迟缓的眼睛变得迷离;她唱道:    
    忙碌的一天过去了,    
    我的疲倦的小宝宝,    
    摇篮里面摇啊摇;    
    晚风轻轻吹,    
    幽谷里的小蟋蟀,    
    一刻不停吵又吵。    
    青青草地成仙境,    
    仙女绕着仙后把舞跳。    
    天边茫茫迷雾里,    
    扣子眼睛太太就来到。    
    忽然,她停止晃悠,坐下来,细胳膊搂住膝盖,那么好的好手抱着双肘。她慢吞吞的目光定在脚丫里的泥巴上。“那是我妈妈的歌儿。她教给我的。”    
    走过粪堆、迷雾和暮色,    
    我们家安静又美好,    
    甜甜蜜蜜轻声唱,    
    把那摇篮摇啊摇。    
    钟声嘀嘀嗒,    
    宣布一天过去了,    
    月光洒满地,    
    满地玩具都睡着。    
    睡吧疲倦的小宝宝,    
    扣子眼睛太太就来到。    
    把她双手安顿好,    
    我的疲倦的小宝宝,    
    小手张开白胖胖,    
    好像发网头上罩。    
    宝宝惹人爱,    
    一头缎带小鬈毛。    
    轻轻合上黑眼睛,    
    两颗明珠要关牢。    
    动作轻柔赛羽毛,    
    扣子眼睛太太就来到。


《宠儿》第二部分第20节

    爱弥唱完歌,安静地坐着,又重复了最后一句才站起来,然后离开披屋,走出几步,靠在一棵小白杨上。她回来的时候,太阳已落入下面的山谷,而她们两个高高在上,沐浴着肯塔基的蓝色光芒。    
    “你还没死吧,露?露?”    
    “还没呢。”    
    “跟你打个赌。你要是挺过这一夜,你就能挺过去了。”爱弥重新把树叶放得舒服些,又跪下来按摩塞丝的脚,“再好好揉揉它们。”塞丝倒吸了一口凉气。爱弥说道:“闭嘴。你给我闭上你的嘴。”    
    塞丝小心着舌头,咬住嘴唇,让那双好手跟着“小蜜蜂,轻轻唱,小蜜蜂,低声唱”的调子继续工作。工作结束后,爱弥到披屋的另一边坐下,一边歪着头编辫子,一边说:“可别给我死在夜里,听见没有?我可不想看见你这张又丑又黑的脸勾我的魂儿。你如果真的要死了,就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死,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塞丝道,“我会尽力而为的,小姐。”    
    塞丝没指望能再睁眼看到这个世界,所以当她感觉到有脚指头踢着她的屁股时,她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从她以为是死亡的沉睡中醒过来。她坐起来,身体僵硬,打着哆嗦;爱弥正在查看她黏糊糊的后背。    
    “看起来糟透了,”爱弥说,“不过你挺过来了。来瞧瞧吧,耶稣,露挺过来了。那是因为我。我多会治病啊。你觉得能走吗?”    
    “怎么着我也得去放点水。”    
    “咱们来瞧瞧你的脚走路吧。”    
    并不太好,却已经可能了,于是塞丝一瘸一拐地走起来,先是扶着爱弥,然后是拄着一棵小树。    
    “是我干的。我治病挺在行,是不是?”    
    “是的,”塞丝说,“你真棒。”    
    “我们得下山了。走吧。我把你带到山下的河边。那就跟你对路了。我嘛,我得到派克去。那里直通波士顿。你这满身都是些什么呀?”    
    “奶水。”    
    “你真是一塌糊涂。”    
    塞丝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摸了摸。孩子死了。她没死在夜里,可孩子死了。如果真是那样,现在就更不能停下来了。就是游过去,她也得把奶水带给她的小女儿。    
    “你不饿吗?”爱弥问她。    
    “我只想赶路,小姐。”    
    “哇。慢点。想穿鞋吗?”    
    “你说什么?”    
    “我想想办法。”爱弥说着,然后就想出了个主意。她从塞丝的披肩上撕下两片,包上树叶,绑在她的脚上,同时一直说个不停。    
    “你多大了,露?我都流了四年血了,可还没怀上谁的孩子。你根本看不见我淌奶水,因为……”    
    “我知道,”塞丝说,“你要去波士顿。”    
    正午时分她们看见了那条河;然后她们走得更近,听见了奔流的水声。到傍晚她们就能喝上它的水了,如果愿意的话。四颗星星在空中闪现;这时候她们发现没有一条船能把塞丝运走,也没有一个摆渡的愿意搭载一个逃犯———没有比那更要命的了———可是有一整条船可以偷。这条船有一支桨、许多窟窿,以及两个鸟巢。    
    “你可以走了,露。耶稣瞧着你呢。”    
    塞丝正望着一段幽暗的河水,那朝着数百英里外的密西西比河奔涌而去的河水,注定要被一条逆流而上的废弃小船的船桨划开了。小船在她看来像个家,那婴儿(根本没死)也一定这么想。一走近这条河,塞丝自己的羊水就涌出来与河水汇聚。先是挣裂,然后是多余的生产的信号,让她弓起了腰。    
    “你在那儿干什么呢?”爱弥问道,“你还有脑子没有?赶紧停下来。我说快停下来,露。你是这世界上最蠢的东西。露!露!”    
    塞丝想不出什么地方好去,只想上船。她等待着阵痛后甜蜜的悸动。再次用膝盖爬行,她爬上了小船。船在她身下晃动,她刚把裹着树叶口袋的脚放到长凳上,就被另一阵撕裂的疼痛逼得喘不过气来。在夏日的四颗星星下面,她气喘吁吁地大叉开双腿,因为脑袋钻了出来;爱弥赶紧向她报告,好像她自己不知道似的———好像撕裂就是折断核桃树干,就是闪电将皮革的天空一撕两半。    
    婴儿卡住了。它脸朝上,让妈妈的血淹没了。爱弥停止祈求耶稣,开始诅咒耶稣他爹。    
    “使劲!”爱弥尖叫道。    
    “拽呀。”塞丝低声说。    
    那双有力的手第四次发挥威力了,但不是立竿见影,因为河水从所有窟窿里钻进来,漫过了塞丝的屁股。塞丝的一只手伸到背后,一把抓住船缆,同时爱弥轻轻地钳住了脑袋。当河床里露出一只小脚,踢着船底和塞丝的屁股时,塞丝知道完事了,就允许自己昏迷了一会儿。醒过来后,她没听见哭声,只听见爱弥在“咕咕”地逗弄那孩子。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她们两个都觉得,她们已失去了她。塞丝突然弓起身子,胎盘胎膜一齐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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